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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庄东(六)

    第二十二章庄东(六)

    春竹见大局在握,不禁欣然,呼道:“众兄弟不必拘礼,待我们返回总舵,凡今日在场之人职升一级,赏金千两。”

    凌雪教众听此,个个满脸堆笑,谢赏退下。

    天残见此形势,已知凌雪教再无内乱之可能,讪讪说道:“恭喜春教主职掌凌雪教。现下,你可否说说,你是如何让珠玑对你言听谋决的?”

    春竹言道:“看来你很好奇,那好,我且圆了你的好奇之心吧。”

    “约二十年前,我因缘加入凌雪教,成为珠玑的一名侍女。由于我平日甚解其意,言行对她毕恭毕敬,为其除去劲敌不遗余力,我很快便取得了珠玑之信任,她的衣食等贴身事宜也全然交由我一手置办。随后,我见时机成熟,便悄悄在其饭食中加入了鸦片,供其食用。”

    天残皱了皱眉,言道:“鸦片?乃是何物?”

    春竹答道:“你听说过罂粟吗?”

    天残回道:“当然,相传罂粟于大唐乾封二年由拂霖国遣使传入中土,其时名曰底也伽,其后,罂粟之种始于中土莳植,据传,罂粟花有四叶,红白之色,上有浅红晕子,其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因此又称“米囊花”。大唐时人雍陶曾作诗咏叹:行过险栈出褒斜,历尽平川似到家,万里愁容今日散,马前初见米囊花。说得就是游子历尽跋山涉水旅途之后,来到一马平川的田原,见到田里罂粟花盛开之状,顿觉赏心悦目,不由愁容消失的情境。”

    “唐朝以降,到了宋朝,罂粟之花以为观赏之用日趋式微,为何?由于罂粟之花过于浓艳,而宋人尚淡雅而不喜浓艳,故将艳丽之罂粟花称为鼓子花,比作姿容不佳之妓女。也正是宋时,罂粟之米以为药用日渐风靡,宋徽宗御医寇宗奭曾著书写道,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苏轼也曾有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罂粟汤。可见,宋时,饮罂粟之汤已成时尚,时人多效之。”

    天残见春竹问起罂粟之道,不由得意,竭力卖弄起来,以为炫夸之本。

    春竹插道:“看来你颇知罂粟,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天残一口气道出罂粟些许之论,颇为自得,不料听到春竹如此挑剔自己,不由不悦,冷冷言道:“哦,这是为何?愿听教主高见!”

    只见春竹一定神色,言道:“罂粟其果用来治病消灾,原也不假。可是,罂粟之毒却也着实厉害。前朝之时,名医朱震亨曾说,罂粟虽止病之功虽急,但杀人如剑,宜慎戒之。可是,时人多对罂粟之汤趋之若鹜,对其医说却置若罔闻。其实,海外罂粟萃制之后,便得鸦片其名,只是我中土数百年来,未得萃制之法,鸦片全凭商人从海外贩至中土,非常名贵,因此鸦片只盛于达官贵人之间,民间服食者十分罕见,故而鸦片之名并未广传。到了当朝成化年间,时人已然掌握罂粟萃制之法:即于罂粟花未开时,用针刺十数孔,其津自出,次日以竹刀刮在瓷器内,待积取多了,以纸封固,晒二七日,即成鸦片,苎急可多用。鸦片,又称阿芙蓉,由此声名大振。”

    天残不禁问道:“如此说来,鸦片比之罂粟之毒如何?”

    春竹谈道:“鸦片比罂粟之汤,毒若百倍。但由于鸦片初服之下,食人全身酥软,飘飘若似神仙,故服食者一时贪图欲仙之感,享受者不在少许。但鸦片久服之下,极易成瘾,一日不食,食人顿感性情暴躁,无所适从,轻者谵妄,重者自残。可是,若再续食,食人又觉足心疼痛,不时眩晕,步履艰难。由是之下,食也不行,戒食也不能,食人陷入左右为难之中,整日行尸走肉,受人摆布而无法自制。”

    天残听罢,言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利用鸦片之毒,控制了珠玑教主。”

    春竹森然言道:“不错,我是让她求生不成,求死不能。”

    天残不解,问道:“珠玑教主对你如此信任有加,你却暗中以鸦片之毒害她,难道就是为了宝图?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不直截了当地杀了她,自己坐了教主之位?”

