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书
我叫林渊，无双忌门首席剑师，江湖上的人都说我已是天下前十的剑客，这当然是个很高的评价，我的三十六路潮生剑只出了一剑就破了蜀山的五子七合阵。少年的时候，与倒提长枪一人便杀溃南武门的北斗银枪，在未名崖上较量过一百三十三招。七年前，还帮朋友赴约去了趟绣月宫，与大小宫主口谈了一夜剑法。她们喟叹这天下第一的剑法，当真锋利之极。
但我不快乐。
因为我还有另一个身份，这是在我七岁那年知道的事情，七岁之前我父母不知，姓氏籍贯不详，我被一个从未见过面容的蒙面人收养了七年，他带着我流浪了好多地方，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唤他只用“哎”，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姓，可他一直叫我小公子，在他被人杀死的时候，他用一块玉送我上了白塔山，还用一封书信送了我一段往事，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林渊吾儿：
见字如面，也不知你几岁的时候会看到这些字，可当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与你的母亲便早已不在人世了，那就请允许我，你的父亲，在这样一个仓促的时间里，告诉你关于你的一切。
我是你的父亲，名字叫做林远离，是天下第一大宗玄门第七十七代掌教，你的母亲叫做沈灵，是天外云楼楼主沈时亭的女儿。在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我和你母亲就商量着，你若是男孩就叫做林渊，若是女孩，便叫做林芷，可就在你降临世界的这一天，我和你的母亲还未享受你给我们带来的喜悦，玄门就突遇了千古未见的危机！
那与玄门齐名的三门七族，因玄门老祖破空离去，便为这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突然发难，竟要联手覆灭玄门！其速度之快，竟没留给我们半分反应的机会！待到玄门召回弟子反抗之时，早已是大势去矣。
我玄门虽知难逃灭门之祸，可我辈子弟，为了玄门千百年来的荣耀，与三门七族来来回回大战了三月有余！战场之处，虽伏尸百万，流血漂撸！却未见有一人退缩！我玄门弟子尽皆人事，虽难违天命！却从未后悔！
此刻为父写下这封信，只是想有朝一日，当你看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能牢牢的记住，你的父母这一辈子是玄门中人！你这一生也当是玄门弟子！同门当初拼死护你周全，你长大后，便该当给他们报此血仇！用那三门七族的名号，来告慰我与你的母亲，以及玄门死去的千万弟子！万望吾儿谨记！谨记！
父：远离绝笔！
没有人能想象我七岁时背负的东西，在我七岁上了白塔山后，整日生活在仇人堆里，仇人教我武功，仇人给我吃穿用度，可我一日也不能忘记他们给我的仇恨，这些人杀了我的父母，灭了我的宗门，踩碎了我所有应有的荣耀，我不能忘记，也不该忘记！
既然是不能忘记的仇恨，那我实在不该在十岁那年去长安城。
当年十岁，我上山的第三个年头，三门七族内斗将止，门内说要去长安柳园接柳族的三小姐上山，我当时随同门人去了长安，但我们没有到柳园，在长安的郊外，我就见到了柳族的三小姐，那时候的柳轻眉呀，真是一点点，六七岁的样子，眼神闪烁，很怕生人，柳宫元当时还很年轻，剑眉星目，眼神坚毅，不像战败的人，他将轻眉交给忌门的时候，神色没有一丝难过，轻眉也没有哭，不过眼神看着是真叫人心疼，那天回山的时候，我拉着轻眉的手，我觉得她好像比我更加可怜。
十岁的时候，见到了轻眉，我和她变成了相同的人，我没有过家人，养我长到七岁的蒙面人只是给我吃穿，和我说话的时间极少，对我只有恭敬，应该也不是家人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被家人抛弃的感觉如何，但每次轻眉坐在山头看夕阳的时候，我知道我应该陪她说话，那时候山上弟子太多，轻眉六岁我十岁，没人注意到我们，我就和她看着夕阳说了七年的话。
