雁过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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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成君恩义当知断 背主因缘竟疏防

    “陛下,不好了,云大人在攻相县时兵败受伤了。”洛阳宫中,兵部副尚书施奇急匆匆跑进御书房跪奏道。

    马跃天见说,赶忙从他手中抢过文书一看,却只见云婷在文书上写道:“臣一时大意,误中贼人奸计,恐会耽搁了复夺沛郡的时机,望陛下见责。”

    马跃天见云婷没事,松了一口气,随手将文书丢在桌上,坐下说道:“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云爱卿自出兵以来,连胜贼子十数阵,并复夺了汝南及梁郡二郡,此时只输一阵,又没有丢城失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施奇磕了一个头,说道:“谢陛下。”说罢他站起身子,又赶忙奏道:“云大人固不算大败,但她若缓图徐州,冀州却要守不住了。”

    马跃天见说,大骂道:“所以该责的不是云爱卿,是你们这群饭桶才对。”他顿了顿,忽然又冷笑道:“云爱卿是尚书、施爱卿是副尚书,云爱卿都能带兵克敌,施爱卿为何不能替朕分忧?”

    那施奇大惊,赶忙道:“陛下,云大人乃世间少有的全才,休说她是女儿之身,便是同男儿相比,恐也只有陛下、以及李将军能胜她一筹,臣何德何能,敢同云大人相提并论?”这施奇本是“李通达”麾下,此时虽已天下皆知完颜德之事,这施奇却仍是习惯性称其为“李将军”。

    那马跃天“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以为恭维朕几句,朕就会赦免你‘无才’之罪了,就算云爱卿那等全才世间少有,朕也不勉强你领兵拒敌,但你作为兵部副尚书,总该给朕拿个主意吧?”他顿了顿,又悠悠道:“否则那李宣的下场,你总该是知道的吧?”

    “臣、臣明白!臣认为,我们应立即派兵支援冀州,以退敌势。”施奇自然知道原尚书李宣是如何被贬为一个侍卫的,所以此时就算只是说出了一句废话,听着也好像真是个什么妙计似的。

    但马跃天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仍是悠悠说道:“支援?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施爱卿倒是告诉朕,哪里的兵马能用来支援冀州了?”

    那施奇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他方才提及的完颜德,说道:“陛下可修书一封,请李将军出兵相助?”

    马跃天叹了口气,说道:“朕不会写的,就算写了,恩师也不会答应。”

    “为何不会答应?”施奇奇道:“李将军与陛下毕竟是十数年师徒,又是陛下助他夺回雨真帝位,他就算不念旧情,也得看这大恩吧?”

    马跃天拍案而起,怒骂道:“你休再胡言,此事分明是我还恩于师,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我对恩师有恩了?”他这下竟用上了内力,将那龙案压得陷了下去,显是恼火已极。

    要知完颜德是助他“窃国”,他自己都不便多提,此时只以“还恩”一言带过,而这施奇竟惹得他说起此事,他又如何能不发火?他出身江湖,并没习惯皇帝的说话,此时发起火来,连自称都从“朕”变回“我”了。

    那施奇见陛下忽然发起这么大的火气,吓得赶忙又跪下磕头道:“是、是臣失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好在马跃天江湖脾气,虽在“才德”之事上赏罚极重,倒不会因“失言”一事罪人,他虽兀自怒气未消,见施奇“谢罪”,也没再多加苛责。只是叹了口气,解释道:“恩师之政本就同昔年的牛贤季相似,何况那完颜雄乱雨真政十余年,惹得民生极苦,恩师想要拨乱反正,更已向他雨真百姓保证过绝不会主动惹起战乱,对于雨真百姓而言,无论胜的是我华罗、还是燕唐,甚至是梅家的贼子,都不过是中原人自己内乱而已,恩师绝不会再为此动兵的。”

    “这、这、这……”施奇“这”了半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还是将老臣也贬为传消息的侍卫吧,老臣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这施奇总比那李宣强上一点,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就绝不会再死缠烂打的枉叫:“陛下开恩。”

    岂知马跃天倒是很欣赏他这点,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笑道:“你方才恭维朕恭维的那么顺口,怎么此时只想到了恩师,反而把朕给忘记了?”

    那施奇:“陛下、陛下是想……”

    马跃天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朕亲带御林军去救援冀州。宫中之事,就交给你们这群饭桶了!”

