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小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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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峰雏鹰

这一日,大清早,林珂尤卷曲在锦被里酣睡。这几年,生活安逸幸福,又极得拓拔兄妹庇护宠爱。她渐渐忘记了世间艰难困苦,在睡梦中笑得也是甜甜的。昨日校场上练功比武实在劳顿,后来又拖着疲劳的身子安抚那对丽人,是以一碰到枕头,她这一觉就滚入黑甜梦中,忘了时辰。

她睡觉也不老实,一下就翻滚过来。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的头碰上什么东西了,睡眼朦胧地略张开眼看了看,一看吓一跳,拓拔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卧房。现在他正又急又气地坐在她床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她的两臂紧紧抱着他一只胳膊,他的另外一只手,正放在她额上,理她那乱糟糟的额发。

“说了今天要猎鹰,一个对时之内,给我打扮好!”拓拔宇说完,走了出去。

“见鬼了,蝶舞,燕舞,现在什么时辰了,拿我的猎装来,还有金冠!”

一个对时不到,林珂飞快打扮好了。她穿的是一身男子武士打扮,但见她一身黑色劲装,外套云纹软甲,头发紧紧地结个髻,用紫金攒珠冠系好,脚踏祥云猎靴。在唐代,女子为了出门方便,经常穿干净利落的男装,而且还有和男装样式基本一样的改良版女装。林珂为了方便,就有很多套男装。虽然衣装完全是男子的,但是她依然轻轻薄薄上了一点胭脂和香粉。她对着境子飞快一照,对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飞快出门。

她一顿小跑,跑了出去。但见同样一身猎装的拓拔宇和他的侍卫们已经在亲王府门口等着了。她飞快跨上一匹个头较小的枣红马。拓拔宇一声令下,一群人齐齐扬鞭,地上烟尘顿起,骏马猎狗飞快跑了起来。

林珂以前也在亲王府里见过训好的猎鹰,这种猛禽居然乖乖待在武士们的臂膀上,由着人类差使。但是她却不知道猎鹰是怎么回事,所以非常好奇,左看又看。眼前这架势很是隆重,前面是几个骑兵扛着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面龙飞凤舞”成亲王府”。后面一大群轰轰烈烈的穿猎装的武士,飞鹰走狗,边上还有边策马奔腾边吹号角的骑士们,热闹得很。拓拔文一身红色猎装,笑嘻嘻骑在一匹枣红色小马上,左右张超和陆铭涛分别骑在两匹高头大马护着她。而李冲,王晗他们左左右右在拓拔宇周围一丈以内跑动,前呼后拥着拓拔宇一阵风一样飘出城去。

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巍峨雄伟的高山脚边,远远望去,青山苍茫,白云飘荡在半山腰,虽然是秋天,离冬天还远,山顶上覆盖有圣洁的冰雪。山势虽然险峻,却有一条环山马道十分宽广,不知道当初花费多少人工心力开辟的。

从山脚望上去,白云悠悠之中,有很多若隐若现的寺庙。南诏国本来就是个崇佛的国家,各个大山上寺庙都多,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皇帝拓拔询一家是当年从大唐流落在此地的汉族人后裔,生活起居都从汉家风俗。拓拔一家人个个心性狠辣、手段残忍,绝不是信佛的善男信女,但是当他们统治这个国家以后,出于政治考虑,依然在民间大力发展佛教。

佛家教人行善积德,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眼前之人,又有几个能够放下屠刀的?

佛说浮生皆苦,万象本无。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唯有看破才能超脱。试问天下几人能够看透?

“李将军,这是去那里啊?”林珂发现李冲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自己身边,连忙大声问道。拓拔宇虽然有上百个侍卫,但是以三大侍卫为心腹,一般来讲,只要拓拔宇出门,三丈之内是一定能找到他们三人的。张超的武功最好,李冲却是拓拔宇三大侍卫之首,凡是拓拔宇的事情,他都知道不少。李冲在府内是侍卫长,算是林珂他们这群侍卫的上司。所以林珂看到李冲,机不可失,连忙不耻上问。

“猎鹰啊。”李冲笑眯眯回答道,李冲虽然在府内主要是侍卫长,但是长年陪伴拓拔宇征战沙场,早已在国内混上将军之职。难得的是李冲个性颇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生意人和气生财的样子。不过,你要是惹到他的话,那他就是另外的一个样子了。