七年后我们就认识了李婵鱼，李婵鱼是山上的天骄弟子，她当了我和轻眉的老大。
所以到认识柳轻眉和李婵鱼以后，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我的仇人是三门七族，但一个轻眉，一个婵鱼，都是我最在意的人。
等我到不得不利用她们是时候，可真是痛苦。
我知道柳族和忌门的矛盾，所以我就带着轻眉下山去了柳园。当年柳轻夜独上白塔山，一人杀退十七名无双忌门的御灵弟子，只为了见他小妹轻眉一眼，但我出手阻拦了，我没让柳轻夜见到轻眉，我说替他照顾轻眉，柳轻夜在和我对过剑后，便封了自己的功力，回族便被家族囚禁临仙湖。
这事我没让轻眉知道，因为我知道，等轻眉被我带回柳园，柳轻夜被柳族囚禁一事，必将加速轻眉和柳园的决裂！
我希望轻眉彻底摆脱与柳族的关系，好让我可以少些矛盾，就像这次我传书给李婵鱼的时候，当我决定告诉她我是玄门中人的时候，我是想着她以后可以不必太过吃惊，然后等我屠杀李皇一族的时候，她对我的憎恨可以不会太多强烈。
“我父亲是玄门最后一代的掌教，我自然也该是玄门中人，不必骗你。”李婵鱼让我不要骗她，我不想骗她，只能如实说出。
“那……往事你是不是还要追究？”李婵鱼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神色小心，但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的尖锐且痛苦。
“杀我父母，灭我门人，此仇不共戴天，他们如何对我，我便如何还给他们！所以自然是追究到底！”
“那我呢？我是李皇族人，正是你的仇人！你也要杀么？”李婵鱼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她的眼神露出渴望，我只能避开她的眼睛。
“你……我……我怎会杀你！”
李婵鱼的表情逐渐黯淡下去，她又起身，披上一件貂裘大衣，走到窗前，背对着我说道：“他们杀了你的父母族人，你该向他们复仇，可你若是杀了我的父母族人，我又该当如何对你？”
“师姐，你……你自然应该是恨我！然后杀了我为你族人报仇。”
李婵鱼突然转过头来，满眼泪痕，她一把扯下貂裘大衣，掩着面哭着对我说道：“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怎么能恨你！又怎么能杀你！”
我摇了摇头，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轻轻说道：“师姐，我是玄门余孽，你是李皇一族的天骄，是这明唐国的皇帝，你我本不是一样的人，这次前来，只是想着当面给你说清楚缘由，此后相见，你该杀我便杀我，该恨我便恨我，我不怪你。今晚过后，我的身份，你可昭告天下，我也将要开始杀人，还望以后多多珍重！”
我离开皇宫的时候，李婵鱼已经睡下了，我想要她睡个好觉，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会因此恨上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自此便和我斩断一切的情感，我只知道，虽说我完全没必要来这个皇宫，冒这个风险，也完全没理由告诉李婵鱼我的身份，但我还是来了，还是说了，因为我明白，有些事情，先说出来比后说出来的要好，后说出来的要比不说出来的要好，我不想在我屠杀她的族人之时，在我双手占满鲜血之时，她才看清我的面目可憎，才开始对我产生巨大的失望。
这一切，就先让我告诉她，然后大家各自走开，再相互为敌，那样才可以落落大方，而不觉得打扰。
我离开皇宫后，并没有去聚仙楼，我不能回去了，闻人听月会照顾好轻眉的，柳轻夜不会把没有把握的人介绍给我，我告诉轻眉我是因为师门的龙门大会去的皇宫，现在我又一次骗了她，四年一届的龙门大会，是我走向复仇的绝好机会，这计划我布置了十六年，我现在得去完成最后一步了，在我结束了轻眉与柳园，我与蝉鱼的因果后，我就只差一步了。
但我并不开心，我甚至感到恶心。
等待的日子里，很多人在操办着龙门大会，但李婵鱼再没有上过早朝，闻人听月在聚仙楼不是在等龙门大会，她在等着柳轻夜，现在轻眉又是一个人了，在陌生的长安城等着我的消息，而我，在下一次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会很清楚，我们只能是刀剑相向，我这一身的罪孽，恐怕只能在我死去之后，才可卸下。