    ……

    广汉雒县,益州州府,许璃正向诸人说着什么东西。符辉听得眉头越来越紧,完全没有了平日那般轻松自如的模样。而四周下的诸人,更是皆露出了惊惧之色。

    原来许璃正在告之众人自己从忽塔嘴中问出的消息。她本以为自己需要用上五毒堂的手段,才能从忽塔嘴中撬出消息,岂知她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忽塔便自己全说出来了。

    但忽塔说的消息,与其说是招认,倒不说是威胁。

    据这忽塔所说,都厥竟已将其全境数十万骑兵,全都调到了边境上,用不着三日,便要大举再攻益州了。

    所以忽塔此事说完,还冷笑的对许璃说道:“我劝你们赶快将“惊鸿”秘籍交给我带回去,或许我还能劝三皇子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大军到日,你们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许璃心下大惊,却仍故作镇定的说道:“就凭你都厥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兵马,就想杀了我们?”

    忽塔依然冷笑道:“如果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家伙能丢下其他人逃命的话,他们倒是真奈何不了你们。”他盯着许璃看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不过像你这么标致的娘们,倒是合着我们三皇子胃口,就算被抓了,确实可以‘逃得一条生路’,哈哈、哈哈!”

    许璃听得心下大恶,虽不能杀了忽塔泄愤,却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竟从身边摸出三根“蝎红刺”,一下便扎在了忽塔的天突穴及左右云门穴上,于是忽塔的大笑声立即便变成怪笑声。

    这是她先前本打算用来逼忽塔招供的手段,被她这“蝎红刺”刺中的人虽不致命,却会麻痒三日方止,而且时间越长便会越痒,她还在梅兰竹麾下时,用此来对付那些贪官恶霸,便是口风再紧的,也没有能耐上一日的。

    起先她本打算对忽塔用这“蝎红刺”,岂知忽塔自己便恶狠狠的“招供”了,然后她本已不必再对忽塔用这“蝎红刺”,岂知这忽塔反而还要出言来招惹她。

    于是“就算先前抵赖、招供了也可获得解药”的忽塔,如今却只能自求多福的在那牢中怪笑三日子了。

    但无论许璃再怎么泄愤,都厥大军该来还是要来,这是一点都不会变的。

    符辉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主意,要说江湖诡计,当今天下除梅兰竹外恐没一人是他对手,但这都厥既是大军压境,单靠诡道肯定是行不通的。但若论正攻兵法,他就连程明都还比不上,简直可称‘一窍不通’了。

    许璃见符辉如此为难,忽然说道:“师兄不必着急,我有妙计。”

    许璃也不会正攻兵法,但她却比符辉更懂一样东西。

    她比符辉还要懂得如何杀人。

    “不行,师姐,你在五毒堂那么多年,都没有用过这种手段,如今和我们一道,怎么能反要你做那种事?”许璃还没将主意说出来,步盈芳便叫道。她听自家姐姐说过许璃同“阴阳蝎”搭档之事,当然对许璃想做什么十分清楚。

    符辉也立即明白了步盈芳说的是什么意思,赶忙也说道:“更何况都厥人既已如此大动干戈,你纵然杀了那三皇子,他们也只会换个新统帅而已。你为此身犯险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非是徒死无益?”

    许璃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并不是要杀了他,而是要……”她生怕隔墙有耳,说到这要紧处时,便将头侧在符辉耳边,只教符辉一人听到。

    符辉听完,当场便愣在了那里,他想反对,又不知反对了后自己该拿出什么主意。

    ……

    “帮主,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思善县外,傅雄一面问,一面护着龙在渊与罗进二人四处逃窜。

    原来龙在渊背叛梅兰竹,如今游龙帮所有产业已为梅弄玉接管,只能带着一些细软物事逃来汝南投奔云婷。岂知云婷为养伤,并不在营中住着,其麾下诸将只道龙在渊先前是诈降,这才害得他们视作天人的云大人兵败遭伤,就算听得龙在渊分说,仍将此事怪罪在龙在渊头上,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好在傅雄武艺高强,这才护着龙在渊与罗进逃了出来。但游龙帮其余跟随龙在渊的帮众,就不免惨死在云婷大军的干戈之下了。

    “先寻一处地方休息再说。”龙在渊并不是一个吃不得苦的人,但他们从扬州一路逃来豫州,本就没吃上一顿饱饭、睡上一道好觉,方才为从云婷大军之下逃脱,又耗费了十分精力,若再不休息,实是无法再做下一步打算了。

