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相爱相杀
同样的月色，纯白中带着凄美，同样的他和她，眷恋中带着抹杀。
他犀利的眸子中一闪而逝的，是愤怒？是担忧？阑珊终是读不懂，莫名牵起一丝苦笑，她和他之间又是隔着一柄剑，那么近，又那么远……
迎面而来的杀气迫得阑珊衣衫纷飞，一股绝望夹杂着寒意蓦地渗透心底，乱世之中果然都是薄情寡义之徒！她收起自嘲的笑，手中再次流转结印，月白色流光层层凝结却依旧没有杀意，其中原因连她自己也道不明。
只在一瞬，剑光已经到了眼前，咒印已成，她伸手挥出。却被英驰原地一个回旋躲过，右手突然被他紧紧执住，剑光与自己擦身而过，阑珊还没来得及多想，已被他拉到了身后，再次定睛才发现玄日从空中斩断了一团发亮的绿色水藻，断层的水藻迅速移动回水面，阑珊惊讶之余，只听得水声四起，无数条长度不一的水藻散着绿光齐齐从四面包围船身，刹那间，星月失色，一股压抑之感凭空而降。
英驰猛然将她拉至身后，环视四周后自顾自的说，“想不想看看我的英雄破阵九剑招？”听到身后依然没有回答，他继续道，“吓傻了吗？拉紧我！”
暮雪见状，在阁楼里使劲儿拍着门上的窗子却无法打开，拼尽全力依然无济于事，只能大声喊道，“表哥，你们怎么样！”
“放心！有我在！”说完英驰猛然向前一个箭步，手中玄日横在眼前一挥，白色宝石如同受到感召一般熠熠生辉，剑身陡然一震，剑气携着虎啸龙吟之势四散开来，以二人为中心直直开迎面飞来的水藻，“第一招‘驰野’！”
之后，他猛然松开阑珊右手，身体飘然腾空，玄日当空一划，白光肆意在空中破碎着一切，此时萦绕上空的绿色荧光立刻涣散，只留下断藤碎屑如烟般飘然空中。英驰再次回落地面紧紧执起她右手，嘴角勾起一丝轻蔑，“此招为‘纵云’！”
猛然几条在船面上挣扎的水藻再次缔结成长条袭向英驰后背，阑珊赶忙惊呼，“小心！”
英驰不紧不慢，好像早有准备，眼睛微微向后方一撇，道了一声，“回灭！”利剑走空，一招轰然斩断了再次奋起的水藻，散着绿色余光的水藻溅出蓝色**无声落入水中。
阑珊见状稍稍安心，刚刚的水藻阵势大减，右手被他紧紧抓着，那种温暖中夹杂的力道让人很安心，来不及缓解紧张情绪猛然左手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拖。她刚要回头，一道银光已从脸旁擦过，直直刺向自己左臂，阑珊一声惊呼，吓得双目紧闭，只觉得左臂上的束缚慢慢退去，再次睁开眼睛，一缕断发纷飞空中，是他持剑挑断了成螺旋状缠绕空中的水藻。
英驰自信满满，再次用剑挑住那缕断发，“这招是‘俯冲’，可惜你没看到！”
紧接着船上的水藻依次慢慢退回水中，英驰收剑，嘲讽的扫过面前一切，“九剑招才用了四招，真没挑战！”
阑珊依然惊魂甫定，只是紧张盯着暗波涌动的水面，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猛然被英驰拉到眼前，“真的被吓傻了吗？”
阑珊摇摇头，默默试着催动月魄术，“神魔交界处，一定没这么简单……”
“我知道。”英驰依旧是笑容不减，附在她面前，“有我在，你还害怕？”
阑珊抬头，对上英驰放大的面容，迅速往后一退，低下头声音嗫嚅着，“我害怕……你又在骗我……”
英驰看着眼前茫然不安的少女，一种愤怒外加心疼的复杂油然而生，突然将她揽入怀中，此刻只想抱住她，任她将胸前的剑伤触的生疼。
还在默默凝聚月魄术的阑珊没有丝毫准备，被这紧紧的拥抱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气，耳旁传来他轻声安慰，“别怕……我保护你！”听着有力的心跳，阑珊缓缓闭目，好像可以放下所有戒备了……为何在他怀中会是如此安心？
