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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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有女名玉1

我眼疾手快地想要去拽住玉坠,不料有人比我更快一步地收手。我心中的怒火燃烧更炙,纤细五指空乏地伸在半空,我紧紧握住五指成拳,这人在威胁!裸的威胁!

耳边的风声呼呼,我不想陪他殉葬,只能安安分分地呆在马背上。他骑着马带我左拐右绕,深山中不知名的小道鲜有人至,我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能驾驭其上而不迷途。

我怨怒的声音响起在风中,“谢惠连,你要带我去哪儿!这里深山怪癖的,你不怕有豺狼虎豹的,你一个文弱书生,敌得过这些猛物!回去,我叫你回去!你不惜命,我却爱惜的很!”

我忿忿鼓起腮帮,气呼呼地盯着远方,我会不会真的就在今日命陨此地了!颂玉可千万别跟来,她一定会迷路的!那人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流丽声音传来,似不在意,夹杂着风声,听不分明,“温莞,这里是钟山深处,除了我……和另一个人,无人可至。你此时就是喊破咽喉,也无人听到,顶多……招来一群虎狼之辈,好让咱俩一起葬入虎腹……”

他不怀好意的最后一句让我听得心惊肉跳,我立刻抿紧两唇,再不敢出声。

屏息倾听,远处似乎隐隐传来猿鸣狼嘶,我心下一片凄哀怨愤,这人在把我往什么路上送……

我在马背上不知被颠到了几时,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直冒金星,腹中一阵阵的恶心翻涌。

那人的清越之声突兀响起,我费力睁开已然迷蒙的双目。“温莞,看看你此时的所在。”

我蒙蒙瞪大眼,确信自己走进了一个神奇之境,这里不是人间,不在凡尘……

青竹幽篁,萧萧,淡淡薄薄的雾霭轻渺,弥漫山中,有涓涓的水流声静谧流淌,我不知那源流在何处,但却如此真实地在诠释着静态的万物生命。

古树婀娜,碧草青青,无名小花点缀其中,铺陈大地,似画如诗。

这里……这里是钟山之巅……

浩瀚无际的碧落苍穹似与山巅接壤,薄雾淡淡笼罩,我似乎已随他升入仙境。

我竟第一次如此直觉感受到大自然的卓著魅力,最终并彻底为它所折服。

我怔怔地注视周围的一切,宛若蜃景,而我处于其中。

那人利落下马,我沉迷美景,楞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对我背过身子,立在不远处的一竿修竹下,身形美若此物。

我佯作不满地大声朝他唤道:“这地方也不过尔尔,我不知睹过多少!也值得……”我的话无声消匿,倏然瞪大了双眼。那人转过身子,我瞧见,清清楚楚地瞧见了!

他的肩上,他清隽削瘦的肩上有个东西缠绕其上,那个东西,我幼时似乎见过,是蛇……蛇!

我腹中原先被抑下的恶心感阵阵澎湃涌来,俶尔间俯身,我强烈地干呕不止,面庞此时恐怕已经完全扭曲,谢惠连…这个人…他还是不是人!他是“人兽通吃”的吗?

那个人和那条青蛇缓缓近,我措慌不已,身子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方才那蛇在朝我悠悠吐着长长的朱红舌信,我心下恶寒,整个人如坠千年冰窖。在马背上的身子顿时一偏,我毫无疑问地重重摔落在地。

我迅速半坐起身,被摔得生疼的腰,心内哀怨不已,青色衣角加快速度向我移来,我一想到那缓缓扭动的蛇身,立马恐怖地连滚带爬。

那人的黑色布履立在我的面前,我死死盯着那双布履,怎么都不敢抬头。

他开口,声音如三春雨酥,细细的温柔,“别怕,这蛇不食肉,食草,起来吧。”我怔怔抬首,这话听着,为何这般别扭?那蛇仍兀自对我恣意吐着舌信,似乎对我隐有敌意,我浑身立时酥麻,背后冷汗涔涔,巍巍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那人牵起我的手,我刚想借着他的力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道重力所压,重重向后倒向*的草地,我脑中轰鸣,神志涣散,眼前仅见的只有那条背上有着白圈花纹的青蛇……

我似要发疯般地大喊:“谢惠连,把你的蛇快点弄走,快点!快点啊!”我伸出手臂四处乱舞,似乎这样能减少我此时心中的无限恐惧。这人有病!颂玉说得对,我怎么能跟这种人有所牵扯,总有一天会被弄疯的!

我紧闭双眼双手不知乱舞了多久,有人轻柔按下我的手臂,“小青走了,睁开眼吧。”小青,这人还真能叫的出口!

我背躺在*的草地上,乌发落地。心有余悸中,我缓缓抬起眼帘,那条蛇果真不在了,可是一张男性的如画面孔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他被放大的面容素美飘逸到不真实,就如这钟山修竹般,清丽而遗世。素雅淡定如一江春水,可那股空灵之气已摄入心扉。

他的身体俯向我,彼此的身躯隔着层层布帛传来的温度,是不安分的体温,还是这空气中流淌的阳光热度。

他的美目静静凝固在我的容颜上,我顿时反应过来,刚才这人是故意的,故意跌倒,故意倒向我的身躯!