但我不快乐。
因为我还有另一个身份，这是在我七岁那年知道的事情，七岁之前我父母不知，姓氏籍贯不详，我被一个从未见过面容的蒙面人收养了七年，他带着我流浪了好多地方，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唤他只用“哎”，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姓，可他一直叫我小公子，在他被人杀死的时候，他用一块玉送我上了白塔山，还用一封书信送了我一段往事，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林渊吾儿：
见字如面，也不知你几岁的时候会看到这些字，可当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与你的母亲便早已不在人世了，那就请允许我，你的父亲，在这样一个仓促的时间里，告诉你关于你的一切。
我是你的父亲，名字叫做林远离，是天下第一大宗玄门第七十七代掌教，你的母亲叫做沈灵，是天外云楼楼主沈时亭的女儿。在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我和你母亲就商量着，你若是男孩就叫做林渊，若是女孩，便叫做林芷，可就在你降临世界的这一天，我和你的母亲还未享受你给我们带来的喜悦，玄门就突遇了千古未见的危机！
那与玄门齐名的三门七族，因玄门老祖破空离去，便为这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突然发难，竟要联手覆灭玄门！其速度之快，竟没留给我们半分反应的机会！待到玄门召回弟子反抗之时，早已是大势去矣。
我玄门虽知难逃灭门之祸，可我辈子弟，为了玄门千百年来的荣耀，与三门七族来来回回大战了三月有余！战场之处，虽伏尸百万，流血漂撸！却未见有一人退缩！我玄门弟子尽皆人事，虽难违天命！却从未后悔！
此刻为父写下这封信，只是想有朝一日，当你看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能牢牢的记住，你的父母这一辈子是玄门中人！你这一生也当是玄门弟子！同门当初拼死护你周全，你长大后，便该当给他们报此血仇！用那三门七族的名号，来告慰我与你的母亲，以及玄门死去的千万弟子！万望吾儿谨记！谨记！
父：远离绝笔！
没有人能想象我七岁时背负的东西，在我七岁上了白塔山后，整日生活在仇人堆里，仇人教我武功，仇人给我吃穿用度，可我一日也不能忘记他们给我的仇恨，这些人杀了我的父母，灭了我的宗门，踩碎了我所有应有的荣耀，我不能忘记，也不该忘记！
既然是不能忘记的仇恨，那我实在不该在十岁那年去长安城。
当年十岁，我上山的第三个年头，三门七族内斗将止，门内说要去长安柳园接柳族的三小姐上山，我当时随同门人去了长安，但我们没有到柳园，在长安的郊外，我就见到了柳族的三小姐，那时候的柳轻眉呀，真是一点点，六七岁的样子，眼神闪烁，很怕生人，柳宫元当时还很年轻，剑眉星目，眼神坚毅，不像战败的人，他将轻眉交给忌门的时候，神色没有一丝难过，轻眉也没有哭，不过眼神看着是真叫人心疼，那天回山的时候，我拉着轻眉的手，我觉得她好像比我更加可怜。
十岁的时候，见到了轻眉，我和她变成了相同的人，我没有过家人，养我长到七岁的蒙面人只是给我吃穿，和我说话的时间极少，对我只有恭敬，应该也不是家人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被家人抛弃的感觉如何，但每次轻眉坐在山头看夕阳的时候，我知道我应该陪她说话，那时候山上弟子太多，轻眉六岁我十岁，没人注意到我们，我就和她看着夕阳说了七年的话。
七年后我们就认识了李婵鱼，李婵鱼是山上的天骄弟子，她当了我和轻眉的老大。
所以到认识柳轻眉和李婵鱼以后，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我的仇人是三门七族，但一个轻眉，一个婵鱼，都是我最在意的人。