“怎么猎啊。”林珂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这样猎呗,射死大鹰,抓住小鹰,带回府内训练,我们王爷不喜欢外面训的外路货。”李冲云淡风轻说道。

“啊?要射死大鹰啊。”

“不射死大鹰怎么捉小鹰?”林冲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像是在回答一个很蠢的问题。”在这山峰的半山腰,就有一个悬崖,住有几只苍鹰,我当时在战场就在算日子,思量着到初夏,等雏鹰孵出来,回来猎鹰散散心。”

说着闲话,不知不觉路过了山脚的树林,跑过了长长的环山道,穿过了一条像峨眉”一线天”那样的山间夹道,来到半山腰。但见古树参天,凤尾深深,山涧里从高空坠下如白练般飞瀑,在涧底散开似洁白樱花。大队人马的到来,惊起林间无数飞鸟狡兔。好好一匹空灵幽静的青山,霎时如龙卷风过境,吹的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悠长古朴的号角声从林间驱赶出不少狐狸,鹿,野猪,山羊之类,武士们见到活物就你追我赶,争先射箭。往往一只动物出现,百箭齐发。不一会,武士们的马头都挂有血淋淋的猎物。

“不是猎鹰嘛,怎么见啥杀啥啊?”拓拔文大惑不解地喊到。

“顺便,顺便,公主,今天晚上就有野味吃了,奶奶个熊,馋死我了。家养的哪有猎来的好吃。”张超爽朗一笑,一张弓,向一头麝射去,回头大声向拓拔文喊到。

骑士们气势高涨的大屠杀沿途进行,最后来到一片山崖之下。那山崖刀砍剑削一般,光溜溜的如玉璧一块。在号角的恐吓下,其他动物们早鸡飞狗跳,逃之夭夭。然而悬崖上两只硕大的苍鹰却在悬崖上紧张盘旋着,一点也没有及时逃命的打算。林珂在马上,撑着身子,用手在眼睛上搭着凉棚努力看去,果见悬崖上筑着两个大巢,几个可爱的圆头圆脑的雏鹰还在叽叽咋咋。

两只苍鹰如临大敌彷徨着,地上的人类个个跃跃欲试拉着弓。林珂早年和拓拔宇跋涉于江湖中,不是没有见过拓拔宇杀人,但是那基本上都是人家惹上门,你死我活的事情。后来长于庭院深深的侯府,更是长年处于这温柔富贵之乡。现在,林珂乍然见这满山狼藉,血淋淋的场景,不由得不寒而栗。

虽然都是动物,然而山间野物都颇有灵性,况且它们又没有招惹亲王府任何人,却莫名其妙的遭到这样的灭顶之灾。只有十五岁的林珂此时还颇为善良,而且由于之前身世飘零,对于弱者有本能而真诚的同病相怜的感情。

她对于这样血腥残忍的大屠杀,感到不能赞同,对于猎手们,隐隐约约感到一阵又一阵愤怒。崖上那几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可爱小鹰更是让她心里喜欢,不愿意杀死它们的父母,把它们带去残忍而没有自由的命运。

拓拔宇立于悬崖下,右手一举一放,手下武士们齐齐放下弓箭,本来嘈杂混乱的山林立即安静下来,连鸟叫都听不到一声。拓拔宇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双腿轻轻一夹马身,马儿快走几步,转眼间立于林珂旁边。这过分安静诡异的气氛使林珂心里寸寸生寒。

“你来!不要说你武功不行,骑射技能也不好啊。”拓拔宇对着林珂指着悬崖上那两只巨大的苍鹰,淡淡地说道。他今天打扮得低调,几乎和林珂一样,黑袍金冠,外罩云纹软甲。但是他杀气十足,他的马头挂着些许猎物。

林珂听命,双脚夹紧马身,俯身抓起马头的铁胎弓,双臂张开如满月,将弓满满张开,羽箭对着大鹰欲射。一对大鹰在这安静的山里大张羽翼,绝望地盘旋在那叽叽咋咋的小鹰上。小鹰从巢里探出圆圆的脑袋,张开小嘴,嗷嗷待哺。林珂想起了那府里武士们臂膀上乖巧的猎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弓箭。

