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平底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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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少爷的剑

    三少爷喜欢穿一袭白衣,就连那一头黑发也是用一条白色的绸巾束起。

    他身上除了黑的发黑的眉黑的眼,便只剩下了悬于腰间的黑的剑柄和黑的剑鞘。

    他本应在离院闭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樊城的醉香居。

    他就这么站在听雪楼二层楼的门口,背负着双手,那双始终带着莫名忧郁的眼睛一直看着红叶。

    门外风寒,三少爷一身白衣黑发在寒风中猎猎。

    “棋是死物,下棋的人才是活物。”

    “落子的人不同,棋局自然也就不同。”

    “我就想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少爷的话很冷,但他的心更冷。

    香山红叶,五年前三少爷随父亲前往雪国香山便认识了香山红叶。

    那年秋,香山红叶满山。

    香山红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我是飘零……叶飘零。”

    “我姓白,叫白孤城,他们都叫我三少爷。”

    “你在家排行第三?”

    “不,我出生在三月初三。”

    “你会下棋吗?我们来下棋好吗?”

    “好!”

    ……

    这是回忆,那年叶飘零十三,三少爷十四。

    他在香山住了半年,她陪伴了他半年。

    半年不长也不短,半年的时间不长,至少无法真正认识一个人。

    但半年的时间也不短。半年的相处在彼此的心里种上一枚情种却已经足够。

    何况有一种情叫一见钟情。

    那半年飘零很开心,她真的喜欢看他的眼睛。

    三少爷也很开心,他喜欢飘零在飘零的红叶中跳舞,弹琴……谈情。

    但此刻……

    三少爷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却很快消失。

    “五年不见。”

    “五年两个月零三天。”

    三少爷闭上了眼睛,他背负在身后的那双修长的手拽成了拳头,甚至还隐隐有些颤抖。

    “为什么?”三少爷又问了一句。

    他需要飘零给他一个解释,他需要一个解释来找一个借口,需要一个借口来找一个台阶,有了一个台阶他才可以原谅她。

    他希望能够原谅她,因为她甚至记得五年两个月零三天。

    一个女人能够如此清楚的记得分别的日子,那么这个男人一定住在这个女人的心里。

    对于这样的女人,男人自然会更加珍惜。

    然而飘零没有回答他。

    飘零一直看着三少爷的眼,那双忧郁的眼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迷人的眼。

    五年前见过那双眼她便再未曾忘记。

    那双眼似乎带着一种魔力,令她想要拥他入怀,令她心醉,令她心碎。

    飘零没有回答为什么,而是悠悠说道:“让我再看看你的眼。”

    三少爷睁开眼,飘零走了过来,她看着三少爷的眼伸出手轻抚着三少爷的脸。

    有些事无法解释,因为无法解释,飘零知道,她与三少爷之间,这或许就是最后的一眼。

    “你不回答我会杀了你!”三少爷的声音很冷,但飘零听到了这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她嫣然一笑,“你不会杀我,你如果要杀我,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飘零收回了双手,她低下头,没有再去看三少爷的眼。

    她怕自己迷失在三少爷的眼中,她怕自己忍不住将这一切告诉他。

    她怕三少爷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更加痛苦,她不能背叛师门,她也不想三少爷痛苦,她决定独自离去,就像香山红叶一样,飘零在地,化为春泥。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三少爷,说道:“如果有个少年回来找张天师——南天门护法张天师,请你把这封信交给他。”

    她与三少爷错身而过,她踏出了二层楼的门,她向大雪纷飞的黑暗中飞去。

    三少爷转身,出剑!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

    剑气纵横凌冽狂暴激昂,仿佛问天。

    离院离歌晚唱十三剑,离就是分离,离别,离开,也就是割裂。

    飘零一袭红衣被剑气生生斩碎,她在夜空中回头,再一次看了一眼他的眼。

    他的剑终究没有将她割裂,飘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欣慰还是痛楚,仿佛……已经麻木。

    三少爷收剑,再出十三剑,这十三剑落在了醉香居的四面八方。

    于是九个阎王被割裂,于是围杀醉香居的数十江湖宵小被斩杀。

    他今年十九岁,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天照,却未曾想他已经离尘。

    他痴于情,也痴于剑!

    ……

    ……

    弥山讲经堂首座一念成佛袁不举手握念珠盘膝坐在独臂老松树下。

    他的一身月白袈裟已被鲜血染红,他圆圆的红润的脸此刻苍白如雪。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黑巾的人,那人手里掌着一盏灯。

    灯火昏黄,在风雪中飘摇,却偏偏没有熄灭。

    “张天师受我一掌,再挡青蝠一刀,他……已经死了。”黑衣人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袁不举点了点头,手里的念珠依然在转动。

    “所以我来这里为他超度一番,免得他黄泉路上不好走。”

    “那个孩子究竟是谁?张天师如此惜命,为何为他挡刀?”

    袁不举笑了起来。

    “那个孩子姓九。”

    “姓九?”黑衣人微微一怔,天下姓九还很出名的只有一家。

    南晋国守护者,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九笑晞。

    袁不举嘿嘿笑了起来,“怕了?九笑晞的孙子在这里被人追杀,那老头只怕已经跳出来了。

    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场行动会将大宗师卷进来,所以他沉默了很久。

    “勾结黑蝠社,屠杀武林正道,导致天书残卷被青蝠所得,你究竟是谁?”

    “所谓正道,不过披着正义的皮行那些肮脏龌龊之事罢了。天下第一楼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天下第一楼,所以一楼二阁三山四院十三门……仅仅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黑衣人掌着灯缓缓站了起来,“这个江湖太浑浊,需要净化,我要走了,你且珍重,待你超凡之时,或许我们还会再战。”

    “忘了告诉你,所谓超凡,便是超脱一切凡物,包括……情。”

    一盏孤灯在夜空冉冉升起,渐渐飘向了远方。

    袁大师手里的佛珠依然在转动,但他却没有诵经,而是垂眉。

    小师妹,我已离尘四十年,却不知如何才能够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