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爵
字体: 16 + -

第6章入台宫1

我和檀爷爷、父亲乘着管家伯伯备好的马车前往学宫。坐在马车上,听到那一声声嘈杂热闹的吆喝,让人倍感愉悦。

我忍不住打开车帘,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街道两旁有鳞次栉比的商户,还有多得数不清的摊铺。有穿着整洁朴素的农夫小贩,有气度风雅的年轻公子,还有那亭亭而立于秦淮河畔的美丽少女。人人都显得那么善良而友好,生活得幸福而安逸。

我很少能看到这些热闹的场景,我很少能如此直接地感受到建康城所赋予我的感动。

檀爷爷一路上在和父亲交谈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紧张万分地坐在车里一边担心哥哥会不会伤得很重,他上次的伤还没好安稳呢,一边又满怀期待地想看看哥哥一直读书的地方。

我的思想正神游之际,车夫在帘外恭敬的声音响起,“大人、将军,学宫已经到了。”“义父,我们下车吧”父亲对檀爷爷恭顺道。“来,阿莞跟檀爷爷一起,看看你哥哥读书的所在。”檀爷爷将我抱下了车。

我终于看到那座令我朝思暮想的恢弘建筑。

这座学宫气势宏大地坐落在朱雀大街上,如此隆重而华丽,夺人眼球。

铺陈屋顶的朱红色和橘黄色的琉璃彩瓦交相辉映,在落日的余晖照耀之下,在即将被深刻的暮色笼罩之前,仍旧在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夺目光芒。它上翘欲飞的屋檐似乎要翱翔于九天之上,就如学子们的思想和抱负一样渴望冲破这世俗所给予的束缚。

这建筑如此张扬而蓬勃,哥哥他每天都处在其中。

镌刻着“学宫”两个大字的金匾悬于门楣之上,而那两扇红漆大门已然向我洞开,引诱我走进一个并不属于我的男性世界。

学宫里的侍者带着我们穿廊而过,来到了一个豪华富丽的正厅前。我脚步轻移,小心翼翼地跟在檀爷爷身后。大厅里的交谈声飘然而出,父亲和檀爷爷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伐,屏息倾听。那个侍者也安安分分地立在一旁,不出声响,果然会察言观色。

我因身量未足,父亲和檀爷爷还有那个侍者都没注意到我的举动,我的胆子也立刻放大了起来。我缓缓踱步移走到门前,想看看哥哥是不是就在这里。

我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朝厅内瞟去,入眼即是正端坐主客二位席位的两人,他们谈得兴起,完全没发觉到我的脑袋。他们中一个年龄似比父亲小些,广袖长袍,玉带金冠,面若美玉,身形颀美如新松,比父亲都更显俊秀。另一个年近不惑,长须飘飘,风姿卓著。

没看到哥哥,我又接着往别处瞄了,一个年约8、9岁的男孩正席地而坐于主位下首,临他而坐的少年好像就是哥哥,哥哥的脸背对着我,我也看不清他究竟伤哪儿了。

不过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哥哥和这男孩现在正侃侃而谈,看上去融洽的很,他们该是吹胡子瞪眼睛才对吧。

那个男孩子面容尚算清秀,但跟哥哥一比差得却不是一星半点。看他的样子绝对是没受伤,我猜想哥哥一定是跟他打了起来。可哥哥比他大了这么多,而且这男孩看上去很是孱弱,哥哥的身手很得父亲真传,也会被他给打伤?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男孩居然这么有本事?我的心里突突地冒出好多疑问,我正想着,他的视线已向我投来,看到我凭空伸出个脑袋盯着他,似乎被吓了一跳。

原来就这么点子本事,我心底里正暗自嗤笑他。可还没等我笑完,父亲提着我衣服的后领就把我给拽了回去,面庞上怒气已盛,小声地斥道:“这么一会儿你就开始惹事了,来的时候是怎么同父亲保证的。”

“小孩子家家哪能样样都记得,阿莞又没犯什么错,你这样子做什么?走,阿莞和檀爷爷一起进去,不与你父亲一起偷偷摸摸的。”檀爷爷拉起我大摇大摆地大步向前,父亲又急又怒又无可奈何。我回过头看向父亲,顿时觉得他可爱无比,母亲一定也是因为这样的父亲才愿意嫁给他的。

我跟在檀爷爷身后步入大厅,父亲随即就跟进来了。那坐在主位上谈笑风生的二人立即止住了谈话,神色诧异地望向檀爷爷,哥哥转过头来也大惊。

我终于看到自己哥哥的左眼下角有一块青青的瘀伤,我差点没笑出来。玉树临风的哥哥居然被人弄成了这个模样,不过他的身上好像并没受伤。那个男孩大概是预先被我刺激到了,现在低着头默不作声,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哥哥正准备向怒极的父亲交代事情始末,只见那俊秀非常的男子向檀爷爷踏步走来,“多年未见将军,将军风采更胜往昔,本王不曾想在此看到将军,将军你受召入京,我以为要在朝堂上与你一会,今日真是天缘凑巧。”

檀爷爷两眼望屋顶,未发一言。

哥哥也过来向檀爷爷行礼,“檀祖父可还记得孙儿温殊。”檀爷爷朗声而笑,“我如何能不记得!你小子儿时就喜欢扯老夫的胡子啊,当年的调皮小儿都长大成人了,变得是一表人才啊!”哥哥如今的这副模样也能算一表人才?