“这都不敢,以后莫说你要当我拓拔宇的侍卫!”拓拔宇一抬手,李冲会意,扔过来一把玉腰弓。拓拔宇一把抓住弓,弓开如满月,剑去似流星,一只大鹰的脖子中箭,翅膀扑腾两下,从空中坠下。另外一只大鹰,当空哀鸣,在死去的大鹰尸体上徘徊几圈,展翅高飞而去。

几个武士急忙下马,冲到那悬崖下,拿出工具,开始攀爬。林珂看着大鹰的尸体,鲜血直流,一个武士跃下马把它捡了起来,挂在拓拔宇马头。而那悬崖上的小鹰躁动不安,扑腾着柔弱无力的翅膀,娇声娇气地尖叫着。

几个武士越爬越快,那光滑的悬崖丝毫也保护不了那几只肉嘟嘟的小鹰。从此之后,它们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接受人类的驯养,妥协而健壮的可以活过来,在主人的臂膀上博兔猎狐以得到一点肉食,不妥协或者柔弱的只有饿死或者被皮鞭打死。就在这个时候,一片黑云忽然飞来,闪电一般直直扑向那几个武士。

那几个武士身在半空,手抓攀岩工具,根本没有自保的武器。被那些黑鹰飞速地用利刃般鸟嘴啄着眼睛,钢铁般的爪子抓着头皮,大翅膀扇打着身子。他们头脸上鲜血淋漓,被黑鹰愤怒的攻击伤得体无完肤。他们惨叫几声,从空中坠下。原来是那逃走的大鹰带着一群黑鹰飞来。黑鹰们怒火万丈,尖声长啸,将攀爬悬崖的武士攻击得掉下悬崖后,徘徊于空中几圈,紧接着纷纷扑向地上的猎手们。

拓拔宇左手把住玉腰弓,右手迅速打了个手势。武士们得令,纷纷拉开弓,羽箭如雨向那些黑鹰飞去。黑鹰们看来是年年与这群猎手周旋,身法敏捷,左飞右旋,闪避着羽剑,有些更是视死如归向猎手抓来。

林珂呆呆站着,满眼的血丝。地上摔得惨不忍睹的武士,马头上血淋淋的动物,滴着鲜血的弓箭,兴高采烈的猎手,冷峻残酷的拓拔宇,一幕幕血腥而暴力的场景如海啸一般排山倒海冲击着林珂,把她打击得呆掉了。

这就是她尊贵的主人,这是她无比敬爱的救命恩人,他既不把别的生命当做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做命。

一只黑鹰闪电一般迅速往她圆睁的双眸扑来,而她居然没有丝毫察觉。幸而李冲一直在她一丈以内,见状急忙从马上跃起,落于她马上,长剑急挥,总算保住她那张脸。李冲哭笑不得,这丫头的眼珠子差点被啄掉,她居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在发呆。可怜她要是瞎了,自己这大将军说不一定会被主上变成无头将军,那倒是好玩的很呢。

林珂的脑海里面如山洪爆发,又如狂风卷过,混乱不堪,杂七杂八。有那十岁时的誓言”我一定会学好武功保护你!”,有那圆头圆脑的小鹰叽叽咋咋,有那拓拔宇冷冽的声音”以后不要说要做我的侍卫!”所有的想法都在脑海里交缠,如同一首指挥失败的交响乐,理不出一个思路。最后,她看了看那高贵而冷酷的拓拔宇,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林珂一跃下马,单膝跪地,左手稳稳托住铁胎弓,右手使出力气,紧紧抓住弓弦。她的背微微颤抖,瞄了半天,羽箭依旧轻轻颤动。

拓拔宇见状,上前从背后环抱着她。将一只手帮她稳稳把住弓,另外那只是拉着她拉弓的手,帮她定好羽箭。她能感到拓拔宇的胸口贴着她的背,也能感觉到他胸口起伏的气息,甚至闻到拓拔宇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她的脸上绯红,自觉心里七上八下,五味繁杂。

