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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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白骨

第70章 白骨(1/3)

冥歇自转廊而过,绕道前堂。前堂到正门间不过一道小廊,左侧是个小池子,近日才被放进去些鱼秧子养着。蓝天白云映进水中,碧水偶抖,几条露着白色鱼肚的小鱼纵出水面,不过一指之长。

他刚踏上小廊便听见面前操着京城口音的人,在门口吵吵嚷嚷欢笑有加。冥老爷子乃是京城第一首富,生意所涉甚广,与京城镖队来往甚是密切,因此镖队中人对冥家这一根独苗也是都熟识的。

见他自廊台而过,一身碧色衣衫想让别人注意不到他都难。领队冲他作揖弓背道:“冥大公子,多日不见你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不知曾莱生活可还习惯。”

他在京城时与这些人也算是熟识,自也没把他们当外人,提起衣袂跨过大门门槛,右手抚上圆润的脸颊唏声抱怨:“倒没有什么不习惯,只是在这儿伙食不大好,你瞧瞧我都瘦了多少。你回去一定要给我爹爹说啊,教他写封信给穆兄可不能在膳食上对我苛刻,若是长不成七尺男儿,岂不是跌了他冥老头儿的份!”

领队笑呵呵地看着他,忽而背后传来一声清澈如水的声音,“七尺男儿说的乃是肚量,修养,腹中墨水。你若是有浩海胸怀,满腹经纶,而非整日无所事事。我想冥老爷子定将你日日挂在嘴边,夸成天上仙人。”

他回眸,穆肇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一袭灰色长袍上银线绣了几株兰草,款式已是早年间京城流行,袖口微微有些磨破,却被他穿出一种凌然气度之势。

站在花枝招展的冥歇温尔儒雅陌上如玉的气质顿时被映衬得极致。

他微微颔首,领队拱手以礼道:“大人所托之物,方才在下已经交给素心姑娘了。”

穆肇玖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他淡淡点了头,又转身离开。冥歇凑到领队跟前:“穆兄托我爹爹带了什么宝贝过来?”

领队的微微一笑,开始拆卸着东西:“押镖之人的职责便是不过问所押之物为何物,在下也不清楚。不过冥老爷子托我带给你的东西我却是很清楚。

你且去清

点一下《孔子》,《大学》,《中庸》等,还有些许游记和医书,总共是八十五套,三百六十七本。这是清单,您过个目,按个手印,我便带着弟兄们休整一番,后日便又要赶回京城。

公子要是有何托在下带回去的东西便趁此刻尽管拿来,我们启程之日就不再来叨扰了。”

冥歇作揖,接过清单过着流程。小厮们早已把后院一间阳光通透的房间给整理了出来,给他做书房用。

穆肇玖一路行至清竹苑,但见门虚掩着,显然是已经有人进去。他定了定神,快步迈了进去。

“大人!”素心正站在桌前,听闻门口声响回过眸来,瞧见是他赶紧行了一礼。

“坐。”他疾步往前,一敛衣袂坐定在桌前,目光炽烈如烈火恨不得灼伤面前那个精致的匣子。

那匣子做工很是精致,一面雕刻清梅,一面又是绿竹,另一面则是松柏纹路,岁寒三友尽数勾勒。唯独正面毫无巧夺天工的雕刻,连一丝纹路都不曾有。

整个匣子被红漆涂满,窗前射进一缕阳光,映在木匣子上如水波粼粼。他坐在桌前,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眸中往日的严苛与沉稳被一种刻心的柔软替代。胸口像是被泰山压顶,难以喘气。

素心面色沉重,从怀中掏出一封黄皮书信递与他言:“冥老爷子的信。”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拆了信封其中的薄纸还透着一股久违的墨香。一目十行,他面容大恸,额上青筋折成可怕的弧度。素心瞧见他这番模样,心中及其忧虑,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大人...”她柔声轻唤。

穆肇玖蓦然抬眸,额上青筋微微收缩。手紧紧攥着那两张薄纸,说:“皇上下令将穆氏一族的墓地遣往城郊坟冢,自此无碑无位。我若再回京,怕也分不清何墓为父何墓为母了。”

“皇上...”素心闻言忍不住大惊,“皇上怎会......”

“他自诩一代明君,年幼之时常与我高谈论阔家国贤臣,十年同袍之情,五年君臣之谊。我心知他有苦衷却还是耐不住怪他一番。穆氏三代为官,忠心耿耿。

如今落得草没孤坟,清明雨时连个送纸钱的人都没有。”穆肇玖说着自身上传来一阵无力之感,攥紧的手终是松开了来。

“父母之死,将军冤案,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重振穆氏一门,方不辜负父亲所望。”他冷声说道,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他手掌沉沉震向桌面,那股熟悉如针扎般酸痛之感自左臂传来,他微微皱眉,又照常按了下虎口:“明日去找个木匠做两柄灵牌,好让父母泉下知晓,人世还有个孩儿在。”

素心担忧之情隐隐约约却不敢太过表现:“可否要给冥老爷子个回信?”

穆肇玖微微点了点头,命素心去书房端来纸笔,右手执笔,在墨砚上微微蘸墨,扬手沉思,奋笔疾书:“在下入曾莱三月有余,您将世子托付与我,穆某诚惶诚恐,定尽心尽力护冥歇周全。只京中事宜,在下有心无力顾之,还望冥老爷多加顾注,我曾留下的三个疑团,还恳请冥老爷尽力解惑。穆某感激涕零,待重归京中之时定登府行三叩九拜之礼,以报冥老爷舍身助我之情。”

他收了笔,将信塞进信封,叮嘱素心说是及其重要之物,要隐秘交给领队,告诉他不可外扬,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冥老爷子的手中。

素心应声退下,他才关了竹门窗柩,在昏暗的微光之下打开了那个及其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赫赫两根白骨,在昏暗的房间中愈发明亮,那种不寻常的洁白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饶是白玉也不曾像此般白的比天边的云,田里的棉花还要更甚。那种如同陶瓷般闪亮的光,直直的向他射来,如是烈阳之下的铜镜一般在他脸上打了一层阴影。

轻触白骨,他手指颤抖,冰凉的指尖触上冰凉的白骨,寒意交迫。他忽想起来冥老爷子信中提的那句:“穆氏移冢,我好不容易趁乱得来尚书与夫人的尸骨,竟像是上好的陶瓷制得的一般,时隔两年也无腐蚀之意,汝可能寻其因?”

“彭咚”木匣上的银锁落下,空灵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穆肇玖忽而想起这会儿已经赶去华坪坊的贾杜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