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薄浅未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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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不散不见

从医院回到家后,袁雉的精神状态显然好了许多,不再有变相地自残或者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露台晒太阳,仿佛又回到从前没有间隙的时候。

    未以为她做各种好吃的补身体,一切好像变得平静起来。

    她沉默了不少,他便总是和她聊天,有时是讲故事,有时是读书。

    “袁雉你看,花园里的凌霄花开了呢。”

    “袁雉,还有几个月宝宝就要出世了呢。”

    “袁雉,我为你做了苹果派,快尝尝吧。”

    ......

    有时袁雉心情好,也会主动和未以说话,不过这样的时刻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还是如一只小刺猬般,不轻易让人靠近。

    未以心知肚明,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腹中孩子,她并未真正好起来。

    还是需要时间。

    每至夜晚来临,袁雉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儿,褪去了身上的刺,除了他怀里哪里也不肯待。未以也便迁就着她,哪怕第二天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生疼。陈子墨来探望过几次,每每想约意薇出去,却介于目前钟家的情况不好开口。好在未以也是通情达理的人,看出他的小心思,允了在家里憋坏的妹妹随他出去散心。

    直到那一天,他几近崩溃的神经终于断了弦。

    袁雉神色平静地从身后抽出两张纸递给未以。他疑惑地接过,却被上面的字眼惊得差点没站住。

    离婚协议书。她要和他,离婚?

    “你这是......做什么?”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拿着协议书问她。

    袁雉抿了抿唇:“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未以怔住,望着她淡然的脸庞追问。

    “未以,我累了,放过我吧。”她抓起他的手,“我们离婚,给对方一个空间不好吗?”

    “不好。”他推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袁雉。我的袁雉。

    你竟然要离开我。

    未以靠在门外墙边,竟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从未这样害怕过,失去她,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已经失去一次了。

    为什么,还要再失去第二次呢?

    她,真的不快乐吗?

    袁雉把签好的协议书放到他办公桌上,眼泪无声滑落。

    未以,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伤害成这副模样,你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不能把你拖累了,你还有更好的生活。

    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就是放开手,给你一个未来。

    我不能,不能把你的未来葬送在我身上。

    未以......

    再不舍,到了站也要下车。

    袁雉感觉到腹中强有力的踢打。宝宝,你是在怪妈妈吗?

    可是......可是妈妈也是为了爸爸好啊,他这一辈子受过太多苦,妈妈不能......不能害了他......原谅我吧。

    之后的几天,两人一直相顾无言。未以照旧对她悉心照料,只字不提离婚的事。袁雉沉不住气,总是向他提起。

    终于有一天,这冷风暴彻底刮起,汹涌至极。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袁雉冲他大声喊道,眼泪同时滑落。未以苦笑:“我不想放过你,不想让你走,可以了吧?”

    她顺手抓起花瓶重重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他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还记得,他们曾手牵手去逛商场,选了好久才选中这个花瓶。釉质细腻加上杏花点点,像极了她,美丽,温柔。

    可如今,它却随着叫声喊声失去了美好的身形,袁雉意识到自己下手太过了,死死捂着嘴哭了起来。

    未以慢慢蹲下身,捡起一花瓶碎片紧紧握在手里,血顺着指缝流出。她吓坏了,忙过去掰开他的手,未以眼里满是苦楚,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将袁雉从自己身边推开:“袁雉,你答应我的......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你说过的......”

    他的声音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委屈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出眼泪。

    她哭得更凶了:“都不算数......都不算数的......”未以松开手甩掉花瓶碎片,不顾手上鲜血直流,看向已泣不成声的袁雉,开口,尽管自己也快要说不出话来:“但是......但是我太好骗了......竟然以为是真的......”

    “后来我才发现,只有你的话......对我才是那么好骗......我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别说了,别说了......”袁雉抓过他受伤的手,“我给你包扎,我给你包扎......”未以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苦笑一声:“何必关心我,让我产生所谓‘不会再分开’的错觉。”他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她的视线。

    “未以,未以!”她几乎站不稳,站在原地喊他的名字,可他却再也没回过头。

    可是......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未以,与其让你继续受苦,不如让我做了这个坏人,放手给你一个未来。

    原谅我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未以,我亲爱的未以。

    失去的感觉,是那样清晰。

    未以一下午都坐在原以公园里发呆。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也不管不顾。望着不远处的喷泉,仿佛之前的那一幕幕幸福的画面就在眼前。可如今,却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身旁一人一声不吭地陪着他,未以开口:

    “阿路,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呢......”那样小声又自责的语气是阿路从未听过的,他心里一酸,安慰未以:“老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可能是命中注定吧,太太她......压力也很大,也会不开心啊。”

    “可是。”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我舍不得她去过无依无靠的生活,就像之前的我一样。阿路,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呢......或许,她是想离开的......”

    “袁雉。”未以轻念她的名字,“你不快乐吗?”

    我本以为可以带给你快乐,可没成想,还是没有履行我之前的诺言。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我一定一定会放手的。

    袁雉......

    罢了,再继续纠缠也毫无意义了。

    “老板,我们去医院包扎下伤口吧。”阿路小心翼翼地向他提起。未以轻摇头,强撑着站起,又重重地倒在地上......在阿路的呼喊声中渐渐不省人事。

    恍惚中,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

    .

    .

    .

    .

    .

