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安娜走到前台查看预约单,随后示意轮到我了。我放下发型册,坐到安娜的工作桌前。我不懂美容界的行规礼仪,没有介绍自己,只含糊地问了一声好。安娜没说自己的名字,也没问我的名字。我面前的桌面上铺着白色方巾。我手掌向下伸出双手,她低头仔细研究我的指甲。
“你在哪里修的指甲?”
“从来不修。”
我等着她的意见,可她面色如常。美甲师守则:专业美甲师不评判顾客,不批评前来寻求帮助的人。假如我的指甲整齐漂亮,还需要你吗?
“时常修理指甲,它们会更漂亮。走时我送你一些样品,”她说。“剪短还是修形状?”
“你看呢?”
“修形状。你手指纤细,修形状好看。”
我凑近了端详自己的指甲,是她说的纤细吗?好吧,有几处倒刺,不过很干净,我从来不咬指甲是很好的习惯。
她的右侧立着一只有机玻璃置物架,指甲油瓶子如阶梯教室一样层层摆放。从炭木黑到火焰红,颜色应有尽有。粉色系从肉粉到玫红,我都不喜欢。“选好颜色了吗?”她问。
“我不涂指甲油。”
“那抛个光,我时间也紧。今天是最忙的一天,露西让你插进来算你走运。”
她拉开工作台小小的抽屉,拿出一支抛光棒,抓起我的左手,似乎那只是一只没有生命的手套。她将指甲修出形状,然后放在台面上,自己起身去水池,拿回一只装满温水的塑料小盆后坐下,将我的左手手指部分浸入盆中,其余部分搭在小盆边缘。泡左手的时候,她修理了右手指甲,使两手保持一致。
我想和她聊聊,可不知如何开口。当身体的某些部分被人呵护时,亲密的感觉油然而生。美发,按摩,蜜蜡脱毛,最后这个我只听过,没试过。把自己交到专业人员手里,一切就听她的了。既然她在全神贯注修理我的指甲,我便可以放心地观察她。
她眉毛浓密,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盘成发髻,用大大的塑料发夹固定,几绺发丝垂在脸侧,皮肤光洁无瑕,真是天生美貌。一只耳朵的耳廓上密密地戴了一排小小的金环,好像截了一段线圈戴上耳朵。她穿着牛仔裤,深v领全棉t恤,皮鞋。
她后来对着我的指尖发表了意见。“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拐弯抹角。”
“是你哥哥打电话说的吧。”
“你有没有搞错?你前脚刚走,他气得咬牙切齿。这话不应该告诉你。”
她把左手从温水中抬起,放在方巾上,像拍菜叶一样用毛巾拍干水分,随后将小盆移到我的右手边,把右手泡进去,再给我的左手涂上甲缘油。
我说:“很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
“别理他,他就爱搞事。你怎么找到我上班的地方?”
“你哥哥的房东。”
“大跛。他俩一个高中,他比伊桑高一年。我俩约会过,你信吗?”
“有点无法想象。”
“我和你有同感。那时我16岁,以为他是镇上的人物。”她不说话了,专心修理我的手。
“你父亲的遗嘱你知道了吧?”我试探道。
“我们都知道了。一小时前,嘭嘭嘭,我看电话线都要烧爆了。”
“你母亲知道了吗?”
“她什么都知道。你问她干吗?”
“不知道她对你父亲的死讯是什么感受。”
“她说‘谢天谢地’,懂了吗?你得当心玛米,连我妈也搞不过她。吵架这种事,她俩谁也不让谁。”她拿出一把小剪刀,开始修剪我的甲缘和死皮,“玛米是伊桑的老婆,如果你不知道的话。”
“我没见过她,但知道她的名字。她在上班。”
“那女人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