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历史的尘埃

第459章 历史的尘埃(1/3)

邺城，两支大军正在此处隔城对峙。

而随着夜幕的降临，呼啸的北风，似乎为原本肃杀的气息添上了几分萧瑟之意。

天边的一轮明月，照映着千古不变的沙场之上，同时也照映在邺城城头所有卫戍士兵的脸庞上。

“杨哥，你说我们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吗？城里许多人都说这次大魏输定了。”

在某段城墙的兵士们正聚在一起，起火取暖。一名新兵，忍不住问起了这群士兵中地位最高的杨易。

而杨易正握着樱珠曾经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听到新兵的话，开口安抚起众人。

“放心吧，南边的朝廷已经答应派出援军，只要我们能够坚持下去，邺城之围必然可解。”

这时一位年长的士兵开口和这名新兵说道：

“阿福，我们是兵，当我们穿上这身军服时候，其实我们的命就不是我们的了。每一次上战场，我们都是在抢命，因为，只有把别人的命抢了，我们才能活命。至于能不能活着离开，就看天意了。这已经是我第四次上战场了，之前抢了那么多人的命，我想现在估计轮到我还了。”

“我还不想死，我才十六岁，我还没有娶妻生子，我爹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孝敬他们哪！”

另一名新兵，听到这些不觉哭了起来。

“哭什么！你个孬种，来这里的就别天天想这想那，越是怕死，越是容易在战场里丢了性命。到时候你只要不停的往前冲，看到人就砍，如果到你筋疲力尽的时候，你还没死，那么恭喜你，你活下来了。”

老兵看到这个样子，顿时笑骂到。

“老不死，你别吓二郎，他那天和同村的一起镇守在城头，正好碰上对面的弩车齐射，他同乡命不好，被射个正着，整个人被钉在城楼上，挣扎了半天才死，连内脏都丢出来了，他一个新兵，以来就看到这场面，也是不容易。而且，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是举国之战，如果换做你当年刚参军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他们呢。”

杨易显然对这些新兵很是照顾，开始帮他们解围。

“杨小哥，我这是在帮他们，在这里丢脸，挨骂，总比在战场上丢命强的多。要知道，新兵在第一次上战场死亡率高的吓人，如果不做好心理准备，这些小崽子到时候就是一个个的木桩。”

老不死也是多年的老兵，每次都能在战场上捡回命来，所以大家戏称他老不死。

相比于杨易，他的脾气却是比较坏的，但也是为新兵着想才会这么说。毕竟每个人的表达方式都不一样。

战友，这种情谊，只有当过兵，而且一同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懂，那是一种生死相依的情感，超越了血缘与爱情的情感。

自古以来，士兵的性命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过。对于上位者来说，他们更多是博取胜利的棋子。也许正是这种悲哀，让他们对战友情谊更加感到珍惜吧。

“不管怎样，一定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会有希望。”

杨易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鲜活的稚气未脱的面庞，他已经渐渐忘记自己究竟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经历了。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太多的生命在他身边不断的流逝，从最初的疯狂，痛苦，歇斯底里，到后来的忧伤，悲哀，直至最后的麻木与习惯。

还好有她的存在，每一次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老兵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轻踢了一名新兵一脚说道：

“都散了，都散了吧，轮到我们去换班了。”

杨易也转身离去，松开了自己的手掌，那是一块桃木护符，也是樱珠与他唯一的信物，随后又紧紧将其握在手中，暗自想到:

“活下去，绝对不能死，她还在等我……”

八月，魏将马愿私通外地，城破，蒋斡护剩余百姓弃城而逃，其余文武百官，宫人与国俱焚。

是役，冉魏灭，前燕立。

“杨哥！我们输了！魏国亡了！”

杨易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士兵，记起了对方是谁，阿福，那个新兵蛋子。可是此时他的眼中已经不再有两个月前的稚气，也没有军人本应有的锐气，

而是一种绝望，歇斯底里的绝望。

不仅是他，杨易放眼望去，周围的弟兄，眼中都毫无生气，一副待人宰割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被抛弃了，背叛了。

守城的将军打开了城门，杨易和他的弟兄们用血肉驻守了两个月的城头，在须臾之间便被倾覆。而活下来的，就只剩下他们这些残兵败将。

邺都失守了，魏国亡了，这样的字眼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蒋斡将军还在，只要我们重新拿下西城城头，将城门关上，一切就还有希望！”

杨易知道再这样下去，等到人心散尽，他们必死无疑，立马大声嘶吼道，所有残留下的士兵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守在这是死，强攻城头是九死一生，我杨易绝不愿死的这么窝囊。不怕死的跟我来。”

杨易一马当先夺过身边一人的大刀，气势汹汹的向城门走去。

也许是受到了他的感染，所有的士兵渐渐回过神来，默默的跟随在他的身后，眼神中不再是死气，而是出现了一抹名为希望的光芒。

数十、上百的残兵败将，受到莫名的驱使而聚集在一起，在邺城中形成一股与众不同的逆流。眼看城门就在前头，燕国精锐的甲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杀！”

杨易一声大吼，手执着白刃，奋力向前冲去，而随后的众人也是一声大吼，一往无前。

剧烈的撞击，兵刃的碰撞，利器割裂血肉的闷声，四溅的鲜血。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忘记了生死，只是在不停的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敌人倒下，亦或是自己倒下。

杨易勇猛过人，几刀便把当头的燕国士兵给砍倒在地。但由于寡不敌众，自己的后背与胸前也不免添上了些许伤口。

厮杀持续了一刻钟，杨易整个化作了血人，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西门城门处能够站立着的，此时已经屈指可数。