    袁雉在家里等了他一天,直到深夜未以才被阿路扶回来。他本来晕倒是要在医院休息的,可他执意要走,就趁阿路去茶房倒水的空儿溜了出去,让阿路好找,寻了他一晚上,终于在一家酒吧找到了已喝得醉醺醺的未以。

    这不,马不停蹄地送回来了。

    袁雉撑着腰,见到未以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她一别脸,将眼泪悄然隐藏去,和阿路合力将未以扶到床上躺着。袁雉刚要转身去拿湿毛巾,未以便抓住她的手腕呢喃:“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相信你是骗我的......你不会骗我的......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袁雉用了很大力气才将他的手甩开,抹了把眼泪,狠下心:“对不起,未以,我不能答应你。”

    床上的某人似乎有些不如意,嘟了嘟嘴,翻了个身便睡熟。

    第二天一大早,袁雉从噩梦中惊醒,一摸身侧才发觉他早已不在。她已进入孕晚期,行动迟缓,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身体撑起,下了床找了一大圈,最后在书房里找到坐在办公桌前写字的未以。

    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未以回过头,瞥见她光光的脚,眉头皱了皱:“不穿鞋会着凉的。”

    见袁雉站在原地不动,他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在她都没来得及惊呼时将她放到床边,伸手拿过鞋子为她穿上:“以后要记得穿好鞋子,你的体质偏寒需要保暖。就算以后我们分开了,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啊,不然......不然我心疼怎么办。”

    袁雉摇头:“别说了,别说下去了......”

    未以似乎微微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当初他死活不同意的那两张离婚协议,瞄了一眼便递给她。袁雉一看,他已签好了字,每一笔都用了要把纸划破的力道,可见是忍着多大的难过才写下这寥寥三个字。

    “我已经找人为我们办好了离婚手续。”未以继续拿出两本离婚证书,递给袁雉一本,又自己留下一本,伸手轻触红色封面上的烫金大字,似有若无地苦笑了一声:“这下,一切都结束了。”

    袁雉别过脸,把眼泪深埋在手心里。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瞥见书桌旁倚着的大行李箱,“准备去哪儿?”

    “对不起,未以。”袁雉装出一副无情的样子,“我不能告诉你,我只想安静地生活,真的......不想再和你的生活有联系了。”

    “原来是这样。”未以笑了笑,手指划过她软软的脸,“袁雉,我说过,如果你不快乐,一定一定会放手,绝不挽留。”

    “但可不可以求求你......等孩子出世以后......每年给我发一张照片......就一张,好不好?”

    她多想抱住他,告诉他自己不愿意离开他。

    可是一想到,在一起的生活只能让他更疲惫,她就无法张开双臂拥他入怀。

    袁雉用力点了点头:“会的,我会的。”

    未以稍稍宽下心来,不舍地望着她。

    “我......我明天才走,今天先去找依兰......道别。”袁雉避开他强烈的强烈注目,撑着腰一步步走远。直到出了别墅好远她才敢哭出声来,望着院子里已盛开的蔷薇爬满栅栏,遥想它之前也是未以与自己亲手栽种的。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她被人自后拥住,伴着疾跑时的粗气:“袁雉......你不想离开的对不对,你在骗我的对不对......”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自由,在你身边一辈子就算再苦我也幸福......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真的好怕......别走好不好......”

    袁雉闭了闭眼,用力推开未以,哭着喊道:“可是我想让你没有牵挂地活下去!我不能耽误你的未来,和我在一起......你不会有所作为的!我一定会离开的,我没有骗你!”

    “我宁可不要那些荣誉成就,你别走......”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呼啸而来的巴掌打中脸颊。未以怔怔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好。

    “你无能!钟未以!为了我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什么都不要,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爱我要不起,还给你!把那些话给我收回去,别让我对你更加偏见......我告诉你,不混出个样儿来,连我都瞧不起你!”

    他几乎愣住:“袁雉......”

    “别喊我的名字!”她哭到失控,退后三步,“我爱你......可是......爱的最好结果,是成全......”

    “哥哥,你看那边有情侣在吵架喔。”妹妹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小声说道。

    “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模样不大的哥哥像个老成的学究似的,牵着妹妹的手离开。

    未以缓缓张开手掌,结痂的伤口依旧恐怖:“对不起,袁雉。”

    “我决定放手了。”

    袁雉抹了把眼泪,怎么也不敢望他通红的眼眶。

    心酸。

    “袁雉,你真是个傻子,干嘛要走啊!”依兰听到她和未以已经离婚的消息后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袁雉平静的脸,“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走到这一步呢。”

    袁雉的手指轻轻抚过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来自内部温柔的踢打:“依兰,我不能害了他。”

    “他为了照顾我,已经很长时间不过问公司的事了......那是他曾多么努力才取得的辉煌,我不想......不想让他所有的一切都毁在我的手里,亦歌已经走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他......我不想未以变成下一个他......”

    “我只想弥补我的罪过,等孩子平安出生,我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去打扰未以的生活......”

    依兰叹气:“可,钟未以要的不是这些呢?你对他的意义有多么非凡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找你,想了各种办法把你困在身边,如今你们终于有了个好结果......唉,袁雉,对于钟未以来说,荣誉权利不是幸福,能看着你,才是幸福啊。”

    袁雉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不会后悔,可袁雉,来日你一定会为这件事感到后悔的。”

    “不。”袁雉抬起低垂的头,坚定地说,“只要能想到他会变得更好,我就不会后悔。”

    “依兰......这是我喜欢未以的第十九个年头,我决定放手,让他好好活着。”

    “我负了太多人,亦歌的死是我永远都不能释怀的罪孽,所以......所以我才要离开他啊。”

    “就算孤独终老吧。”

    依兰轻轻拍拍她的肩,将她揽在怀里:“袁雉,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嗯。”她擦了擦眼泪,“好朋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