原先以为他是风度翩翩的卓世公子,却有如此行径,我真是看走眼了!我面上一郝,心中羞恼非常,已不由叫出,“谢惠连,你…你给我起来!”

他轻笑出声,略有埋汰道:“我也想起身来,可是…我的脚好像扭到,我起不来了……”

“谢惠连,你又戏弄我,你的脚会受伤?你少在那里唬人!给我起来!起来!你真真是丢尽谢家人的脸了!”

他的温热气息全都扑撒在我微敞的颈项间,我相信自己方才说话的时候脸庞一定红得像夏日樱桃。

他的乌亮瞳仁如水晶般莹透,在斑驳阳光的投射下有名为“渴望”之物*其中。我红着脸,可又不能被此人看轻,我梗着脖颈,直直望向他。

他吃笑一声,我心下愤然不已,猛地伸出双手去狠狠推他。他单手撑地,面庞离我更近,我如此清晰能感觉到他的鼻息。他顺势伸出另一只手准准捉住我,专注地端详我的纤长手指。

如果不是这个地点,如果不是这个时刻,我一定会愿意为他此时专注深情的目光而付出所有……

可是我不能动心,即便动了,我也要按下这颗不安分的心。

他轻轻开口,柔美飘逸的声调融化在这不分明的雾霭里,“你的手很美,你会抚琴?”

他静静牵着我的手,优美而专注的神情,我一时竟忘了缩回。等反应过来,我立马拍开,“怎么,谢公子你才情极佳,样样精通,如何我就不能怀有一艺!我在阁下眼中就这般无用!”我忿忿说道,难道我就不该有一技之长?为什么这些男子都要看轻我?刘浚,还有这个人!

我垂下眼睑,强行掩下眸内哀伤。我只想和他们一样平等,我不愿做任何男子光环下的附属品,即便是哥哥我也不愿意。

我只想做我自己,只要做自己,即便我普通,我平庸。我不在乎。母亲曾经对我说,我只是一个女孩,是一个叫“温莞”的女孩,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有资格和权利要求自己受到尊重。

我不仅是温殊的妹妹,我更是温莞,可有谁能真正忽略掉前者。

颈项间一阵突如其来的清凉触感,我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我没有抬起眼帘,那触感很熟悉,是我的碧凤玉坠。低垂下的视线里突兀出现白皙优美的双手,灵巧地为我系着深绿丝绳,有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垂落,调皮地扫到我的颈项,可我没有乱动,也不想动。我不愿打破这份美丽的恬静。

他系好了丝绳,我抬眸看向他,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那份轻狂,只有如初见时的那份澄澈空灵。

他偏转视线,投向我白皙颈项前的碧凤玉坠,他伸出手触摸那玉身,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手指的微凉触感令我的肌肤颤栗,碧色玉身躺在他优美指尖。

他的声音悠悠,笑容浅浅,可以轻易令任何一位少女心神摇曳,“玉,至坚者……想来这必是你们温氏的祖传之物,你的先辈理应是希望后辈能如这碧玉一般坚定而不曲。”“可是……我果真能如坚玉这般百折不挠吗?”我低低的声音里藏有无限怅然。

“是的,你能。”他将玉坠重又放于我颈项前,郑重其事地道。

他的视线久久凝固,我迷蒙睁着双眼,为他方才的那一句“你能”。

属于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我竭力集中所有的精力去听,“温莞……我现在很想做一件事,真的很想……”

我呆愣须臾,尚未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有两片温濡的柔软的物事轻轻压在我的唇上,比沾染清晨露珠的蔷薇花瓣更柔软,更芬芳,更、甜蜜……夏日芙蕖的淡淡香气弥漫我的唇畔,鼻端,令我彻底沉醉。

他吻了我,真真正正地吻了我……

我没有如一般的怀春少女那样含羞佯怒地去捶打他,那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假。

他起身,扶我坐起,我不由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唇,犹有几分*之感,我讷讷抬首,他含笑瞧我,我的面上慢半拍地飞起红云阵阵。

我偏过头,干涩的唇角,“你……怎么把我的玉坠解下的?我为何丝毫不觉?”

他正抚摸着马头,似乎在宽慰刚刚受惊的阿冉,“那天在朱雀大街……我走近你,就是想解下它,虽然这凤躲在你的衣服里,只露出一角,可是我还是想瞧瞧它,我喜爱玉器珍玩,大概是自小受我族兄康乐公的熏陶……你的玉,稀世奇珍!”

他背对着我,稍稍顿住,音调有丝艰涩,话语悠长,“后来你走了,我不想追上你,我还想见到你……可我知道你一定会知道我曾经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曾经的职务有什么不妥之处,如果仅仅因我曾经效忠的对象是刘义康,你和你哥哥就将我彻底否决,我无话可说……也许我不符合你哥哥心目中的标准,但是我仍然只想听从自己的心……不然我也不会约你,尽管我知道这前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