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芳华
字体: 16 + -

第十九回 天子无知胡拜将 齐民有欲乱争皇

    绝峰句注,险地雁门。中原燕唐国的中军大将李通达站在山坡之上,俯看那被燕唐人称作“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寨尊崇第一关”的句注雁门关,不禁长叹一声。

    “恩师又想起了陈年旧事?”只见有一人站在李通达身后说道。此人虽称李通达为“恩师”,却显然不是三军统帅马跃天。此人满脸髯须,乍看倒比李通达还要年长。

    李通达听得此人发问,却不回答其问题,反而摇头说道:“阿明,你一入这雁门,便是燕唐国的东军大将,和我便可分庭抗礼。须记得切莫在旁人面前称我‘恩师’,以免教旁人瞧出端倪。”

    原来此人正是十数日前在中都大败燕唐国前东军大将羊镇山的雨真骁将唐括明。唐括明既是李通达的弟子,却见到本已阵亡多年的师父竟以“燕唐国中军大将”的身份出现,又听闻了其与“师弟”马跃天相谋之事,自是立即“归顺”燕唐,助师父一臂之力。

    只是这唐括明既需即刻赶往洛阳宫受封,李通达便送他一程,也好在路上同他讲明详细就里。

    唐括明听得师父提醒,点头说道:“弟子理会的,只是弟子此时也想起恩师之事。弟子虽十分鲁钝,如今却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因缘果报’。”

    李通达又叹了了口气,低头默然半晌,又看了看雁门关隘,终于也点头说道:“‘因缘果报’,阿明这四个字用得妙极,我十余年前率雨真将士由此处攻入燕唐,十余年后又率燕唐将士自此处攻入雨真,当真是‘因缘果报’。”

    唐括明也叹了口气,说道:“恩师本是最悉心致力两国平安之人,却两番被逼得如此,当真是老天无眼!好在恩师此计若成,两国即刻罢斗,我雨真百姓却也再不必为那完颜雄所苦了。”

    李通达又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一个极为奇妙的笑容,说道:“此计成败姑且不论,但这‘最悉心致力两国平安之人’却一直都不是我,十余年前就不是,如今当然就更不是了。”

    “不是恩师是谁?”唐括明虽明知师父指的是谁,却还是不禁故问了一番。因为在他心里,师父根本不会输给那位“他朝贤相”。

    “当然是牛贤季,那位和我本是‘知己’,却不得不算计了我的牛老丞相。如今我也‘不得不’算计了他,虽说是为了大计,却也可以说是‘报仇雪恨’了吧。”李通达说这句话时虽一直在笑着,但在唐括明看来,师父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

    夜半子时,两个黑衣人忽然来到阳羡县城的衙门前,二人虽遮住了脸,但从身材上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只见那男人拉起女人的手,纵身一跃。立即便翻进了县衙里。

    衙门里已是漆黑一片,但地牢的入口处当然火光通明。只见四个禁子分守在牢门口两侧,牢下人影闪动,人数显是还不止于此。

    那男人见守备森严,放开女人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显是想要硬闯。但女人却反过来拉住了他,又从地上捡起了几块石子,小手一扬。只听“呯”的一声,四个禁子同时被飞石打中睡穴,一下便瘫倒在地。

    那男人见女人使出这一手,虽在作贼,竟忍不住要拍手称赞。那女人赶忙又制止了他,拉着他便往牢中走去。而二人途中遇到巡逻的禁子,也被那女人依样画葫芦,一粒石子便让其们全都睡了过去。

    那女人不一时已制住这阳羡县牢的全数当差禁子,只见她走到牢房之前,环视一周,摇了摇头。回身牵起男人的手便要离开。

    “这就走了?”那男人压低声音问道,但听其声音,竟是回雁门衣钵弟子刘淳杰。

    那女人自然便是步漫芳了。只见她点头说道:“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

    “衡山”脚下,步盈芳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这里虽是“衡山”,却不是她意中人刘淳杰师门所在的衡山,而是古名“衡山”的雉衡山。

