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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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心中在想的是:他一定是老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我当然没有出声,白老大已站了起来:“我很忙,走了!四婶的电话你们知道?筹齐了钱,就和她联络。本来她不肯卖,一定要同体积的黄金,算起来不止两百万美元,但我们是老相识,我已经代你们讲好了价钱。记著,交易愈快进行愈好!”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我可以知道你和四婶谈判的经过?”

白老大一面向外走,一面道:“在电话里和四婶谈的。”

白老大说到这里,已经出了门口,门外停著一辆车,司机已打开了车门,白老大挥了挥手,就上了车。

我和白素站在门口,目送白老大的车子离去,互望了一眼,我道:“我们去买那段木炭,不知道是不是算我得罪了四婶的代价?”

白素叹了一声:“当然不是,一定有原因!”

我道:“我希望你明白,我要知道原因!”

白素的回答轻松:“买了来,就可以知道原因了!”

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我们回到了屋子,一起进入书房,我和白素算了算,不足两百万美元,我从来也未曾为钱而担心过,因为钱,只要可以维持生活,就是足够,可是,这时却为了钱发起愁来。

白素叹了一声:“我们应该告诉爸,我们的钱不够,买不起。”

我心里直骂“见鬼”,就算够,我也不愿意以那么高的价钱,去买一块木炭!就算世界上可以要来燃烧的东西全绝迹了,一块木炭也决不值两百万,它只值两角!

白素道:“看来,我们只好错过机会了!”

我呆了一呆:“我认识的有钱朋友不少,只要肯去开口,别说两百万,两千万也可以筹得到!”

白素道:“好,先去借一借吧!可没有人强迫你一定要买!”

我摊了摊手:“纯属自愿!我倒真要弄明白这块木炭,有甚么古怪!”

当晚的讨论到这里为止,我们已决定向四婶去买下这段木炭来。决定之后,我就打电话给一个姓陶的富翁,这位大富翁,若干年之前,因为他家祖坟的风水问题,欠了我一次情。

电话在经过了七八度转折之后,总算接通了,我想首先报上名,因为对方的事业遍及全世界,是第一大忙人,我怕他早已将我忘记了。

然而,我还未曾开口,他就大叫了起来:“是你,卫斯理,我真想来看看你,可是实在太忙!唉!这时候,旁人不是早已睡觉了,就是在寻欢作乐,可是偏偏我还要工作!”

我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自己喜欢工作。闲话少说,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他道:“只管说!”

我道:“请你准备一张二百万美元面额的支票,我明天来拿,算是我向你借的。”

他大声道:“借?我不惜!你要用,只管拿去!”

我有点生气:“你当我是随便向人拿钱用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好,随你怎样说。不过不用你来拿,我立刻派人送来给你!”



半小时后,有人按铃,那张支票由专人送到。

我收了支票,伸指在支票上弹了弹:“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你当然还是和我一起去?”

白素道:“当然,而且,我还要你一见到四婶,就向她道歉!”

我笑了起来:“怎么,怕她恼了我,不肯将那块木炭卖给我?”

白素有点生气:“你不明白那块木炭的价值,可是一定有人明白,你以为四婶一定要卖给你?我看不是父亲去说了好话,你一定买不到!”

我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好的,我道歉!”

当晚我不曾睡好,翻来覆去想著许多不明白的事,想到我上次去,并没有看到那个“半边脸的人”。但是在对方的交谈之中,我至少知道,那个“半边脸”,一定就是四婶和祁老三口中的“老五”,是他发现了陈长青,才将陈长青打了一顿的。

第二天一早出门,不多久,车子又驶进了那条两旁全是弯竹的小路。白素仍然将车子停在相当远处,这多半是为了表示对四婶的尊敬。

到了门前,用力拉了一下那铜炼,门内传来了“梆”地一声响,那一下声响十分怪异,但这一次,我已经知道,那是一段圆木,撞在另一段空心圆木上,所发出来的声响。

这种特殊的“门铃”,当然也是炭帮的老规矩,炭和树木有著不可分割的关系,炭帮帮主的住所,用木头的撞击声来作门铃,当然由于木头和炭的关系深切。在“梆”的一声之后,过了不久,门就打了开来,开门的仍然是祁老三。

祁老三看到了白素,神情十分客气,可是却只是向我冷淡地打了一个招呼。我心中感到好笑,反正我等一会,要向四婶道歉,何不如今将功夫做足?