“射!”拓拔宇下令道。她只觉身不由己,右手五指松开。羽剑如流星飞过,对着一只巨大的苍鹰胸口飞去。

那只大鹰胸口中箭,胸口血水往四方直直溅射。尤大大地怒睁双眼,羽翼大张,挥舞着爪子冲着林珂飞来。这个场景,让林珂直觉想逃,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眼睁睁看到那个白衣女孩面纱衣服上喷满了鲜血,睁着眼睛被推到黄河里面。只不过这次,是自己把羽箭射出。她毫不犹豫霎时一转身,撞在拓拔宇怀里。她将头埋在拓拔宇怀里,还瑟瑟发抖。

那受伤苍鹰已经不管一切向他们拼命扑来,拓拔宇一手紧紧揽着林珂,另外一只手从腰里迅速抽出一把长剑对着苍鹰挥去。那苍鹰在这一瞬间,对着拓拔宇一挥爪子,然后被拓拔宇一剑把翅膀砍下,它再也飞不动,从空中直直掉了下去。

拓拔宇轻叹一声,紧紧搂着林珂。她那修长的身子依然轻轻抖动,良久,她满脸泪痕地抬起头,却发现拓拔宇眉头微皱,他那张本来美如冠玉的脸上多了一条爪印,皮肉翻开,鲜血淋淋,滴在拓拔宇的黑色猎装上,斑斑点点。如不是苍鹰已经受了伤力气不大,而且拓拔宇反应快,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伤呢。

“这就是手软的下场,你的箭无力,苍鹰的爪子就会抓伤你。”拓拔宇淡定地说,双手好不容易得空,从袖口掏出一根丝巾,擦拭着伤口。

林珂看着拓拔宇的伤口,眉毛一皱,眼泪又不争气得流了下来。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练好射箭的!

“好了,好了,这点伤算什么,那次出征不比这严重啊。况且还有紫雪霜,一点疤都不会留下的。”拓拔宇苦笑一下,柔声安慰道,这个丫头可真能哭。

可是面前的女郎依然哭的没完没了,他只能把她再次抱入怀里。由着她一点仪态也没有哭哭啼啼,真是烦死人了!

虽然大老板的脸都被抓烂了,但是他面色如常,好像没有要责怪手下人的意思。那群自始至终在他三丈之内晃荡却相救无力的侍卫们暂时放下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投入轰轰烈烈的猎鹰大业中去了。一会儿,黑鹰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被清扫地干干净净。几个不怕死或者说不得不怕死的武士又战战兢兢爬上山,向那几头圆圆的可怜小鹰爬去。

幸好这会逃去的黑鹰没有再杀个回马枪,那爬悬崖的武士们终于保得一条小命,成功将那些呆头呆脑的小鹰弄了下来。为了这几头小鹰,死了不知道多少大鹰,还葬送了几条人命,可是武士们毫不在意,为了最终的胜利而兴高采烈,高声欢呼着。

等林珂哭够了,从拓拔宇怀里慢慢溜了出来,才想起自己失态到家了。她满脸绯红,尴尬地缓缓抬起头,左看右看,发现大家各做各的,忙得不亦说乎,居然没有人看她呢,立即如释重负。等级低的武士们忙着收拾猎物,打扫战场,收捡尸体,大侍卫们都抬头望天,研究着满山的美景,热烈地聊着下次来猎鹰的雄伟计划。她一低头,总觉难为情,飞身上马,马鞭一抽,跑得离拓拔宇远远的。正好拓拔宇一举手,大家都上马,往下山的路奔去。

一行人风驰电掣地下着山,大多数人满意而归,少部分人却不太高兴。比如拓拔文就很不高兴,拓拔文本来兴趣盎然的来,回头的时候却大失所望。山崖下武士狼藉的尸体,满山无辜的动物和那群可怜的苍鹰让这个生性善良的小姑娘黯然神伤。陆铭涛眼睁睁看着本来笑靥如花的公主变得垂头丧气。她生着气,撅着嘴,使劲挥舞着马鞭,急急地跑在最前面,一心只想离开这血腥的地方。张超和其他公主的侍卫一马当先跟着公主。

林珂也很不开心,林珂比公主的心情复杂的多。她一甩马鞭,也闷闷不乐往山下走去。李冲和一些侍卫连忙跟上。

然后才是拓拔宇和他的那群狗腿子。拓拔宇洋洋自得地慢慢悠悠地跟在两个女孩后面,大约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欠揍。

他们的队伍本来就长,现在因为大家都各自行动,就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