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求生
到了那两山夹道”一线天”,拓拔文她们一晃而过。那”一线天”是上天的杰作,两边都是直立险峻的悬崖,中间一条可供两三匹马过去的夹道。人在底下路过,只能看见一条窄窄的天空,这种独特的风景很多大山都有,以峨眉山”一线天”最为有名。
林珂过去的时候,天上滚滚而落一个接一个大火球,直冲着林珂砸来。那是一个个大干草球浸满了油,然后再点上火从夹道上方的山头扔下。草球在下落过程中,草球散乱,燃烧着的油四处飘洒,带着火的干草凌乱飞舞,大火瞬间布满了狭窄的夹道。就像那烈火地狱来到了人间,也如那涅槃的凤凰点燃了天火,一片通红,漫天彻地。
前面也是火,后面也是火,骏马们在这阿修罗地狱一样的火场,进退不得,个个发了疯一般。马儿前蹄翘起,拼命长啸,接着惊慌地又蹦又跳。浓烟滚滚,发狂的骏马将略微不太高明的骑士纷纷摔倒在地,逃命的骏马更是又踩又踏,眼看夹道中的人上天不能,下地无路。
拓拔宇在后面懒懒散散的走动,忽然眼光一晃,就看到前面山头火光闪烁。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马鞭拼命一扬,猛喝道”让开!”就往哪两山夹道中冲去。前面的人马还一时不明所以,纷纷让开。他那匹烈马”追风”久经沙场,胆大无比,在主人鞭子加马锥的刺激下,不顾一切向火场冲去。他的几个大侍卫往前一看,顿时明了,有一两个立即带人往山上跑去,有几个跟着拓拔宇往火场冲去。
后面火起,烧得噼噼啪啪,前面的人也回头看到了。“他妈的,还用上了诸葛亮火烧连营!姓陆的,带公主跑。”张超大骂道,倒转马头冲了回来。公主高声惊叫到”哥哥!”,就要调转马头回头。陆铭涛略一沉吟,从自己马上急跃,总算公主的枣红马矮小,被他成功跃了上来。
“公主,危险,不要回去,主上手下高手很多,不会有事。”陆铭涛不顾公主挣扎,强行将公主的枣红马的马头弄正,飞奔下山。幸好他们并不是被追杀的目标,没有人阻拦。
火场中,失控的骏马更加失控。马儿都是很怕火的,现在到处都是油,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燃着几尺高大火的油。有些马终于发现留在这里也是火,前面也是火,失控地发足狂奔。有些骑士和骏马已经着火,本能在地上翻滚。此时此刻,绝大多数的人都惊恐万分,只求自保。有些骑术高明又运气好暂时没有着火的连忙策马狂奔。大多数的人挤在这夹道中求生无门。
火球从天而降的时候,林珂的枣红马前蹄一跪,将林珂甩了下来。四处是火,大道上到处是失控的骏马踩踏。危机关头,她连忙就地一滚,紧紧贴着悬崖站好。万幸,两山夹道的地势决定了悬崖根部很湿润,积有些许雨水。她迅速抽出七星剑,割断黑袍,将黑袍断片浸上水,唔在鼻子里。其他幸运活着的骑士和她的选择差不多,大家现在都走投无路,面面相觑。幸运没有着火的骑士们贴着潮湿的悬崖,用衣服捂住口鼻。
在大火面前,任你武功再好,都显得无用。事情发展的太突然,绕是紧跟林珂的李冲也一时一筹莫展。李冲好歹已经在江湖中冲杀了十几年了,这几年又是跟着经常被各种追杀的拓拔宇,什么阵仗没有见过。片刻过后,他就想到一个主意。他当机立断,从马上跃下,就着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将身上的火压灭,脱下自己容易招火的披风。
眼看夹道中的空气中越来越多浓烟,情形危险万分,对于像林珂这样体力较弱的姑娘家尤其如此。李冲将披风使劲压在积水里面浸泡,奈何积水太少,一时根本浸不透披风。李冲急中生智,抽出宝剑,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的马头拼命一斩,马头掉落,血水像喷泉一样洒出。李冲将披风用血水完全浸透,披在林珂身上,护着林珂贴着崖壁往夹道外走去。
此时没有着火的骏马都搏命冲出夹道,着火发狂的骏马差不多被纷纷效仿李冲的侍卫们干掉了。夹道里没有了发狂的骏马,显得没有那么拥挤混乱了。林珂的头与身子披着血披风,口鼻遮着湿布,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李冲护着她,情况更糟糕,不时有火光飘过,饶是李冲身手非常高强,左闪右挡,已然全身烧伤。李冲发急,将宝剑一挥,自己身上发髻和袍袖全部被斩断。
此时,那冲上山头的侍卫们已然找到那些放火的家伙。但见两边山头,树林间,隐藏着一群绿衣裳的贼人正在肆无忌惮的放火。他们面前,放着几个小桶,一大堆干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不用招呼,直接打的你死我活。一部分绿衣服的杀手从山头冲下去,看来是要去截杀那没有烧死的幸存者。
张超冲回来,一群发疯一样的骏马迎面对着他冲过来。”奶奶个熊!”张超连忙避到路边。刚好那群绿衣杀手冲了下山。夹道外面,杀手和侍卫们交上手,一时都抽不开手去杀人或者救人。
“他妈的!贼娃子们武功还蛮高。”张超拳打脚踢,深感吃力。”大爷今天和你们拼了!”