我立时向祁老三道:“祁先生,真对不起,上次我要是有甚么不对的地方,全是因为我不懂规矩,请你多多原谅!”

祁老三一听,立时高兴起来:“没有甚么,没有甚么!”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像是在骂我“滑头”。我看到祁老三的态度好了许多,在他和我一起走向屋子去的时候,我趁机问道:“上次我们来,没有看到老五!”

这只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一句问话,而且我在问的时候,也特意将语气放得如同完全是顺口问起的一样。可是尽管如此,祁老三还是陡地震动了一下!

祁老三在一怔之后,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已经想用旁的话,将问题岔开去,祁老三忽然道:“是的,老五自从那次出事之后,根本不肯见陌生人,两位别怪!”

祁老三如果根本不答,我倒也不会有甚么疑惑,因为这个“老五”的样子一定很怪,不喜欢见人,也不是甚么奇怪的事。

可是,祁老三却说他“出了事之后,根本不见陌生人”。他出的是甚么事呢?如果说他不见陌生人的话,他为甚么又跟四婶去见陈长青?

我实在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不对啊,他见过陈长青!那个捱了你们打的人。”

祁老三的神情十分恼恨:“那家伙!他骗了我们,老五和四婶,以为他是熟人!”

我“哦”地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们已经进了屋子。在祁老三的话中,我至少又肯定了一点:在那段广告之中,有“价格照前议”这样一句话,如今可以肯定,曾和四婶议价的,一定是他们的熟人。

穿过了大厅,仍然在小客厅中,我们还没有坐下,四婶就走了进来。四婶的手中,捧著一只极其精致的盒子--陈长青曾说,他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好的盒子,可是他还是未能看出这只盒子好在甚么地方,而我却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只盒子,用整块紫檀木挖出来,并不是用木板制成的。

盒子上,镶著罗甸,贝壳的银色闪光,和紫檀木特有的深红色,相衬得十分悦目,一看便给人以一种极其名贵之感。

我和白素,一起向四婶行礼,四婶沉著脸,一直等我用极诚恳的语调,作了历时两分钟的道歉之后,她的脸色才和悦了许多,她作了一个手势,令我们坐下,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坐下之后,将盒子放在膝上,双手按在盒上,神情十分感慨:“白老大和我说过了,钱,你们带了没有?”

白素忙道:“带来了!”

她又叹了一声:“不必瞒你们,事实上,你们也可以看得出来,我的境况不是很好,不然,我绝不会出卖这块木炭的!”

她一面说,一面望著我们。我心中实在是啼笑皆非!我用二百万美元,向她买一块木炭,可是听她的口气,还像是给我们占了莫大的便宜!

白素说道:“是的,我们知道!”

四婶又叹了一声,取出了一串钥匙来,打开了盒子。

看四婶的神情,她倒是真的极其舍不得。这种神情,绝对假装不来。

盒子打开,是深紫色缎子的衬垫,放著一块方方整整的木炭。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毫无疑问,那是一块木炭。

那块木炭和世界上所有的木炭一样。如果硬要说它有甚么特异之处,就是它的形状十分方整,是二十公分左右的立方体。但就算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炭,也不是甚么特别的东西!

盒盖打开之后,四婶伸出手来,像是想在那块木炭上抚摸一下,她的手指在发著抖,而且,她的手指,在将要碰到木炭之际,又缩了回来,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捧住了盒子,向我递了过来。

我看到她的神情这样沉重,连忙也双手将那只盒子,接了过来。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忙从口袋之中,取出了那张支票,双手交给了四婶,道:“这是二百万美元的支票!”

四婶接了过来,连看也不看,就顺手递给了在她身后的祁老三,显然在她的心目之中,那块木炭,比那张支票,重要得多。

这种情形,使我相信这块木炭,对炭帮来说,一定有极其重大的感情上的价值。

四婶将支票交给了祁老三:“该用的就用,你去安排吧!”

祁老三道:“是!”

四婶一讲完之后,立时站起身来,又道:“老三,你陪客人坐坐!”

她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我不禁发起急来,我至少想知道一下这块木炭究竟有甚么特异的来龙去脉,可是如今四婶竟甚么也不说就要走了!

我忙也站了起来,叫道:“四婶!”

四婶停了一停,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发现她的双眼,眼角润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