等我到不得不利用她们是时候，可真是痛苦。
我知道柳族和忌门的矛盾，所以我就带着轻眉下山去了柳园。当年柳轻夜独上白塔山，一人杀退十七名无双忌门的御灵弟子，只为了见他小妹轻眉一眼，但我出手阻拦了，我没让柳轻夜见到轻眉，我说替他照顾轻眉，柳轻夜在和我对过剑后，便封了自己的功力，回族便被家族囚禁临仙湖。
这事我没让轻眉知道，因为我知道，等轻眉被我带回柳园，柳轻夜被柳族囚禁一事，必将加速轻眉和柳园的决裂！
我希望轻眉彻底摆脱与柳族的关系，好让我可以少些矛盾，就像这次我传书给李婵鱼的时候，当我决定告诉她我是玄门中人的时候，我是想着她以后可以不必太过吃惊，然后等我屠杀李皇一族的时候，她对我的憎恨可以不会太多强烈。
“我父亲是玄门最后一代的掌教，我自然也该是玄门中人，不必骗你。”李婵鱼让我不要骗她，我不想骗她，只能如实说出。
“那……往事你是不是还要追究？”李婵鱼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神色小心，但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的尖锐且痛苦。
“杀我父母，灭我门人，此仇不共戴天，他们如何对我，我便如何还给他们！所以自然是追究到底！”
“那我呢？我是李皇族人，正是你的仇人！你也要杀么？”李婵鱼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她的眼神露出渴望，我只能避开她的眼睛。
“你……我……我怎会杀你！”
李婵鱼的表情逐渐黯淡下去，她又起身，披上一件貂裘大衣，走到窗前，背对着我说道：“他们杀了你的父母族人，你该向他们复仇，可你若是杀了我的父母族人，我又该当如何对你？”
“师姐，你……你自然应该是恨我！然后杀了我为你族人报仇。”
李婵鱼突然转过头来，满眼泪痕，她一把扯下貂裘大衣，掩着面哭着对我说道：“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怎么能恨你！又怎么能杀你！”
我摇了摇头，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轻轻说道：“师姐，我是玄门余孽，你是李皇一族的天骄，是这明唐国的皇帝，你我本不是一样的人，这次前来，只是想着当面给你说清楚缘由，此后相见，你该杀我便杀我，该恨我便恨我，我不怪你。今晚过后，我的身份，你可昭告天下，我也将要开始杀人，还望以后多多珍重！”
我离开皇宫的时候，李婵鱼已经睡下了，我想要她睡个好觉，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会因此恨上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自此便和我斩断一切的情感，我只知道，虽说我完全没必要来这个皇宫，冒这个风险，也完全没理由告诉李婵鱼我的身份，但我还是来了，还是说了，因为我明白，有些事情，先说出来比后说出来的要好，后说出来的要比不说出来的要好，我不想在我屠杀她的族人之时，在我双手占满鲜血之时，她才看清我的面目可憎，才开始对我产生巨大的失望。
这一切，就先让我告诉她，然后大家各自走开，再相互为敌，那样才可以落落大方，而不觉得打扰。
我离开皇宫后，并没有去聚仙楼，我不能回去了，闻人听月会照顾好轻眉的，柳轻夜不会把没有把握的人介绍给我，我告诉轻眉我是因为师门的龙门大会去的皇宫，现在我又一次骗了她，四年一届的龙门大会，是我走向复仇的绝好机会，这计划我布置了十六年，我现在得去完成最后一步了，在我结束了轻眉与柳园，我与蝉鱼的因果后，我就只差一步了。
但我并不开心，我甚至感到恶心。
等待的日子里，很多人在操办着龙门大会，但李婵鱼再没有上过早朝，闻人听月在聚仙楼不是在等龙门大会，她在等着柳轻夜，现在轻眉又是一个人了，在陌生的长安城等着我的消息，而我，在下一次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会很清楚，我们只能是刀剑相向，我这一身的罪孽，恐怕只能在我死去之后，才可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