    春竹恶道:“杀了她?我才不会让她那么痛快地死,我要慢慢折磨她而死。当然,我以鸦片之毒对她,并非全然为了宝图。至于我为何当日不亲当教主?我自有主张。一者我刚入教,羽翼未丰,即便杀了珠玑,教众也不会服我,我也就当不上教主。二者,我就算牵强当了教主,行事也会处处受制,怎比由我控制珠玑发号施令来得自如?三者,我若取珠玑而代之,即刻成为江湖恩怨之箭靶,整日忙于应付敌手,不利我潜心寻找宝图。因此,前后思之,我便决意身居幕后,控制珠玑的一举一动。”

    此言一出,堂中之人皆尽哗然,海秦却想,你为了宝图,控制珠玑,极尽恶毒之能,真是蛇蝎妇人。

    海秦又想,春竹如此对待珠玑,原由绝非春竹说的如此简略,这春竹与珠玑究竟有何宿怨,春竹竟如此痛恨珠玑?想想春竹对珠玑之所作所为,海秦不禁一时毛骨悚然。

    只听天残续问:“难道珠玑竟从未有过摆脱你制之心?”

    春竹回道:“她?恐怕做梦都想。可惜,我在其饭食之中加入鸦片,并无急于求成,而是循序渐进,逐步加量,等她发觉之时,已身陷其中,无法自抑。据我所知,她曾数次戒食,但终归无济于事;也曾数次暗自下山,独自找寻鸦片,以为替换我之鸦片,皆徒劳无益。哼!她以为不食我之鸦片,食用他处之鸦片,便可摆脱于我?真是异想天开!”

    天残问道:“难道你与她食之鸦片,比买卖之鸦片,竟有不同?”

    春竹傲道:“当然,我之鸦片,天下一绝,加有蒙古北地所产之草毒,毒性更为猛烈,也愈加成瘾,当世几乎无人可解。服食我之鸦片之后,再服其他鸦片,顿感味同嚼蜡,索然无味。因此,珠玑纵使知道我之鸦片甚毒,但毫无破解之道,也无替换之物,只好委曲求全,听命于我!不过,我俩之诸事,甚为保密,旁人无从知道,因此教中一切事务,皆一如既往。”

    天残言道:“我若是珠玑教主,既然知晓你为下毒之元凶,必先杀了你,以绝后患。”

    春竹冷道:“杀了我?你说的容易,那她服食之鸦片从何而来?如她旬月之内无食我之鸦片,她便必死无疑。如此一来,就算我要自决,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她已深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道,这也就是她逢外出必由我相陪之理。”

    天残叹道:“不料你之鸦片竟如此了得,你是如何通晓采制鸦片之术的?难道你之禁方不会外传?”

    春竹一脸鄙视,言道:“我之禁方,知者不多,如要外传,难同登天,至于其中巨细,待我得闲之时再讲与你听。”

    天残本意借鸦片之名,打听春竹底细,见春竹如此回答,自己讨了个没趣,一时语塞。

    这时,海秦突然发话问道:“春教主,据我所知,珠玑对避水兽、八大金刚有救命知遇之恩,而以避水兽、八大金刚之性,绝不事从二主。如今珠玑身死,避水兽、八大金刚却拥立你为教主,你是如何让避水兽服你?如何让八大金刚如何服你?”

    春竹听罢海秦之言,点了点头,回道:“你之所问,甚是关键。我以鸦片控制了珠玑之后,心道,如有一天我成了教主,那五大护法、八大金刚等向来忠贞珠玑,如联手制我,我必事败。于是,我便私下有意结交五大护法等人。最初,五大护法、八大金刚等人见我殷勤,不予理会,可是经不住我数十年以重金贿赂,在我的苦心造诣之下,他们便暗中依附于我!至于收服避水兽,可真费了不少周折。避水兽为人不喜钱财,一度我竟近身不得,后来,我得知他喜好吃食,于是投其所好,如有空闲,即以美食诱之,经年累月之下,直至去年,他才不阻挠我为教主。一切暗中处置妥当之后,我本欲趁拿了宝图,起了宝藏之后再登大座,方显双喜,可惜珠玑突然身死,我这才仓促当了这教主。”

    海秦摇头言道:“原来如此。你为了教主之位,处心积虑,倒是能忍常人不能之苦,只可惜你之坚韧,不用正道。”

    春竹正要言语驳斥海秦。

    此时,堂外进来一名山庄弟子,走到天残身旁,交头接耳了几句。天残听罢,喜形于色,吩咐了几句,便让那弟子退出大堂。

    天残对着春竹一礼,言道:“好了,事到如今,你既为教主,那就请你将宝图拿出,让本庄一观,一切好说,否则……”

    春竹不为所动,言道:“我若不与,你便怎的?”

