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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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成长3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我也难得打听这些闲事。

哥哥当然不会对他人表露出来自己的真实心思的。单从外表和气质看,哥哥是绝对能被交心的一个知己。

可我清楚,他的思想和情感除了些许能被我知晓外,将被永远的封藏在他自己的心底。

哥哥他继承了父母身上的一切优点,他既能文又善武,吟诗作赋,骑马射箭,他样样擅长,哥哥和我的容貌大都继承了母亲,显得十分的柔美,可哥哥的柔美中又夹杂了父亲男性的英秀,尤其是他那对遗传到父亲的飞扬剑眉,更显现出他男性的英俊。

他喜欢身着淡色锦袍,这更显得他颜若白梨,色如春晓,我时常望着美逸无匹,高华如兰的哥哥,感到由衷的骄傲,以一种近乎膜拜的心情。

我知晓他并不是神,但也绝非常人可及。

哥哥从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敢自豪地说想嫁给哥哥的女子可以排满一条秦淮河岸,建康的佳丽们有谁不想找一个像哥哥一样的如意郎君,年轻,俊秀,有门第,有才华,却不风流。

来我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哥哥总是一个个将他们请进家门好生招待,然后捏造自己的各种缺点,列数他们女儿的种种优点,最后婉言拒绝,而被拒绝的人也没有多不快。

不得不说,哥哥为人处世很有一套方法,这是他在危险的政坛中一步步磨砺出来的。也许在别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温殊。

可我知道,在经历过曾经的种种变故后,哥哥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再也无法做回当初的温殊了。他柔和的表情下有着冷酷,他雅逸的面具下藏着狠厉。

这一切我都能看见,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日子里,哥哥的道路走得最为艰辛,而哥哥将最终决定我和他的未来及命运。

我不能为他做什么,我无法替他排忧解难,甚至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让自己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以让哥哥不要再为我的事更添一段愁。在那段日子里,我总能看见哥哥每天夜晚疲累不堪地回家。

没有人会帮助他,只有他自己,我不知道他是凭借着怎样的信念支撑着走到今天,但我知道那信念里一定有我的存在。

即便他变得再面目全非,我深知他对我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和减少,他的一切改变都不过是为了我以及这个家,这个只有我们兄妹的家。

哥哥又不在家,他一直是忙碌的,没有时间陪他的妹妹,偌大的温府里除了仆人以外就只有我和颂玉。颂玉,她比我年长一岁,她是被哥哥带来我身边的,就在我九岁的那一年。

从她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那时起,我们就再也没分开过,她见证了那以后的我生命中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她似乎是与我灵魂相契合的另一部分,她是我的姐姐,同时又像是我的另一个母亲。

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情形,那一天南国的天气居然很冷,而她穿得很单薄,我虽年幼却也能看出她出身寒门。我好奇地瞅着她,我从来没见过如她这般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府里只有一些年长我多岁的仆人,而哥哥担心我年幼又不愿让我出门,所以见到她,我就显得格外的高兴。

我开心地拉着哥哥的衣袖,问他:“哥哥,她是谁?她以后都会来陪我吗?”

哥哥微笑地看着我,蹲子抚摸我的发顶,“是的,她叫颂玉,比你年长一岁,阿莞可以叫她玉姐姐,她以后也会陪着你一起生活,你总不能天天就和阿冉呆在一起,你闻闻自己身上都有一股马尿味了。”我使劲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胡说!哪有的马尿味!阿冉一直都被我弄得干干净净的!我捶了哥哥的胸口一下,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

她的面容娟秀,气质清灵,两眸清澈如林中的涓涓细流,却又隐藏聪慧。我注视她的时候,她毫不羞涩,也同样一本正经在打量我,她忽然冒出话来:“你叫阿莞是吧,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好吗?我会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她望了一眼哥哥,自信满满地对我说。

我当然不甘示弱了,“那好,我以后也叫你颂玉,我才不要成天叫你姐姐。”我昂起头对她说,然后我们对视一番笑了。我很喜欢她,早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

在我十四岁以前,我和颂玉有一个老师,他是个可爱迂腐的老夫子,专门教我们读书和学写字,他整天摇头晃脑的,每每在上课时我总是被他晃着脑袋给晃睡着了,除了勉强能读得下诗经和史记,其他的书我一看到就得打瞌睡,把老先生的白胡子都气翘了。

哥哥是彻底对我绝望了,他原本还满怀信心得指望我会成为一个名动建康的才女呢,看来念书是让我越念越迷糊。

颂玉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可她至少不会打瞌睡,还得在老夫子坐在椅子上冲我吹胡子瞪眼睛地爆发怒气之前用手把我给支醒。在综合以上这种种情况之下,哥哥在我总算会把字给认全了写全了之后就把老师辞退了,我和颂玉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可那之后,哥哥居然又派人找了一位精通女红的妇人来教我和颂玉学针缐,不过呢,在我把手指头给狠狠地故意扎了十来下,跑去向哥哥诉苦后,哥哥也就再没忍心让我学下去了。