这个时候,李冲护着满脸鲜血的林珂出来。林珂从血披风露出头来,杀手们一看她的打扮,黑袍金冠,眼睛珠子都红了。不顾一切,刀枪剑戟,所有武器冲着林珂袭来。
林珂几个月前就发现,府里给自己制作的男装和冠带,除了龙纹与明黄色这种皇家标志,特别是家常穿的便装和猎装等不需要显示身份的服装,基本上布料手工和拓拔宇的服装是一模一样的。林珂只能理解为府上太有钱,大老板的布料用不完,所以就随意分给张三李四一点点。
事情就是那么的郁闷,接下来的悲剧,和林珂今日恰巧与拓拔宇相差无几的服饰大有关系。那群刺客在悬崖上方,隐隐约约看到了下方飞驰而来的金冠黑袍,就把火油点燃对着林珂放火了。害得林珂后来一直犯嘀咕,怀疑为她拿衣服,为她梳妆打扮的蝶舞,燕舞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虽然体型和容貌差距很大很大,但是外面聘请的杀手主要是认打扮,加上林珂现在脸上鲜血狼藉,根本看不清长相,杀手们宁愿杀错不愿放过,几个杀手将林珂团团围住。
李冲被火烤得全身都是水泡,身上多处烧伤,他举着长剑的手酸软无力。张超被几个家伙缠着,分不出身。几个侍卫护着被火烤得浑身无力的林珂艰难地抵御着杀手们要命的攻击。本来就烧伤累累的侍卫们一个个接连遭受重伤。
虽然侍卫们拼命保护林珂,但是林珂的处境还是越来越危险。一把宝剑巧妙地绕过搏命抵抗的侍卫,将剑锋狠辣地刺进林珂胸口里,外罩的云纹软甲被刺穿,幸亏张超连忙将那个杀手持剑的手臂砍断,不然一剑全刺进去,林珂不死也彻地废了。一个杀手用宝剑用力挡住侍卫的武器,左脚趁此机会从侍卫们身体的缝隙中踢过去。林珂小腹被这个杀手一脚狠狠踢中,顿时腹部剧痛无比,站立不稳。
根本没有时间包扎伤口,也管不了体内还有多少鲜血可以流,每个人都是鲜血淋漓地继续作战,由着伤口被拼命用力的动作拉扯得越来越大。林珂的一生,到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刀口上舔血,什么叫做血雨腥风,艰难求生。也明白了拓拔宇一直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夹道内不停飘出浓烟滚滚,身前不停有刺客们狠辣无情的武器袭来。林珂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活下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林珂眼前的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侍卫们的鲜血四射,血肉横飞,身上伤口纵横,不过他们依然拼命挡在林珂身前。因为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保护林珂,他们都曾经发过血誓,以他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向二皇子殿下发过血誓,誓死完成他给他们的任何任务!
林珂本来就被火烤得摇摇欲坠,此时被浓烟熏的越来越虚弱,血也流得越来越多,她神智越来越恍惚,眼看她就要晕倒,她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我的命是你救的,又为你而死,还过了几年开心的日子,也算值得了。
只是可惜我还没有长大嫁给你,我已年满及笄,他们都说你会娶我,你究竟什么时候娶我啊?只要你不娶别人,哪怕你娶我做妾也很好啊。
真是太不甘心了,做鬼也不甘心!
