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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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义

    四月十五,云鹏社击败啸风社。过了几日,又将青蛟社淘汰出局。只要再胜了龙骧社便可入围泰斗杯。自此日起,朱琳琅等龙骧社中众人不再与云鹏社一同操练,而是岔开时候,将作训时辰改到了每日晨间。

    四月二十五,殿试发榜,孟子都考取三甲第五名,升授承信校尉,赐同进士出身,仍在府内修习兵事,留待后用。沈春晓被点中探花,选为了翰林院编修,算是迈出了阁臣的第一步。三十年来,少有女子参与会试。此番沈春晓得中探花,天下轰动,又有不少女子燃起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壮志,经乡试考入稷下学宫。

    张耀与诸葛稳一同恭贺过沈春晓后,心内却隐隐有些遗憾。二人虽有些情愫,但家世、身份都相距太远,便如珍馐与野菜,无论如何是炒不到一个盘子里去的。张耀寻思多时,此后有意的疏远了沈春晓。

    五月初五,端阳节,圣上下旨,林伯驹授上护军,准其致仕还乡。同时,封沈旭为神策将军,加安远将军,执掌神策府。

    张耀用筷子夹过一个粽子,解开粽叶,低声道:“将军为何要致仕还乡?”

    一旁诸葛稳嘴里塞满了粽饭,含浑道:“一则将军执掌神策府二十余载,年事已高,也该请辞了。”吞下了粽饭又低声道:“听闻顺天府尹窦明德降职半级,调任国子监祭酒。”

    “此事与将军致仕有关?”

    诸葛稳没有回答,而是看了张耀一眼,似乎不欲明言。

    张耀沉思一阵,心内有了些猜想,夹起一块粽子,蘸了些糖水,送入口中。

    诸葛稳吃完了粽子低声道:“参将做了神策将军,鞠社的郎中怕是要换人了。”

    张耀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张耀与诸葛稳吃完粽子,一同走出饭堂,却见魏毕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魏毕看到二人走出,上前施礼道:“伯囧,想和你借样东西。”

    张耀还礼道:“罕车兄但讲无妨。”

    诸葛稳见魏毕似乎不欲明言,告辞转身。魏毕拉着张耀一路小跑,来到了马厩之中。

    马厩角落里,拴着张耀那头老驴。府中的草料充足,老驴长了些膘,毛色鲜亮不少。却见驴前站了一名身着儒服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背向二人而立,似乎是在看着老驴发呆。

    “先生,伯囧来了。”魏毕走到老者身后施礼道。

    老者转过身,竟是林伯驹。他在府中不是披挂甲胄便是劲装打扮,此时身着儒服,一时竟没有认出。

    张耀心知自己有些冒犯,赶忙上前深施一礼道:“将军。”

    林伯驹笑笑道:“伯囧,老夫已然致仕,不再是什么将军了。”顿了顿又道:“明日出京回乡,正好缺个脚力。想借伯囧这头毛驴一用。”

    张耀应了句“是”,还想再说,却见林伯驹举手制止,笑道:“不忙,也不白用,老夫拿坐骑与你换。”

    魏毕从马厩之中牵出一匹枣红牝马,正是张耀惊蛰演武中所骑的那匹。林伯驹拉过缰绳,递到张耀身前道:“此马名叫彤云,是老夫去年于京东马场购得,并非府内公器。留与伯囧做个质押。”

    张耀不敢接过缰绳,躬身拜倒。林伯驹见状笑笑,将缰绳塞入他手中道:“老夫年老力衰,经不起马上颠簸。彤云便先交于伯囧做个脚力。”

    张耀鼻内有些发酸,沉声问道:“不知将军乡梓何处,日后也好将彤云送还。”

    林伯驹摆摆手道:“此事不急,老夫打算先回雍州看望儿孙,再往沙胡关考察防务。待日后返京,自会用毛驴换回此马。”

    张耀知他有心将彤云赠予自己,又怕施恩太重令自己惶恐推辞,所以并未明言。

    林伯驹见张耀有些感伤,笑道:“伯囧,好生看顾彤云,若是饿瘦了,小心老夫上门责问。”

    张耀躬身再拜。

    五月初六,天色未明。庆同客栈内,店小二见林伯驹起身,忙打好了一盆热水,端到房内。林伯驹擦洗一番,背起行礼下楼。客栈大堂中已备好了早饭。林伯驹拿过一个馒头,又盛了碗粥,走到桌前,慢慢的吃着。

    不多时,用完了早饭,却听店小二道:“先生稍待,我去将驴牵来。”林伯驹笑笑,只说不必,走到客栈后院,将行礼放到驴背上,牵起驴从后门走出。

    日头初升,天色渐明,林伯驹牵着驴走到庆平城门前,回身望向城内。京中楼阁林立,已然不复旧观。然而他眼中却全是自己三十年前初至京师时的样子。

    真是平庸的一生啊。一个寒门子弟靠着军功做了校尉,宦海浮沉几年,成了执掌神策府的将军,而后二十年蹉跎岁月,最终安稳致仕,离京而去。

    林伯驹自嘲地笑笑,牵着驴走出城门。

    城门外,道路两旁整齐侍立着数十人,个个穿戴齐整,顶盔掼甲,携兵带刃。见林伯驹从城内走出,纷纷抱拳施礼道:“将军。”