    但她会在这座雉衡山下,却又正是受衡山回雁门的两位前辈所托而来的。据符氏夫妇所说,这些日子在各处抢掠的大批贼子虽是趁着燕唐大军攻入雨真时相鸠合,但其聚集起来的未免也太快,显是早有准备。此绝非贼人能提早想到的,多半是背后有人在暗中指点操纵。

    步盈芳先前虽还没想到这一节,但听得符氏夫妇分析,自也觉得十分有理。

    于是她心里便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原先绝不会想到之人、如今却已不得不想及此人。

    但她当然还是希望是自己猜错了,此事并非是此人所为——就算此人确实想当“梅公”,她也不希望自己真的成为“步使君”。她二人虽已分道扬镳,此时却还未“势同曹刘”。

    但她这最后一丝希望也很快便破灭了。

    步盈芳在山下等不多时,只见程明背了一个大麻袋,快步便从山坡上赶了下来。

    那程明一走到步盈芳面前便赶忙说道:“步姑娘,当真如两位前辈所言,这雉衡山上的贼子都是被一个名为‘铁翅’张鹏的人给说合的,那张鹏早在一个月前就在这附近游说四周贼众,贼人见其说的在理,这才早早便鸠合在了这雉衡山上,只等边疆战事一起,便对临近各县下手。”

    原来这雉衡山本就与伏牛山相连。程明既是伏牛山三寨主,自是被贼众当作是自己人,轻易便混入寨中打探到了消息。

    只是令程明也不得不叹息的是,他兄弟三人“治贼虽严”,没想到他寨子一散,他寨中的弟兄也有一小半聚到了这伙败类贼子当中。那些人见到程明也来“相投”,竟还笑道:“三大王,原来你也和弟兄们一样,是被大大王逼的装成那般模样的啊?如今寨子散了、大大王也死了,弟兄们可算是解脱了!”

    程明当时只想把拳头递到这几个“弟兄”的脸上,但他既是来打探消息的,自然也只有忍耐。他也不得不长叹一声,他兄弟三人连这帮“弟兄们”的想法都看不透,无怪乎会被薛战出卖而不自知了。

    步盈芳自是不知程明遇上的这事,她微微一笑,点头说道:“程寨主一身绝技,连回雁门二位前辈都信任有加,打探这等事情自是毫不费力。”但她说完这句,又指着程明身后的麻袋,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程明也微笑说道:“步姑娘又过誉了,我不过是比步姑娘多活了这么二十多年,这才懂得多些罢了。像步姑娘小小年纪已有这般见识,这才是难得之事。”他顿了顿,又故作神秘的说道:“步姑娘这等聪明才智,不妨猜上一猜?”

    步盈芳微一沉吟,即便说道:“该不会便是那张鹏吧?”她那日曾教单家兄弟将陈拢装入麻袋,自是知道麻袋装人是什么模样,此时又见程明一脸得意的表情,如何还猜不出麻袋中便是那游说贼众的“罪魁祸首”。

    程明大拇指一挺,立即放下麻袋,一面将那被他点了穴道的张鹏给拉出来一面说道:“步姑娘当真厉害,不错,此人正是张鹏,步姑娘想要问他什么,但问不妨。”他说完这句,又对张鹏恶狠狠说道:“这位步姑娘有事情要问你,你要说得好,我们自然会放你走路,你要敢有半句欺瞒,又或者大呼小叫的话,你的小命,可就别想保住了。”

    那张鹏哑穴被点,只得拼命将头乱点。步盈芳笑着说道:“程寨主在这贼窝之中,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恶徒擒来,当真是神乎其技。”说罢便拍开了那张鹏的哑穴,脸色一沉,问道:“谁派你来的,为何要派你来?”