相拥的二人映在阁楼之内的沈暮雪眼中，却如同夏日正午的日光般刺眼，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衫，似乎明白为何表哥一定让自己进入阁楼，因为他终是选择了她……
凌空一道破水之声打破宁静，该来的终是要来，英驰放开阑珊，再次握紧玄日，只见一条巨型绿色类似藤蔓之物从水面冲出，激起水波汹涌澎湃，英驰举起玄日在掌心一转，旋转的剑气回旋空中挡住气势汹汹飞溅过来的水滴，回头对着阑珊笑道，“正好继续我的九剑招，看好了！”
他举剑直直刺向迎面击来的犹如碗口粗壮的藤蔓，一个纵身跃入空中，衣袂飘飘中剑光四射，横扫，刺空，反划，三个连续剑招不多不少，漂亮的接近完美。
藤蔓从中截断，不想只在瞬间藤蔓从断口再次合并，并猛然成螺旋状迅速缠上玄日，从剑身上传来的力道逼得英驰有些受制于它，来不及多想，藤条猛然沿着剑身再次转动，英驰也随着玄日剑柄在空中翻转几圈后被迫落地，藤条拖
着玄日快速撤回水中。
英驰刚刚稳住身形，来不及出招胸前再次传来剧痛。此时，阑珊迅速上前，挥出了竭尽全力才勉强召出月魄术微弱的第一层。随着月白色流光冲击在绿色藤蔓之上，华美碰撞后光环散尽，藤蔓失去束缚的玄日随之坠空，英驰奋力一跃接在手中，不想下一秒另一条与之相同的藤蔓再次跃出水面，同样击向英驰手中玄日，他猛然闪身回到阑珊身边，一手抱住阑珊腰际，一手持剑抵在周边。
藤条如影随形缠住二人，英驰只得小心应对，时而以阑珊为中心借力飞出，时而将阑珊护在身后，二人的身姿上下纷飞，在绿色藤蔓中迂回环绕着慢慢撤退，如此情景不像是打斗，更像是绿色丝带簇拥下月中成双的绝美舞姿。
透着窗子看着表哥被逼得步步紧退，沈暮雪恨不得砸了门冲出去，可一切都是徒劳，现在只能眼睁睁毫无办法。看着他们此时的招式，她立刻认出这是九剑招中第八招，锁剑。此剑招只退不进，意图自保脱身之用。以前她和表哥在外遭遇惊险之境时他敌不过才会拉起她的手以环绕之势逃离，稍有不同的是此时他不是拉着阑珊的手，而是抱着她的腰！此刻，强忍的嫉妒再次横生，甚至，她宁愿是自己与他共同在外历经艰险……
很快二人已经退到船舷边际，再往后就是洛水了。阑珊猛然抓着玄日剑柄，二人相视瞬间彼此心照不宣。阑珊再次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月魄术第二层束风引月催生的光波带着凛冽杀气沿着玄日剑身划出。刹那间，天地之间万物为之一静，只看到玄日刺空，月白色流光带着气吞天地的磅礴气势袭向周边，藤蔓瞬间粉碎空中。
二人刚要舒缓一口气，殊不知，两条藤蔓慢慢合拢，毫无征兆的一声巨响，水面的轩然大波溅得他们狼狈不堪。阑珊勉强看清楚一个带着水花的白色物体破水而出直冲自己，她刚要退缩，英驰已将她拉至身后，两条藤蔓猛然收缩仿佛成了那个白色不明物的臂膀，这才看清楚落地的居然是个人身鱼尾的怪物。水波把地面打湿了一片，长短不一又凌乱打结的白发散在面前，只露出一只泛着红光的怒视的眼睛和獠牙外漏的嘴唇，周身乌黑隐约透着蓝，身上纵横不齐的缠绕着水藻和浮萍，巨大的鱼尾遍布鳞片在月光映射之下银光闪闪，左右摇摆的配合它两条藤蔓般的臂膀维持身体平衡。
看着如此怪异的水怪，那泛着红光的眼神再次定睛的看着自己，獠牙之上带着寒光，阑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紧紧将头贴在英驰背上再不敢看它一眼。