    天残哼笑一声,对着堂外拊掌数下。

    须臾,大堂之门打开,从外冲进百余名身着铁甲之兵士,人人持戈而立,瞬间将大堂围个水泄不通。

    众人大惊,不知何事,一时惶恐起来。

    海秦见铁甲兵头戴铁盔,颈缠铁环,身着铁甲,股裹铁布,足蹬铁靴,浑身上下,只露双目与口,甚为威武。

    领头之人上前向天残一揖,请道:“将军,铁甲军已整装,请你校阅。”

    天残笑道:“好。”突然,他纵身一跃,抽出堂中弟子一把宝剑,直刺铁甲兵首领胸膛。那首领不及应变,只得眼看天残一剑刺及身上而束手无策。

    只听见“当啷”的一声,天残所持之剑已断为两截,掉在地上,反观被刺之铁甲,丝毫无损。直到此时,那首领才松了一口气,脸色尚未从恐惧中平复。

    天残甚是合意,他叹道:“不枉我多年心血,铁甲终于研制小成,至此以后,着我铁甲者,刀枪不入,哈哈哈!”

    海秦见天残笑得放肆,这才悟道:“世人皆言你清高,不舍赐剑,原来是你经年研制铁甲,用铁无计,因而无暇练制宝剑,更谈不上赐人以剑了。”

    天残奇道:“你倒猜出十之七八来。这么多年,我虽以剑出名,但我内心之志,却不在此,我之大志,非你等凡夫俗子所能臆测。不过,目下之心愿,当属打造一支铁甲兵,以图东山再起,恢复往日之荣誉。为了此志,我潜心钻研,遍试天下铁石,终于造就今日之铁甲,实属苦尽甘来。”

    海秦问道:“你心存大志?”

    天残答道:“人人皆有大志,我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我之大志,你想都不敢想!”

    海秦激道:“哦?说来听听,看看我是否敢想。”

    天残问道:“你方才听铁甲兵之首领唤我作甚?”

    海秦回道:“他喊你为将军,难道你有指挥千军万马之志?”

    天残“哼”了一声,言道:“将军非我大志,而是我曾经之身份。”

    天残此言一出,众人大惑,难道天残竟当过将军?怎地江湖上并无传言?

    众人迷惑间,天残若有所思,缓缓忆起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我年少之时,曾远赴西域天山,拜师学艺,并练就高超铸剑之术。十年以后,我学成下山,由于当时血气方刚,便投军从戎,立志在军中成就一番霸业,方不辜了此生。嘉靖十一年,我因平日操练刻苦,训练有素,被擢升为将军,派往辽东,镇守边关。”

    “嘉靖十三年,朝廷派吕经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此贼甚是可恨,他到了辽东之后,不思安抚兵心,却说什么为了降减百姓负担,决意革除旧制,消减军中余丁,回收军马草地。此贼妄言一出,军士自忖日后没了好处,于是军心始有摇曳。我为了安抚军心,便找他好言相劝,让他切勿一意孤行,以便引起兵变。可是,吕贼对我之言不但置若罔闻,反而变本加厉。其后,他更是下令,将军中原来供养一个军士收三丁的赋税供给减为一丁,并将原拨给每匹军马五十亩之草地收归,还于当地。此令一出,军士纷纷进谏,要他收回成命,但他却避而不见,还将进谏之兵借机派去修筑长城,一时众怒滔天。于是,我与几名将领忍无可忍,决意实施兵谏。”

    “嘉靖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晚,我趁吕经用饭之际,率兵将府衙围住,迫他收回成命。吕经惊慌失措之下,亲自邀我与我结和,我见他一介书生,又自觉他已被我围住,无路可逃,便失了警惕之心,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入府谈和。谁料那吕经见我大意,竟暗自在议和之地布下刀斧手,意图将我劫持退兵,我奋力杀出重围,勉强活命,但右目却被刀戈刺瞎。我盛怒之下,派兵攻打府衙,将藏于幽室之内的吕经搜了出来,一顿拳脚之后,几欲斩他首级。后经其他将领求情,方才饶他性命,毁其衣冠,尽曝其体,将其打入大牢,并将所有官吏囚于都司署内,等候朝廷发落。经过此事,我深知兵变乃朝廷重罪,囚禁朝廷命官更是罪上加罪,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了几名心腹,将军中事务交予不愿随我潜逃之将领,星夜逃至中原。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吕经因为惑乱军心被流放茂州,可当晚参与兵变之将领数十人,皆被皇帝以叛乱之名杀死。自那以后,我对皇帝恨之入骨,隐退郴州,直至目下。”

    海秦听毕天残自述,骂道:“吕经此为,乃是为了减轻百姓赋税,不过操之过急而已。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利,以体恤兵士为名,拥兵反叛,是属大逆不道。你起兵之后,贪生怕死,亡命天涯,却将一切罪责推诿至手下将领身上,以致他们被牵连处死。你说,你之恶行,羞也不羞?”

    春竹此时却问:“你絮叨了半夜,你之大志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