    那张鹏一脸惊惧的说道:“是、是江南万梅庄的梅少庄主派小的来的。但梅少庄主为何如此,小的就不知道了……”

    “我教你胡说八道!”程明听得张鹏说完,抬起右掌便往张鹏的脸上扇去。

    步盈芳赶忙出手阻止了程明。程明颇为奇怪的看着她,显是一下没能想通:自己分明是在帮这位步姑娘出气,怎么这位步姑娘反倒要阻止自己。

    但程明不一时便想通了,因为步盈芳自己也不禁长叹一声。

    张鹏这回答正在步盈芳的意料之中,但她却多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她也想一巴掌扇在这张鹏脸上,可她也知道这样做只是发泄情绪而已。她终于还是按耐住心情,冷冷的说道:“说清楚点。”

    那张鹏却被程明一巴掌给吓得更厉害了,说话便变得颠三倒四起来,好半天才将自己以及几个“同道中人”怎么在荆溪犯事、怎么被一个身披红斗篷的人所制,怎么落入了梅兰竹手中、又怎么被逼着去各州各郡游说贼子的给说了个清楚。说罢又向着程明求饶道:“程寨主,小的真没撒谎,小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方才也见着了,这说合贼人的事情,对小的又有什么好处?小的若不是为梅少庄主所迫,为何要来做这指不定便要掉脑袋的事情?”

    程明终于也点了点头。他自也知道,这张鹏虽有“说合之功”,但已经鸠合起来的贼人谁会管这个,也正是因为寨中已没人会关心这张鹏死活,他才能轻而易举便将其擒来。

    步盈芳深思半晌,忽然问道:“此事梅盟主知道吗?”

    张鹏摇着头回答道:“不、梅少庄主还特地吩咐在下,断不可教梅盟主知道此事,否则小的也别想保住性命。”只见那张鹏一面回答,一面看向步盈芳。他看着步盈芳国色天香的模样,忽然想起一个人,便立即擅抖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步、步……”

    “不错,我就是步盈芳。”步盈芳不等张鹏说完,便张口打断了他。

    那张鹏本就十分惊惧,听了这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

    阳羡客店、刘淳杰的房间里,步漫芳一脸严肃的看着一桌饭菜,却一点动筷子的意思都没有。

    刘淳杰从未见自己的芳妹有过这样的神情,在他认识步漫芳的近一个月里,步漫芳最多不过在向他“坦白”之时,以及自己要与姐姐对敌之时,脸上露出过几回担心的神色。其余不是面带笑容、就是一脸平静,再不然便是“装模作样”的假装出一副其它表情。

    刘淳杰忽然想起自己与芳妹见面那日,她那神情便与此时极为相似。尽管他一不知道那人并非是步漫芳而是步盈芳,二不知道步盈芳当时也并非严肃而是在刻意避开他的眼神。但他确实有一点想对了,步漫芳这种随性而为的性子,确实十分难得会严肃成这样。

    “刘大哥,你曾说过,绝对不会‘讨厌芳儿’的对吧?”步漫芳终于开口说话道。

    刘淳杰微一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默默的看着步漫芳。他不知道自己的芳妹为何要在此时忽然提到这个。

    但更教他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他的芳妹一字一句的说道:“牛老丞相一事,或许是我表姐找人下的手。”

    刘淳杰哑然失笑。他纵十分相信自己的芳妹,又知其此番并不是在找借口、开玩笑,却还是不禁像听到个十分不好笑的笑话般露出了这副表情。

    梅兰竹表面为荆溪百姓除害,却私下找陈拢要银子,显是不像江湖传言中是那般的“英雄豪杰”,但这样便断定牛老丞相是她害死的,就算是从步漫芳口中说出来的,确也难教刘淳杰信服。

    步漫芳见情郎露出这般表情,知其心中不以为然,叹道:“这当然只是一种推测,但刘大哥若知道我表姐是个怎么样的人,说不定也会这么想了。”

    于是刘淳杰自是立即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步漫芳苦笑着说道:“她是个从小便说要‘胜过天下所有男人’的女人。”

    刘淳杰心下一奇,又问道:“有这样的志向不是坏事啊?”