英驰微微转了转被她抓的生疼的左手，继续笑道，“看！它是个女滴……”
阑珊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小声道，“你怎么知道？”
英驰一声奸笑，“看它的胸就知道喽！”
“无耻！”阑珊不由抿唇一笑，顺便在他背上轻叩一下。
英驰正了正神色，站直身子，再次看着眼前的水怪，扬了扬手中的玄日，“出招吧！”
水怪巨大的鱼尾朝后一摆借力奋起，小船都禁不住左右失衡，同时两条藤蔓猛然伸长左右乱舞，瞬间狂风乍起，带起一阵水雾迷茫，英驰只觉得一股彻骨严寒迎面袭来，他不由握紧玄日试图去接招。
阑珊忍不住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见它乱舞的藤条手臂周遭水雾缭绕之中一团团冰块正慢慢凝结成型，她不由一愣，“这招！我……我见过！”
“是吗？”英驰头一偏，看着身旁的她，“难道你知道破解之术？”
阑珊不语，回想当时还是在月宫的祭星殿内，她和涟漪都遭人暗算之时所见。难道涟漪和水怪有什么关系？但眼前的水怪展出的冰刃之势明显要比涟漪的强数倍。她自然知道此招数的厉害，可此刻硬是一点内力都凝不起来，再次催生月魄术简直是做梦。
冰刃已然成型！水蓝色流光携着大小不一的冰刃向他们逼迫而来。英驰一把将阑珊推至身后，迅速只身上前迎击来势汹汹的寒流，刚刚锁剑之招将涣散的真气稍稍凝聚，但片刻的休息体力和内力依然不及恢复，再次运用玄日他不禁有些吃力，此刻冰刃之势带来的严寒加身犹如刀割般疼痛难忍，胸前再次传来的剧痛使他几乎想要躲开，但想到身后的阑珊，他定了定神，拼尽力气舞动手中的玄日，最后一招必杀技，非攻！凌空几个剑花挽成，玄日剑柄如同感召般白色宝石充斥成一抹血红，自玄日剑锋之处赫然生成数道血色剑气带着撼动乾坤之势劈向前方。
水月青舟左右动荡，阑珊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用玄日舞出的绚丽剑阵将那铺天盖地的冰刃挡在身前。蓝色与红色交织的光环下他孑然一身，两股势力抗衡下中他衣衫翻动发丝飞扬，飘逸的身姿如同天上的谪仙般立于红尘之外，不为世俗所累。阑珊悬着的心再次放下，或许在他背后永远这么安全？看着他再次孤军奋战，担忧之余只能小心翼翼将那抹孤高绝世的背影刻在心中。
渐渐的，她感觉剑阵出现微微涣散，他每一剑都舞得那么勉强而决绝，仿佛竭尽一生的气力。骤然青光一绽，整个水面瞬间恍如白昼，下一秒冰刃之势与剑阵同破。
终于，那坚持的背影再也撑不住，被一枚硕大的冰刃直直贯穿左肩，飞溅的血液洒在空中，英驰手持玄日撑着身体，连退数步无力靠在船舷旁边大口喘息着。
阑珊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顾不上未散的冰刃之势和剑阵余波，只想到此刻他必然是需要自己的。
身上满是被冰刃划开的血红伤痕，剑阵余波几欲将她撕碎其中，仿佛历经生死之后她终于到了他身边，看着他如此苍白的面容，她轻轻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和嘴角的血迹，感觉身后一阵强势的力道正飞速袭来，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她毅然转身迎上那道绿色光芒，本以为是粉身碎骨的疼痛，却不想从她右臂上侧的洛神花印赫然发出的红光瞬间吞噬了那逼人的杀气。只留下劲风吹散她的高束的发髻飘逸风中。水怪的一条臂膀破碎空中，蓝色**飞溅而出。
阑珊刚刚缓过神，立刻就被绿色藤蔓从脖颈之处缓缓提起，力道之大使她无力抵抗。