那王爷被无视倒不觉得尴尬,说完又朝身后的父亲道:“本王管教不严,小儿年幼无知,终日只知争强好斗,对温大人的公子多有不礼之处,还望温卿见谅。犬子如今正在后院疗治,待会儿便来请罪。”见檀爷爷没有理那位王爷,父亲只得应道:“彭城王言重了,犬子亦有错处!怎可让他置身事外?”

父亲说着朝哥哥怒斥:“你还不快过来向彭城王爷道歉,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用了,令公子已对本王作出解释。温大人,温殊的风度实在是让本王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难以望其项背,可见你与夫人教子有方。”那位彭城王和颜悦色的,丝毫不见恼意。

这就是檀爷爷口中的奸佞王爷,还真是教人难以置信,能奸佞成这这样也是很有难度的吧。

可那位王爷虽然对着父亲说话,眼睛可是盯着哥哥。不过他好像单纯想看看哥哥那张带着乌青瘀伤的脸庞,不过哥哥现在的脸还真是。

那位年约四旬的男子也起身离了位,他突然向檀爷爷深鞠一躬,语气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仰之情,“在下临川王刘义庆,现代任学宫博士一职。久闻将军威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驰骋沙场、抵御外寇、卫我刘氏江山的英豪风采季伯早就心向往之。不知将军能否应我之邀,与我同去寒舍共饮杜康,好好畅谈一番。将军意下如何?”

“老夫可是无酒不欢,既是有好酒,老夫怎会拒绝临川王的一番好意?如此甚好啊!”檀爷爷拊掌朗笑,爽快答应。

复又回身对父亲说道:“温宣你记住,回家后可不许教训殊儿,好好把阿莞带回家,我喝完酒回来还想跟孙子孙女痛快聊一聊呢,殊儿他要是再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唯你是问。”檀爷爷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父亲警告一番,然后随那位临川王一道潇洒离开。

我嬉皮笑脸地望向哥哥,“哥哥你好丑,这下子可是没脸见人了。”“阿莞,不许没规没距的!”父亲冲我轻声斥道。我只好对哥哥吐了吐舌头,小声应道:“噢。”哥哥把我拽到了一边去。

彭城王这才注意到还有我这个小女孩的存在,他之前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哥哥身上,不对,应该是脸上。彭城王对父亲说道:“这小女孩就是令爱?小小年貌便如此不同,果真有乃母之风,他日必定也是绝代风姿。”他别具深意地瞥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心里毛毛的,这王爷是不是有问题?

我被弄得大不自在,悄悄将哥哥的身子拉下来,小声问道:“那个彭城王怎么老盯着人看哪?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刚才和你坐在一起的男孩是谁啊?你为什么和那个人打架呀?那个人呢?怎么还没来?是不是。”“阿莞,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哥哥现在哪里回答的完?”哥哥无奈地小声打断我,“哥哥回去告诉你好不好?”

我刚准备刨根挖底地再问一次,就听父亲指着那个一直席坐于地的沉默男孩问道:“王爷,这是二公子吗?”

“哦,确是。他是我的次子名叫刘肱,今年九岁了,平常总是默不作声的,生性木讷,不喜言谈。刘肱你怎么还坐在那里,快过来向温大人行礼,人家是你的长辈,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懂礼数!”那位彭城王说着就开始责斥那叫刘肱的男孩了。

他好像不得父亲的宠爱啊,说他不喜言谈?那我刚才可亲眼目睹他跟哥哥相谈甚欢的。刘肱闻此乖乖地走到父亲面前屈身鞠了一躬,声音温和,“刘肱见过温大人。”

他这番举动弄得父亲尴尬无比,父亲只好微微别过脸,继而对彭城王说道:“大公子为何还未出来,是否被犬子伤得很重?微臣也不好就此贸然离开。”彭城王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这长子是须教训的,整日里狂妄无比,温卿无需忧虑,反正也是他挑事在先,咎由自取罢了。”

他的声音刚落,只听后厅那里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貌似很无谓。听起来还真是刺耳。

从后厅那里走出一位少年,身穿朱红缕丝锦袍,头戴紫金冠,十分张扬。不过很糟糕,他的右手臂和小腿上用白色细绢缠了一层又一层。很是破坏了整体的不羁美感。

少年看起来比哥哥小上一两岁,面容俊美,剑眉飞扬,目似朗星,身姿长挑挺拔,好像我院子里种的直柏。看起来比他的弟弟可是英俊多了,更得其父的风貌。我猜彭城王一定是更喜欢这个长子的。

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他带着一股狂傲之气的脸,让人很愿意去狠狠挠几下。

少年阔步来到父亲面前,微微屈身向父亲行了一礼,我姑且勉强算那叫行礼。继而毫无悔过之意地说道:“温大人,我就是彭城王的长子刘允,想必您也看得出来。我很愿意结交令公子,温殊他虽每日用功,但与人结交也多。可偏偏就是对我冷若冰霜,爱搭不理。我着实忍无可忍,所以今日才有意挑衅,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俗语说不打不相识嘛。所以,还请您见谅。”

说完他甚无所谓,有点洋洋得意地站到了哥哥身旁。他冲哥哥狡黠一笑,“温殊,这下你没法子了吧,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啊,”他正说到一半看到哥哥身旁的我在敌意扫视他,顿了一下,“温殊,这是你妹妹吧,你们兄妹不但长得挺像,脾性也一样,都这么不待见我。”哥哥稳如泰山,没看他,也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