    步漫芳摇了摇头,说道:“可她近年却再不用心练功,一门心思的放在结纳江湖豪客、还有‘为民除害’上。”

    于是刘淳杰便不说话了,他和梅兰竹交了那一招,看出其功夫虽也不错,但单凭其于“梅”字诀一道,就比自己的芳妹差了许多,还不认真练功的话,就更别想和江湖最顶尖的高手相比了。

    更何况,若说梅兰竹是想在“侠义之事”上“胜过天下所有男人”,本也说得过去。但刘淳杰今日见了陈拢模样,倘若梅兰竹的“为民除害”全都是像对付陈拢这般,那她确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步漫芳见情郎不再说话,又接着道:“她救济四处百姓、结纳江湖豪客,确实花费极大,但我万梅庄本以‘信’、‘义’闻名,用这样得来的钱财结纳救济,简直是荒唐。再说,如果她先前制住的每个恶霸奸商都像这陈拢般私下讨要这么多银子,她再怎么结纳救济也用不完,那她到底想用来做什么?”

    刘淳杰又楞了一楞,他终于明白自己芳妹的意思,终于又开口问道:“你是说、你是说梅少庄主的‘胜过天下所有男人’,是想、是想……”他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虽然知自己芳妹所说有理,却也不禁变得结巴了起来,因为这实在太骇人了,甚至比方才他芳妹说“牛贤季可能是被梅兰竹害死的”还要骇人。

    步漫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她多半是想要做皇帝。”

    ……

    堵阳客店,步盈芳虽与众人吃着午饭,却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她既然答应了张鹏,当然还是将他给放了,至于她的表姐梅兰竹会不会放过他,那便与她无关了。

    其实早在那日她同梅兰竹为陈拢之事先口头争了个“你死我活”,而后又用剑真的拼了个你死我活之时,便猜到了梅兰竹的这个想法。她对表姐的认识本就比自己的胞姐步漫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那日梅兰竹先是将自己比作皇帝、将她比作牛老丞相,之后又为放过陈拢找了一大堆“治天下”的借口,她又如何还猜不出自己表姐的野心?

    她当然也知道那番争执之后,表姐也猜到她二人终究会走到这般田地,否则就不会想要取她性命了。

    她的表姐那时当然是真心想杀了她的,否则之后她故意以“说不定小妹忽然对梅姐姐痛下杀手,他便会出手相救”的玩笑来试探,她的表姐也不会有那种反应了。

    那简直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只是步盈芳还是挺感激自己表姐的。梅兰虽对她动了杀心,却也只想用正面较量杀了她,并没使什么阴谋诡计。否则她虽已有提防,但既在对方的地盘住着,多半还是会“防不胜防”。

    梅兰竹最终没有用阴谋诡计对付她,显是希望她还能为其所用——就如同曹公不舍得杀刘使君一般。

    但也正如刘使君后来反成了曹公大敌一般,梅兰竹可能在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杀掉步盈芳,步盈芳却也在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杀掉梅兰竹。

    本来对于她们江湖人来说,谁当皇帝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但步盈芳实在容不得梅兰竹这般连寻常百姓的生活都已罔顾的奸谋——梅兰竹命张鹏等人说合贼子,使得贼害愈烈、百姓愈苦,旁人自是会愈加归罪于将兵马都用在攻打雨真的小皇帝身上。

    梅兰竹既然“想胜过天下所有男人”,其若是真坐上了那九鼎之位,自也会摆出一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模样。但她若是当真摆出了那副模样,也会教步盈芳觉得哭笑不得。