“她在哪里？”水怪喑哑深处的言语发出，仿佛来自地狱般可怕。
阑珊拼劲全力挣扎着，从嗓子里勉强挤出，“你说……的……”话未说完，一阵强劲的力道再度传来，使得阑珊再无一丝力气动弹。
“她在哪里？”水怪眸子里透着嗜血般猩红，藤蔓的力道几欲将阑珊捏碎，又是一阵喑哑的怒号，“告诉我！”
英驰猛地用剑一点，借力飞身抱住阑珊，大声喊道，“舟舟，快！”
猛然一阵轩然大波，水月青舟竟然从一侧翻然落水，顷刻间乾坤倒转，二人已置身彻骨冰寒中，来不及反应，水月青舟再次翻然出水，激起数丈的浪花飞洒一望无际的水面，舟舟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空空水面，“蓝姑姑，抱歉，他们都是主人的朋友！”
二人定睛，重叠的水雾中水怪已经不见了身形，只剩下水月青舟急速航行在水面，带起不断翻飞的水浪……
全身上下湿的通透，侵入骨髓的寒冷加上脖颈处疼痛使得阑珊不由轻咳两声。此时，英驰一声闷哼，猛然拔出左肩的冰刃置入水中，再次横流的鲜血染红了半边的衣服，看到她安全了，他终于没有撑下去的理由。
“顾毅泽！不要死！”阑珊失声叫道，他倒下的一瞬间好像世界都倾塌了，拼劲全力摇晃着他，“求求你……不要死……”
“我不是……‘柜子’。”英驰紧皱的眉头下双目微微睁开，“临死之前，可否有关风月？”
阑珊一愣，费力点点头，“明月为证，阑珊此生是你的人，一生一世陪你有关风月！”
看着她泪水横溢的脸庞，他拼尽全力缓缓坐起轻轻吻上她那毫无血色的双唇，阑珊闭目，只觉得唇上一丝炽热……此刻忘了全身数不清的伤痛，清风明月都恰到好处。
猛然间一声奸笑，英驰抱住她，“明月为证，今生是我夫人了！”
阑珊睁开眼睛，看到他狡黠的目光以及勾起的一丝玩味，心里既高兴又生气，使劲冲他一推，“又耍我！”
此刻英驰身子重重靠在船舷处，激起全身的疼痛使他又是一阵眉头紧皱，看着阑珊愤怒又自责的模样，他伸手拉她在右侧怀中，两人相依月下。
屋内的沈暮雪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赢了，她却输了，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输吗？她不甘，明明是他和自己有约在先！
洛水的寒冷似乎遮盖了疼痛，英驰看着闭目调息的她，不由问道。“刚刚那水妖口中的‘她’是谁？”
阑珊摇头，全身早已是痛到麻木，再次触碰到右臂之上衣衫褴褛而露出的红印，它到底是何物？“你说，从没有受过这么多伤，我会不会死？”说完又安静靠在他身上。
“要死也是我先死啊！”左肩的血似乎还未止住，英驰爽朗一笑，“这就是江湖吧！”
“只有静下心的时间才会细数身心的伤……”阑珊又忆起背上的箭伤，蹙眉道，“何为江湖？”
“如你所言，一群带伤的人继续一场无止境的杀戮……”
“害怕这样的江湖。”阑珊又往他怀中钻了一分。
“你不喜欢，我就带你归隐……”半晌见她不回答，英驰抚了抚她凌乱的头发，眼睛疲惫的望着雾气横生的前方。
归隐二字谈何容易？月城未攻下，玄日在侧，嬴政定然不会就此放过神英山庄！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怀中的地图，这是蒙毅最后时刻给自己的，母亲和他又是什么来由？低头看着阑珊沉睡的侧脸，突然感觉风月正浓，一切只待日出时分。
此刻，水月青舟正疾行洛水之上。月城之内，灰色道袍微微颤动，道人接着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