    于是三人便找了一家偏僻的小客店投宿,他们当然无法再大摇大摆的住在城里的奢华酒楼,但无论如何,这也比宿山林、食干粮要舒服得多了。

    只是这客店是一对夫妇自己开的,并无其他伙计,三人为商量事,自是不会在堂中用饭,那饭菜就得自己去火房端了。

    罗进一将饭菜端进房里、放在桌上,龙在渊与傅雄立即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二人这十数年来锦衣玉食,此时腹中饥饿,才觉什么山珍、什么野味,还比不上这偏郊僻壤的一盘“野三珍”。

    “罗进,你怎么不来吃。”傅雄吃了半晌,这才发现罗进一将饭菜放在桌上,便回到后面去翻找什么东西,并没有坐下来同他们一道用食。

    “这就来、这就来。”罗进笑迷迷的说道。但当他走过傅雄身后时,忽然对着傅雄后颈便是一记手刀,那傅雄应声而倒,整个脸便扑在了饭菜上,再也没有抬起来。

    龙在渊吃了一惊,他固是没料到罗进会向傅雄忽施毒手,更何况傅雄的武功比罗进要高了数倍,就算罗进暗算,也不可能杀死傅雄才对。

    但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忽然只觉自己腹中疼痛欲裂,神志也开始恍惚了,显是罗进在饭菜中早便下了剧毒。

    “我、我待你不薄,你竟然、竟然……”龙在渊已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曾同我说过,全帮中我最像你。”罗进冷冷的说道,“你能背叛别人,我为什么不能背叛你?”

    “不错、我是报应,可你、可你也总会有那么一天……”

    龙在渊说完这句,头一歪,一代“豪商帮主”就此死去。

    罗进背起包袱,扬长而去。

    龙在渊这话虽是好像是在说他也会有因果报应,他却没空去多想这话会不会“一语成谶”。

    因为在他现在的心里,只会关心一件事。

    如意楼是他这辈子的心血,他绝不会让给别人。

    ……

    荆州刺史府中,云太平、西门取与三名黑衣人战作了一团。

    黑衣人虽只有三个,但三个人的武功都比忽塔还高,云太平、西门取两对霓裳剑虽足以自保,但还要护着李贤,就十分吃力。

    要知云太平、西门取二人的轻功虽不如“惊鸿”,却也十分高明了,本该也是以掌力见长的“铁烈功”的克星。但此时多了个李贤,那就截然不同了。黑衣人朝着李贤出手,二人便只能硬接,无法闪避了。

    霓裳剑本剑走轻灵,此时被迫硬拆招式,自然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何况对方人数还多了一人?

    云太平自是希望义弟夫妇能回来帮手,可刘淳杰与步漫芳昨日才传完消息离开,如何便会回来?而众人怕“李贤尚在”和“符云鹰已死”的消息走漏,更是不会要城中的其他人随意进到这刺史府来,此时便更不会有其他人来帮手了。

    云太平此时实在后悔没有听从义弟的建议,将李贤给藏到更隐秘些的地方,但其实她也说不上有错。

    她认为“李贤尚在”的消息绝对不可能走漏,这便是她依然坚持将李贤留在刺史府中的原因。

    云太平认为的并没有错,黑衣人们确实不知道“李贤尚在”,而且他们也不知道“符云鹰已死”。

    所以他们本不是来劫持李贤,却是来劫持符云鹰的,只是后来发现了李贤,才将目标改成了李贤而已。

    简直就是歪打正着。

    黑衣人们已成足在胸,一人又佯装袭向李贤,引得云太平招架,一人再袭向云太平,引得西门取救护。

    于是第三人便双掌其出,眼见要将云太平、西门取二人双双毙于掌下。

    但就在这时,这第三个黑衣人忽然只觉身后一道巨力向他袭来,一下便被撞得扑倒在地。

    其他二人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变化,反应稍一迟钝。云太平、西门取两心相通,同时使出一招“斜曳裾时云欲生”,霓裳剑斜刺里飞出,二个黑衣人喉头溅血,立即毙命。

    再看那被撞倒在地的黑衣人,竟已被生生撞断了七根肋骨。

    这刺史府中虽再无其他人来帮手,却有一匹通灵达性的马会来“帮撞”。

    倘若正面“交手”,“红枣”当然不会是黑衣人的对手,它连一个寻常武人都对付不了。但若只是从身后偷袭,它那几百斤的巨力当然也足够要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伤筋断骨。

    黑衣人当然早就看到一匹马被拴在后面,却没想到这匹马竟会自行扯断缰索撞将过来。

    后人有诗赞道:

    南岳传人眼似锋窥斑便识骏如龙

    先随旧主飞天际再与新逢共汉中

    昨日护君尚未赏今朝御贼又添功

    谁言赭马惟赤兔红枣才称真俊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