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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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醉春楼

    两丫头为宋铁换上一身从未穿过的华服,正要出门,又突然立住。城主、叶红姝、杨怀远会不会盯着他?前两人盯不住他,但杨怀远肯定有此本事。

    仔细考虑一番,他依然决定亲身去醉春楼探查。盯着他也无关紧要,“那件事”始终是要落在他宋铁身上的。

    醉春楼外间不出奇,内里却十分精致。刚一踏入,便有小厮虾着身子迎道:“爷里边请!”带着宋铁绕过照壁,走上书满春色对联的游廊,穿进了花厅。

    花厅奇大,梁上有青纱垂下,把花厅隔得朦胧曼妙。东西各有一张小戏台,说书的、抱琵琶唱曲儿的正热闹喧嚣着,互不影响。此时落座的客人有十来桌,每桌皆有姿色各异的鸨儿说笑打闹,陪着官人饮酒作乐。芬香扑鼻,小厮婢女穿梭其间递茶端酒举盘托菜。

    只略扫一圈,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便咧笑着迎了上来:“哟,小爷面生得紧,怕不是咱们青崖城的?咯咯咯咯,外地来的也不打紧,保证小爷明日就是熟客啦,再也不想走!”一边领路一边说:“小爷可有相好的?哟,瞧我这说的,小爷外地客哪有相好的。咯咯咯咯,你放心,咱们醉春楼的姑娘,只管闭着眼睛选,个个都是花魁!”

    领到一张空桌边,老鸨掸着手巾假意拍拍凳子上的灰,请了宋铁坐下,“小爷先喝着,姐儿就来。”说着,格格笑着扭屁股走了。

    便有小厮端上一壶小酒,一碟油酥花生,却是送的。

    不多时,一个青蜡碎裙的鸨儿盈盈款款步了过来坐下,细细看他一眼,浅笑道:“公子如何称呼?”

    宋铁凝她两眼,笑道:“陆白。”

    “陆公子头一回来?是喝酒解闷呢,还是有别的吩咐?”鸨儿媚他一眼,朝楼上瞟了瞟,露出吃吃的笑,斟酒递到了他唇边。

    “楼上是何耍处?”宋铁捏过杯子浅沾一口,问道。

    “咯咯咯咯——”鸨儿捏手巾在宋铁眼前一甩,掩嘴笑道:“楼上呀,是个羞人的耍处!”

    “哦?如何羞人?”宋铁斜嘴抿酒,笑问道。

    “咯咯咯咯,公子好坏。”鸨儿笑得花枝招展,“说羞人吧,它也正经,说是耍处,也还累人呢!”

    “这便教在下听不懂了。”

    “那公子可听好咯!”鸨儿眉眼横飞,吃吃笑道:“楼上有那****,你说正经不正经,咯咯咯咯,也有那老汉犁田,你说累人不累人,咯咯咯咯——”

    “是个好去处!”宋铁笑道:“那还请姑娘领路?”

    “嘻嘻,公子好坏,心急啦!”说着,鸨儿便扭扭捏捏站了起来,给不远处的小厮递去一个手势,“公子可想好啦,就要奴家了?”

    见宋铁点头,鸨儿一喜,轻轻在他手背挠了一指甲,羞道:“奴家先去更衣,为公子试水温,嘻嘻。”说着便轻转柳腰,拾裙而去。

    这边鸨儿走了,便有小厮步了过来,道:“爷选个席?”

    “嗯?”

    “楼上是单间,供爷歇息,有二两的席、五两的席、十两的……”

    “最好的。”

    小厮一呆,立即恭敬道:“是是,爷真是贵客老爷!最好的百两一席……”

    宋铁淡淡一笑,算是弄懂了这窑子里的花样,随手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又丢出几块碎银,道:“银子,赏的。”

    “多谢大爷!”小厮大喜,收下银票银子,躬着身子把宋铁搀扶起来,仔细往楼上领。

    上到二楼,小厮把宋铁领进了最里间的天字房。“爷请稍等,酒菜立即就来。”

    宋铁落座,那鸨儿却不在此间,床旁边有屏风,屏风后面却是一个大木桶。等不片刻,几个小厮托着盘子流水价上了不少精致菜式,酒有三壶。

    上齐了菜,先前那名鸨儿便叩门而入,换了一身朦胧隐约的衣服。“公子久等啦。”鸨儿轻轻一礼,陪坐了下来,道:“公子是先沐浴呢,还是先吃菜喝酒,陪奴家说说话?”

    “不急。”宋铁笑道。

    “是啦,今晚呀,奴家都是公子的,可不能急!”鸨儿眸有讶色,见惯了那些龌龊蠢汉,个个都是那副急色鬼的模样,令人十分厌恶。就算那些表面正经道貌岸然的,上得楼来,见了她这一身打扮,也早就口干舌燥涨红了脸,哪里如这位公子般,当真是清风明月,不乱于怀的镇静模样。“公子是哪里人氏,家中可有良配?”鸨儿一边递酒,一边闪着狐媚眼,对他好奇起来。

    “炎城来的,尚未婚配。”

    鸨儿一听,吃吃笑了一回,忽又轻叹了一声,道:“哎,不知谁家的好人儿,能有福为公子挽髻梳发,羡煞奴家啦。”

    这话倒让宋铁听出半真半假的苦涩味道了。风尘女子,如他恶狼帮帮众一般,身不由己也罢,浑浑噩噩也罢,一个卖命,一个卖身。

    “你呢,在醉春楼多久了?”