所以以后的两年我只在家里画画芙蕖,弹弹琴,和颂玉说说话解闷,有时候再和颂玉去遛遛马,而要上街去逛逛的话是必须要有哥哥的陪同方可,可哥哥一年之中能有几天是有空的。

这是我十六岁以前生活的全部。

“颂玉,我们整天呆在家里都快闷出病了。”我在最后一次一张画纸后,郁郁地对她说,我越来越认为哥哥是派颂玉来监视我的。

我略带恼意地望着她出落得愈发清艳的侧颜,她正在用湿布擦拭着她的软剑,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地,好像不打算理睬我。她的剑术很好,是跟着哥哥学的,哥哥教她的任何东西她都学得很认真。

我猜想她一定是喜欢哥哥的,其实我也挺希望颂玉她能成为我的嫂嫂。

颂玉学剑术应该是要保护我,可我整日不能出门,除了去马场,一年中难得去热闹的集市上逛过几回,还得面蒙轻纱。

每逢如今的初夏季节,都有许多的贵族少女去采莲,游湖,我却要在家里!光想一想我都义愤难填,也不知道哥哥要颂玉保护些什么!

居然不理我!我顿时火从心中起,气冲冲地夺走了她手里的湿布,一股脑给扔到桌子上,“一天到晚你就知道拿这玩意擦你那破剑,有什么好擦的,我呆在家里还能呆出危险来了不成?”我气呼呼地坐在梨木马扎上。

当时真搞不明白明明颂玉和我一般年纪,怎么对外面的世界就一点都不向往,而我后来终于得知她的童年就是在那样一个我所向往的世界里的某个角落中凄凉地度过。

“阿莞你还是省省吧,大人说了,除了让我每隔几天陪你去马场遛遛马,是严禁你出门的,你是个女孩子,不能天天在外抛头露面的。”颂玉气定神闲地说,“等一会儿就有人来看你了,你就不闷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除了阿修还会有谁,他年龄尚小,今年才有十三岁,姓姜名明修。

哥哥也不阻拦他到我家来,毕竟他母亲和父亲在我们兄妹最难熬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把,明修的父亲也提携过哥哥。

明修的父亲我见过几面,哥哥曾带我去姜府拜访过几次,他面庞英挺冷峻,嘴唇总是抿成一条线,是个很严肃,不苟言笑的男子,他跟总是笑容盈面的姨娘站在一起,还真是说不出的矛盾、和谐。

我真不知道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有像明修这样的儿子,我想明修是像他的母亲的,不仅容貌,性格也是,姨娘也是个热心肠的主,否则也不会在我父母亲死后还主动要求自己的夫君帮助哥哥。

我能看出来明修的父亲很欣赏哥哥,他的目光中有对哥哥由衷的赞许。

明修家境豪富,父亲又身居高位,他来我家拜访,哥哥自是不会反对的,他如今年龄不大,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哥哥对有利可图的事情自是不会拒绝,更何况人家还对我们有恩,难道拒绝人家上门到访不成?不过对阿修来说用“到访”一词可不合适,他每隔几天就要来我家报备一次,先向我炫耀一下他最近跟老师学习的内容,再跟我详细介绍一下他最近在街上又玩到什么好玩的了看到什么好看的了,听得我牙根痒痒的,就想把他那张不停眨巴的小嘴给封起来。

不过每次明修每次也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大概也理解我处境可怜,什么苏记的甜栗,李记的酥饼,我最喜欢的却是学宫旁边卖的莲子,特别特别的清甜,似乎很受欢迎的。

因为明修每次都得向我抱怨,自己是等了多久才买到的。我很开心很欢迎他的“到访”,因为他,我在自己最美丽的年华才初初地了解了一个我并不熟知的外在世界。

对于那时的我而言,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个繁花似锦的美妙世界就是我的全部幻想。

明修那富具生趣的动人话语是为我逃离枯燥乏味的闺阁生活的仅有不多的途径之一。

果不其然,在距上次到访后已经三日的今天,明修又一次来“到访”温府,府里的仆人侍女对他已经熟悉得不行了,都十分喜欢他,他总能成功地讨得每一个人的欢心,而他也确实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孩子。

我正站在马厩里逗弄着阿冉,喂它吃食,拿了一把鲜嫩的我都想吃的青草放到了石青马槽里,阿冉津津有味地吃着,不时发出几声满意的鼻哼。我赞许地拍拍阿冉的大耳朵。阿冉如今长得可是比以前又高又壮了。

明修站在我旁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一大堆说不完的话,我都不知道他的小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猛地回过头去,明修正说在兴头上,看见我回头好像吓了一跳。我冲他诡秘一笑:“好弟弟,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明修似乎被我唬了一跳,愣愣看着我,眼神十分不解。

我把头向他过去,同他耳语:“明修,姐姐现在整天足不出户,呆在家里都快发霉了,你整天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多新鲜多好玩,姐姐听了心里真是羡慕极了。所以呢那个,好弟弟,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明修迷迷糊糊的答道:“可是我又能帮到姐姐什么?我总不能……啊?温姐姐该不会是要我……”我还没说难不成他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