    那简直就是一副“虚伪君子”的模样。

    步盈芳知道自己如今本应立即赶回金陵,向姑父梅弄玉问知此事,只是慎阳既正在她回金陵的路上,她还是决定先带吴大刚回慎阳去问知薛战之事。

    但若这还查不出杀害牛老丞相的真凶,那她也只有暂时放弃此案了。

    ……

    刘淳杰和步漫芳终于还是先用过了午饭。梅兰竹是要当皇帝也好,杀了牛贤季也罢,他俩总不能啥都没做就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但二人的心思显然也没在吃食上,一桌菜只吃了一少半,便教伙计给收了下去。刘淳杰实在有太多话要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便在那里不停的挠头寻思。

    步漫芳则微笑着望着自己的情郎,她对自己的刘大哥当然是知无不言,但情郎若连问都不问,她自然也是没法回答的。

    所以步漫芳微微一笑,反而抢先问道:“刘大哥,你知不知我昨日为何要带你去闯那县牢吗”

    刘淳杰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我只知道你绝对不是要做坏事。”

    步漫芳笑了笑,说道:“好啦,芳儿知道刘大哥对芳儿最好了。”但她立即又正色道:“但我是在说要紧事,你就别说这些哄我开心的话了。”

    刘淳杰终于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多半是那牢中少了些该在里面的人吧。”

    步漫芳惊讶的问道:“你当真知道?”

    分明是她问刘淳杰“知不知”的,但刘淳杰当真回答出来后,她反而大吃一惊,因为她确实没想到刘淳杰真的知道。

    刘淳杰微微一笑,说道:“和陈拢那事放一起考虑,就很容易想到了。”

    步漫芳终于也点了点头,叹道:“不错,表姐既然能役使陈拢,自然也能役使其他犯在她手中的人。”她说罢又做出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说道:“刘大哥,对不起。其实我早就知道那‘飞狐’符辉之事的,却没提早告诉你,害得你那日大吃一惊。”

    于是刘淳杰便不只是那日大吃一惊了,他此时当然也是大吃一惊。急问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步漫芳苦笑着说道:“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人,自是有很多工夫去打听自家人之事的。”

    刘淳杰见说,一把将芳妹拉过来,轻轻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佯怒道:“我既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讥讽我的芳妹,那么就算是你也是一样。”

    步漫芳笑了笑,这手“装模作样”本是她用来“对付”自己刘大哥的“拿手好戏”,如今刘大哥却“反客为主”,虽当此严肃之时,也不禁教她莞尔一笑。但她忽然又正色的说道:“所以我表姐与那符辉之事,我一开始就十分清楚。”

    说罢步漫芳便开始讲起了她从万梅庄下人处打听来的符梅二人之事,她一面讲一面斟酌语言,尽可能详细、却又尽可能快速的全部告之了自己的情郎。

    刘淳杰听完,吁了口气,微笑说道:“原来你知道的是这事。你既不知道那符辉便是符俊,自是不会当成要紧之事,没提早告诉我也是情理之中。”只见他顿了顿,又正色说道:“但这就奇怪的紧了。你说那些贼人是那符辉擒来交给你表姐的。可他二人既没见过面,又如何相谋?更何况我相……我觉得那符辉并不是那种人。”

    他本来想说“我相信”的,但一想到他自己与符辉现下的关系,终于还是改口成了“我觉得”。

    但步漫芳又如何没猜出情郎的心思,微笑说道:“回雁门门规第一条:‘犯得大恶之人,便是本门掌门、或众弟子的授业恩师、或其他至亲之人,众弟子也绝不能姑息。’是这一条对吧?没想到你师兄‘死’了这么久了,你还认为他不会违反门规,你倒真是他的‘知己’。”

    刘淳杰知芳妹前些日要自己将门规写了一遍给她,此时能背出来倒不足为奇。但自己分明差点想杀了这符辉,芳妹竟也能看出二人“亦仇人亦知己”的关系,显然芳妹才更是自己的知己。

    他既想及此事,虽当此讨论大事之时,也不禁把靠到芳妹的耳朵边,悄悄说了声:“谢谢你。”

    步漫芳见刘大哥把脸凑过来,还道情郎是要亲自己,自是闭目以待。谁知却只感觉到气息扑上脸颊,少时又听得耳边悄悄话传来,不由得稍稍失望。

    但她待听清楚情郎这句“谢谢你”时,却又不禁心下大甜,只觉得有了情郎的这句肺腑之言,也不枉她掏尽心思的相助情郎了。这样的情真意切,又如何是亲吻能比得过的?