    “我么——”鸨儿双眼闪过一丝迷茫,悠悠道:“整一年啦,哎……”便自饮了一杯,又赶紧为宋铁夹菜,轻笑道:“公子一定不是第一回出来寻乐子。”

    “哦,为何?”

    “嘻嘻,第一回来的,怕早就坐立不住啦!奴家好奇,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呢。”鸨儿眨着眼。

    “是个坐得住的人。”

    “咯咯咯咯!”鸨儿大笑了起来,“公子风趣呢。”

    “醉春楼,听生意上的朋友说起过,便来瞧瞧,他经常来。”

    “哦,是哪位官人,说不定奴家也认识。”

    宋铁笑了笑,道:“吴良,迷上了醉春楼的一位姑娘。”

    “是谁?”鸨儿来了兴致,轻轻贴身过来,送来一阵馨香。

    “月芽儿,可是你家的?”

    “啊,是她!”鸨儿抿了抿嘴唇,道:“莫非就是这位吴公子赎了她去?”

    “嗯?”

    鸨儿略有些苦涩地说:“有两日不见了,老妈子说,让一位官人赎了去。”言罢,鸨儿带着一丝期盼之色瞄了宋铁一眼,却又极快地转开,为宋铁夹菜。

    宋铁吃下一口,汤汁滑到了唇边,鸨儿赶紧捏住手巾来擦拭。宋铁轻轻拦开了鸨儿的手,抽出一张印有对称双翼的丝绢,自行擦了擦,把丝巾随意搁在了桌上。

    鸨儿讶色闪过,佯怒道:“公子莫不是嫌弃奴家?我偏要。”说着用自己的手巾又给他擦了擦。“是公子心上人送的手帕?”鸨儿问。

    宋铁笑而不答。

    鸨儿吃了醋般撅嘴一叹,轻声道:“哎,公子连奴家名字也不问,定是对奴家看不上眼。”

    “呵,敢问姑娘芳名?”

    鸨儿甜甜一笑,道:“奴家叫香香,公子可记住啦。”

    “香香,不错,去把你家老妈子叫来。”

    鸨儿吃了一惊,眨眼的泪光就在框里转,道:“可是奴家惹恼了公子……”

    “没有。”

    “那公子为何……”

    “一个不够。”宋铁笑道。

    鸨儿一怔,脸上便有羞色,有怒色,呆呆地看着宋铁。半晌,也没说话,起身出了房,轻轻去了。

    不片刻,香香合着满脸堆笑的老鸨推门进来。

    “哟,打第一眼见小爷,就知道小爷可不是那些蠢头肥脑的软脚虾!敢问小爷……”

    宋铁笑着抽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丝绢旁边,道:“再叫一个过来。”

    香香目光一黯。那老鸨盯着银票伸手去拿,突然看见一旁的丝绢,手就是一抖,脸上是猛吃了一惊,却极快地掩饰了过去,拿过银票,略有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是,小爷稍后,这就去给你叫个天仙般的姐儿来。”说完像是逃跑一般溜出了房间。

    香香坐了下来,怔怔地道:“公子……”

    “嗯?”

    香香也不知为何,便觉心中一阵遮不住的委屈,悠悠泣了出来,道:“公子便是觉得奴家此等人低贱,可以随意行那羞人之事……”

    倒把宋铁给哭愣了,你一个鸨儿,也会有「羞人之事」?道:“不要他想,今夜只饮酒闲谈,何来羞人之说?”

    香香惊讶得樱唇微张,似不敢相信。

    “怎么?”

    “没……”香香低声道:“奴家便陪公子闲聊。”

    “呵,你问了我,我也问问你,你又是哪里人氏?”

    “东边得胜镇的来的。”

    “哦,为何来醉春楼?”

    香香抬头仔细看他,心中涌起一丝古怪。“公子如此问……倒让香香信了公子是头一回来。若是没个苦楚,谁又会去青楼糟蹋身子呢。”

    “你有何苦楚?”宋铁似有兴致地问道。

    香香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神色颇为复杂,咬唇道:“奴家是第一次见公子这般的人……奴家命苦,也只有青楼才是归宿。”

    “我从不信命。”这一瞬,宋铁心头蓦然闪过一丝模糊的,偏又似异常熟悉的感觉,却不知道从何而来,随口道:“说到底,不过是你认不认的问题罢了。命运一说不过一些可怜虫愚蠢的幻想,可怜,则一定有其可恨处。”

    香香一时陷入困惑,怔了许久,悠悠地叹道:“柔弱女子,又哪里有力气去不认命?奴家为正房所欺压,被赶出了夫家,又被……又被人……呜呜……”说着,此女突然地失态,伏桌哭了起来。

    哭得宋铁颇为烦躁,心想这便又是一个秦时了。

    哭了良久,香香渐渐收声,起身赔礼道:“奴家失礼了,公子请恕罪。”

    宋铁不在意地摆摆手,自己倒了杯酒。香香正要帮忙,忽然想起一事,道:“咦,这位姐姐怎的还不来?”

    当然是布置去了!宋铁心中冷笑,妆花图案么,怕是今晚就会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