随他而来的众人，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包括阿福，老不死，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陌生士兵。至于二郎，早就在最开始的时候便送了性命。

“我们活下来了！哈哈哈！”

阿福实际上早已脱力，一口气放下，立即瘫坐在地，大笑道。

剩下的众人也微微露出笑容。

但是下一刹那，笑容却凝固在了各自的脸上。

因为，西门的城门再次打开，而门后，是一样望不到尽头的燕国大军。

“老不死，看来这次我们谁也走不了，你的运气已经用完了。”

杨易笑着将手中早已砍钝的刀扔到一边，随手拔起边上的一把朴刀，强撑着伤痕累累，疲惫至极的躯体。

“能和杨易小哥你同袍一场，便是我此生大幸。至于生死，我这条命本来早就该丢在战场上，多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不死的伤更重，他的右腿挨了一刀，只能用一只长枪支撑着，才能勉强战立。

“弓箭手准备放箭！”

一道命令响起，燕国涌入城中的甲士齐齐上前三步，据盾而守，紧接着数排弓箭手弓弦如月，箭锋直指幸存的几人！

““放！”

箭支飞啸而至，早就到了极限的幸存者纷纷中箭。

“杨易见到剩余不多的几人中数箭倒地不起，心中怒极，将最后一波箭雨挡开，便纵身一跃，想要突入敌方。

“枪阵起！”

原本据盾而守的甲士身后，顿时从伸出一根根长枪，架在盾上。

“挡我者死！”

杨易一件挥去将几根枪头削断，便落入阵列之内，顿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没想到魏国竟有你这般勇士，你且看看你身后的同伴。”

杨易下意识的看向声音所指的地方，老不死已被射成了刺猬。

“老不死！”

杨易的怒吼，让周围的燕国士兵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可惜了，这般勇武，却不能为我所用，经历你必须命丧此地。来人，放箭！

”

箭雨却如约而至。这一次的箭雨铺天盖地，由于射击范围缩小，远比之前的密集的多。杨易虽然挥舞着武器极力阻挡，终究还是没能躲开，左腿，右臂，后背，右胸前皆是中了箭，血流不止。

但此刻的杨易状若疯魔，丝毫不觉自己的伤势，即使步伐踉跄，依旧势不可挡，想要冲出重围。

第二波箭雨本来很快就该射出，却被阻止了。

“等等！”

指挥官的声音让众人不由放开了围剿的范围。

杨易在最后斩杀了一名甲士后，全身都在不断的颤抖，这是浑身肌肉达到极限而**的表现。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放眼望去，满地的尸骸，都是他的杰作，但今日他也注定命丧于此。

杨易缓缓半跪在地上，将刀身插入地砖的缝隙之中，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目光恍惚的透过城门望向门外视野尽头的那座山头。

燕国的士兵见杨易不再动静，数名甲士小心翼翼的上前，最终还是一名比较胆大的士兵，确认了他气息全无，杨易已经力竭而亡。

血色硝烟之中，正回荡着一种无法言表的思念。

“抱歉，樱珠。我可能，回不去了……”

杨易最终还是无法实现自己的诺言，但即使是死的时候依然面朝着西方而立，像是望着远方的某地。

邺城的西门，西出三十里外便是西山村。

邺城破灭之际，西山村。

“樱珠，这燕国眼看就要攻破邺都，如今你夫君恐怕是有死无生，不如从了我们兄弟几个。我们定保你以后衣食无忧。”

那几个泼皮在邺城被围后便再次变得肆无忌惮，几次三番前来骚扰，而且随着时间的拖延，越来越得寸进尺。

而村上的人，此时也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扯上什么关系，大多数都是冷眼旁观，甚至不少人冷嘲热讽。

樱珠知道经历若是不答应他们，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可能……

“……我答应你们，不过不是今天，我嫁与你没问题，但我要你明媒正娶，一切都要按正常的规矩来办，不能草率了事。否则我就算自缢也不会让你得逞。”

樱珠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本正经的向面前的泼皮头子提出了条件。

“好好好，只要你同意，其它都好说。哎，我说樱珠，你要是早答应我，就没有那么多事了不是……”

泼皮头子见到眼前朝思暮想的美娇娘居然真的同意了，一时间高兴坏了，所有的条件都依着对方。

“现在，你给我离开，我要休息了。”

樱珠强忍心中的厌恶之感，冷静的说道。

“好，我这就走，这就走，可要等我明天派人上门送聘礼。”

泼皮头子说完，便带着两个兄弟离开了樱珠的屋子。

樱珠见人离开，立马将门带上，背靠着房门，闭着眼,泪水簌簌的流下，握着怀中的桃木符，感到全身一阵无力，渐渐瘫软下来。

“易哥哥，对不起，樱珠可能等不了你了。原谅我……”

秋夜里的风，在林间呼啸，好似呜咽般，显得格外的凄凉。

夜风拂过满山的树木，树叶随风而摇散，带起一阵又一阵的躁动。

此刻的樱珠容姿焕发，着一袭青衫，赤着双脚，缓缓走在乡间，美得好似坠落人间的仙子。一步步向着村子榕树的方向前行，像是走向自己的宿命。

次日，西山村的村民，发现村口的榕树，樱珠自缢于树下，尸体挂在三尺白绫上，向着东方日出的地方，而那也是邺城所在的方向。

樱珠的死，惹怒了想要娶她的泼皮头子。

村里没有一个人敢替她收尸，直到七日后，村中的里正向燕国官员报备村中的情况后回来，得知了此事。

才以害怕尸体引发什么疾病为借口，才将她的尸体取下，却依然被那泼皮头子强行要去，连着那间屋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就这样，过往的一切没有一丝的痕迹遗留。

仿若这个村中从未存在过这两个人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