    更何况并不是每一对情人,都能像她们一样毫无保留的。于是她终于摇着头说道:“可那符辉也未必能了解表姐那么深,毕竟若不是昨日凑巧问到那陈拢,就连我都想不到表姐会做这种事。”

    但刘淳杰听得自家芳妹如此之说,心下却更是想不通了,又问道:“梅少庄主如果当真如此,那她当时在姐姐面前的事又算什么?”

    步漫芳却没回答情郎的问话,反问道:“刘大哥,你是为了查清牛老丞相之事才下的回雁峰吧?”

    “所以我才说,不能这么随便怀疑一个人。”刘淳杰自是没能理解自家芳妹为何忽然会问这个问题,于是做了个步漫芳并不满意的回答。

    只见步漫芳摇头说道:“我不是在说这事,我是说,如果我遇上了危险,你肯不肯舍命救我?”

    “你、你的意思是说……”刘淳杰终于又明白自家芳妹要说什么了,这也是他在这一个时辰里第二次被自家芳妹点醒的“欲言又止”了。

    “不错,刘大哥虽有重任在身,却也能不顾一切为我舍命。更何况表姐那时是‘终于见着’那符辉了,一时冲动也在情理之中。但这和她那‘雄心壮志’根本是两回事,倘若我要刘大哥放弃查清牛老丞相遇害真相,刘大哥会答应吗?”

    刘淳杰沉默半晌,终于点头说道:“如果查清此事会让芳妹陷入危险,我绝对会答应的。”

    步漫芳又是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可惜表姐不是刘大哥。”她顿了顿,又接着问道:“那日表姐前后两般模样刘大哥也见着了,刘大哥不觉得奇怪吗?”

    刘淳杰叹了口气,又点头说道:“不错,梅少庄主在那符辉现身前根本就是一副十分焦急、又十分只想寻人吵架的模样。她在剑桩上使的那招‘望梅止渴’也毫无道理,现下想来,就像是在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对符辉的念想一般,这简直可称‘着了魔’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她自见着那符辉之后就截然不同了。尤其是她在要我出手相救她情郎时,却半点‘相求’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我还得十分感谢她提醒了我。这份‘冷静’和先前差别甚大,确实教人十分奇怪。”

    步漫芳点头说道:“那‘冷静’才是我表姐梅兰竹平日的样子。只是她对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都会变得那般痴迷,这才会有刘大哥说的‘着了魔’的模样。虽说她倒不会得到了便弃之不顾,但她如今得到了符辉,却还没得到另一样东西,也必然只会觉得那样东西更为重要。”

    刘淳杰苦笑道:“无论如何,这都只是芳妹的推断。就算推论起来合情合理,我们最多不过能证明她‘沽名钓誉’、‘假公济私’,却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她要造反。更何况她就算真要造反,害死牛老丞相也未必是好事吧?万一教天下人得知就里,失却民心的岂非反倒是她才对?”

    “其实我并没说牛老丞相一定是她害死的”步漫芳说完这句,也叹了口气,默然半晌,终于又说道:“刘大哥,你听了可别生气。其实应该说,是我‘希望’牛老丞相是她害死的才对。”

    刘淳杰听得芳妹竟如此之说,心下虽惊,但他知道芳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急问道:“为什么?”

    “我姑父对牛老丞相十分尊敬,倘若是她害死的牛老丞相,那必然是瞒着我姑父的。”步漫芳摇着头说道,“但若不是的话,这件事牵连的可能就不只是我表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