“本王在此,鼠辈胆敢放肆!”一声急迫愤怒的猛喝传来,拓拔宇骑着追风,浑身焦臭从夹道里冲了出来。他手持明晃晃宝剑,见到不是自己侍卫的人就猛砍。杀手们一看这男人,黑袍金冠,气势威武。虽然他被烧得满身狼藉,状如恶鬼,难掩他气宇轩昂,威风凛凛,马上知道这才是正主,纷纷放弃林珂,冲着拓拔宇杀去。
那充满浓烟,大火冲天,遍布尸体的狭窄夹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冲过来的。
林珂再也坚持不住,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等到林珂醒来,已经睡在了温柔的锦被里,身上的血腥和焦臭都被清洗干净。她摸摸自己,头脸手脚都已经上好了烧伤药。她运运胳膊腿,发现自己虽然胸口中剑,烧伤满身,居然好手好脚地活过来了。自己的四个侍女:蝶舞,燕舞,鸳舞,凤舞都长跪于地。
拓拔宇坐在旁边,御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的头发被烤的焦黄,脸上遍布水泡,手臂和胸口鲜血淋漓,看上去如捉鬼钟馗一般丑恶。张超和王晗站在后面,更是狼狈,他俩皱着眉头,强忍着痛楚,一言不发,两个御医分别给他们上着药。
林珂一问得知,自己昏迷不醒,被拓拔宇扛了回来。李冲受伤太重,被抬去医治了。拓拔宇手下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林珂一想起那些一个接一个倒在自己面前的侍卫们,忽然眼圈儿全红了,忍不住地哀声哭了起来,若不是他们,自己有几条命也不够用,也不知道他们还能被医好不,也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个。
拓拔宇和张超,王晗也都板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过了好一会,拓拔宇阴沉着一张脸问道”今天谁给小姐梳妆打扮?谁选的金冠,谁选的衣服?”
“我自己,大清早的,匆匆忙忙穿戴,谁知道和你穿的差不多。”林珂暗叫不好,她大声喊到。这个王八蛋还嫌人死得不够多,还想内部清洗怎么的?。
“是吗?”
“是!你想干什么吗?我穿的和你差不多,要惩罚我吗?你们这群人,根本不把人命当人命。”林珂说。
“你可以走。随便去那里也比跟着我强。”拓拔宇眼神坚决,认真地凝视着林珂。跟着我拓拔宇,你就必须习惯这些暗箭明枪,血雨腥风。如果这么一点都不能习惯,那只好放你远走高飞了。
“哼!”林珂转过头,冷哼一声。
“把小姐所有的男装剪了,重新做。”拓拔宇对跪在地上的婢女说道。
“不要,我就喜欢这么穿。”林珂大声抗议到!布料这么好,款式这么精致,干什么要重新做。
拓拔宇无语,手一挥示意,御医与侍卫侍女们通通往外走去。他走到林珂的身边,坐在床边。
“究竟是谁,用这么卑鄙的伎俩。”林珂恨恨地说道。
“这算什么啊!”拓拔宇轻蔑地笑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战场上的鬼蜮伎俩,从十多岁起,比这危险得多的事情,他都见怪不怪了。”你该庆幸,那些蠢家伙没有使用火药!不然你死定了。你胸口怎么会中剑,我不是给你准备了一件软甲吗。”
在唐朝中期已经出现火药了,然而没有人把它用于战争。但是唐天祐元年,也就是唐哀宗上位的第一年,已经有人用火药放火攻城了。此时会用火药和能用火药的人少之又少,幸好刺客没有想起用火药,不然林珂绝无生还的可能。
想起拓拔宇说过关于火药加上火油的杀伤力,林珂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拓拔宇目光严厉地盯着她。
“我觉得麻烦就没有穿,好嘛,殿下不要生气,我发誓以后绝对天天穿!”
“哼!”他觉得生气了,这个丫头真是不听话,他头转过一边,冷冷哼道。
“真的,殿下,我不骗你!不要生气了嘛。我保证以后连睡觉都穿软甲睡。”她摇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说道,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她连忙像条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不理她,她的伤口被自己用力的动作拉扯到,不由痛得呲牙咧嘴。他转过头来,无可奈何看着她。
“好了,不要乱动!”
“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吗,总有露出身份的东西吧。”
“傻丫头,我们都不蠢。”拓拔宇懒洋洋地整理着林珂乱糟糟的头发。杀手们一般是外面花重金请的,要么就是背着人密训的。优秀杀手的保密工作都做得极好,杀手就是自杀也绝不会透露身份,谁家的杀手会蠢得露出身份?口供就更不可靠了,杀手见到其他人随时可以翻供,而且还可以反咬一口。而偶尔找到的一点蛛丝马迹只能让相互残杀的两帮人更加心知肚明,根本不能作为有力证据去告发对方。
“我进宫把他宰了算了。”林珂眉头一皱,咬牙切齿。
“宫里的侍卫吃白饭的啊?”拓拔宇哑然失笑,真是无知者无畏。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不仁我就不义。拓拔宇这几年不知道找过多少机会,想弄死对方。他和那个对手你来我往,暗算明杀过彼此不知道多少回,除了死伤不少的侍卫,根本就伤不了对方本人。
“我不怕!”林珂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进宫行刺,估计连那个人毛皮没有摸到,反而暴露身份,连累别人。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做你的侍卫的,殿下你金口玉言答应过我,不能反悔。”林珂叹口气,将自己的头埋在拓拔宇的怀里。
“活着真好,我以为我再也不能抱着殿下了。”她脸带劫后余生幸福的笑容,伸出胳膊,将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不会的!有我在,谁都休想动你一根皮毛。”他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膛微微加速起伏,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柔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