    林伯驹见状笑道:“回去吧,军中自有规制,无故离营,是要挨军棍的。”

    在场的将校品级最小的也是一营主官,若说皆可随意出入军中,有些夸大,但挨军棍是断不至于的。此时闻言,有几人不禁笑出了声。

    林伯驹任神策将军时不苟言笑。这会致仕还乡,倒诙谐了不少。

    林伯驹见状作色道:“看来都是想让老夫早些离京啊。”说着,取过行礼,翻身上驴。挥手在驴臀上一拍,老驴四踢轻动,驮着林伯驹欢快前行。

    “恭送将军!”震天的呐喊中夹杂着轻笑,还有些唏嘘之声。

    午后,稷下学宫内,日头高悬于演武场正上方。场中龙骧社与云鹏社众人各按方位站定,球证一声哨响,鞠赛开始。

    朱琳琅轻轻将鞠球传与一人,那人并不停球,一脚将球传回朱琳琅脚下。

    朱琳琅带球飞奔,极速变向,晃过一人,穿出云鹏社防线,一直往鞠场底角跑去。

    跑至鞠场底角,恰好与龙门平行之处,朱琳琅抬头望见一人飞奔而至,停住鞠球,一脚开出。

    鞠球飞起,直往鞠场另一侧飞去。却见龙骧社中一人猛然跳起,一头撞向鞠球。

    那人只觉得头上一痛,鞠球却并未飞出,抬头一看,张耀早已将鞠球握在了两手之间。

    张耀拿住鞠球,一脚开出。诸葛稳立于龙骧社两名中传之间,见鞠球飞出,猛然前奔,一边跑一边观察鞠球的落处。

    不想鞠球竟落在龙骧社一名后场守卫身前。那人踢膝一磕,鞠球变向,落到了龙骧社一名中传脚下。中传停下鞠球,挥脚轻传。

    鞠球在龙骧社中转了一个圈,又来到朱琳琅脚下。朱琳琅持球猛然变向,绕过一名云鹏社的后场守卫,一脚将鞠球斜传而出。一旁龙骧社另一名锋将早已跟上,接过鞠球,盘带两步,晃过一人,又将球传回与朱琳琅。

    朱琳琅带球跑到龙门关内,稳住脚步,挥腿击球。

    鞠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便要冲入龙门顶角。张耀跟身进步,猛然跃起,一把揽住鞠球,抱于怀中。

    云鹏社多在神策府内训练,与龙骧社颇为熟稔。前三刻,双方踢了个有来有往,只是都未曾进球。

    场间歇息,姚季兴站于云鹏社一干气喘吁吁的社员面前,低声道:“龙骧社专擅防守,社内阵型理应相时而变。中传抽出两人,前压至龙骧社场内,跟在清平与罕车之后,以做接应。后场守卫上前一人,填补中传疏漏。只是如此做门监便会直面龙骧锋将。”姚季兴说着抬头示意,询问张耀意见。

    张耀见状点点头,示意无事。姚季兴点出两员中传,上前作为接应,又令后场守卫一人填补中传空档。

    约略歇息了一刻,哨声响起。两社中人各自走回场内站定。场边副球证竖起沙漏,鞠赛开始。

    魏毕轻踢鞠球,传与诸葛稳。诸葛稳一拨鞠球,随之前奔。跑了一阵,见前方二人包夹而至,急忙变向,往场边跑去,边跑边回头望定了魏毕方位。跑至场边,猛然带球回身,一脚将鞠球踢飞。

    魏毕见鞠球飞起,急忙跑向落处。来到切近,挺胸接住鞠球,挥脚一抽,鞠球变向,从龙骧社一名后场守卫身侧飞过。

    眼看鞠球就要被另一名龙骧社的守卫接住,魏毕大步奔出,一脚铲向鞠球。

    鞠球变向,滴溜溜向诸葛稳滑去。

    诸葛稳一脚接住鞠球,盘带几步,挥腿一踢。鞠球直往龙骧社龙门飞去。

    龙骧社的门监双手一推,鞠球弹飞而出,正落在云鹏社一名上前的中传面前。

    那中传挥腿一踢,鞠球直往龙门底角滑去。可惜鞠球去势甚缓,眼看着不能滚到龙门前,便要被门监拿住。

    不想一旁魏毕闪出,又是一脚,鞠球弹起,正中龙门柱里侧。鞠球触到门柱,轻轻一弹,斜入龙门。

    五月初六,云鹏社胜龙骧社一球,入围泰斗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