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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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霓裳之死,命由天定(1)

“对了,我早上看见门房送来了信,看是从苏州来的,是从三奶奶娘家来的吧?”

“是的。”

“呃,三奶奶家里一切可好?”

“嗯,挺好的。”珊瑚笑笑。

“噢,那就好,那就好。”阿武笑道:“那我走了!”

留香拿着花束,看着阿武的背影道:“这个阿武,管得还不少呢!”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而且这个阿武,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种亲切感,是个好人。”

阿伶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白色的棉布缠满了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双唇。“阿伶,我回来了!”门外传来哥哥阿强的声音,阿伶应了一声走到外屋,给阿强打了洗脸水,说道:“我去做饭!”

“里面的那个还没醒?”阿强边抹着黝黑的脸,便便问阿伶。

“嗯,大夫说他应该三天左右就能醒了。”阿伶巴眨着圆圆的眼睛,问阿强:“他的脸真的就这么毁了吗?”

阿强面露同情地说道:“是啊,真是惨!所以有钱能乘火车也不好!像我们这种人,就用脚力,倒总是平安无事的哩!”

第二日,阿伶从地里挖了些土豆回来时,看见那个白布绕缠脸的人站在门口,四下张望,阿伶忙奔跑过去,说:“你醒了啊?”

那个人摇摇晃晃,沙哑着嗓子问她:“我这是在哪里?”

“哎哟,你先进去再说!”阿伶把他扶了进去,让他躺在**,给他倒了杯水,说:“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脸很疼。”许逸文摸了摸全是棉布的脸,火烧火燎一般,问她:“我的脸是怎么了?”

阿伶看着他,低声道:“你脸被火烧了。”

许逸文眼神黯然,想苦笑,脸部的皮肤一牵扯便痛得心如刀割:“我的脸毁了,声音也毁了。”

“能捡回一条命不错了,至少以后你还能动能走路啊,好些人都死在那里了,你算是命大的。”阿伶说道:“我去告诉村长去,然后安排送你回去。”

许逸文一楞,拉住了她:“不用了,我自己会走的。”

“你家在哪里?”

“我,我没有家。”许逸文道,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和脸和声音都不复存在的时候,他就没有准备要回去。

阿伶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会呢?”

许逸文道:“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等会儿就自己离开,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那你要去哪里啊?”

许逸文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站了起来,说:“自然有我能去的地方!再次谢谢你。我想现在就离开。”

“你还没恢复呢!脸上的布都没拆呢,大夫还要给你来换药的呀!”阿伶忙道。

“不必了!”许逸文起身,慢慢地走出了屋子。阿伶想想不放心,还是跟在了他后面,见他慢慢地爬上了村前的山,那不是通往外面的路,阿伶心里一紧。

许逸文全身无力,费了半天才爬上了山,他走到山崖边,阿伶在后面似乎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便冲上去拉住他:“你要做什么啊?难道你要寻死啊?”

“你何必跟了来!”

“我辛辛苦苦地把你救回来,你就要去死啊?人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呢!你就这么报答我啊?”阿伶说道。

“我下辈子来报答你好不好?”许逸文有些失笑。

“不行!就要这辈子!我不许你死,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不允许你死!”阿伶叫道:“不就是毁了脸嘛,有什么嘛,人家长得丑的人难道都不能活了吗?你的家人不会因为这个而嫌弃你的!”

“我这个样子,无法回去见任何人了,回去便是拖累别人!”许逸文想起珊瑚,万箭穿心一般,他的手伸进胸口内侧摸索,终于欣喜地摸到了那块手帕,他紧紧地握在手里,喃喃自语:“竟然没有丢失!”

阿伶看见他的眸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夺目如午日的光线。她不禁问:“这块帕子对你很重要?”

许逸文点点头,说:“姑娘,谢谢你!”

“别谢我,你别去死就行,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来世报答我的话呢!”阿伶瞪了他一眼。

许逸文一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阿伶看见他专注的眼神,不知为何忽地红了脸,放低了声音:“我叫阿伶。”

许逸文在院子里砍柴,这是他三日前才学会的,他从前没有想到过这劈柴也会这么难。这些日子以来,他跟着阿强兄妹学会了很多家务和农活,他深知他们的生计不容易,自己白吃他们的饭实在是说不过去。

院外路过几个村里的孩子,虽然他们见到这个脸孔丑陋的人已经有段日子了,但是乍一看到他,还是被吓得慌忙逃开。许逸文红着脸转过身,不让自己的脸对着外面。

阿伶哼着小曲走进院子,说:“呀,劈了这么多了呀,你长本事了!”

许逸文一听到她银铃一般的声音,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名师出高徒嘛!”

阿伶举起手里的面具,说道:“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许逸文看着面具,问道:“这是给我的?”

“嗯,我让冯铁匠做的,你戴戴看,适合不适合。”阿伶见他没动,便走上前去,替他戴了起来,笑着说:“我是不在乎的,就是怕你吓着了村里的孩子!”

许逸文明白她的苦心,说:“我晓得,你是为了让我不受他们的嘲笑和白眼而已。”

“你以前一定是读书人吧,所以那么聪明!”阿伶笑道:“正合适,以后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不怕被人看了!”

“谢谢你,阿伶!”许逸文感激地说道。

“你每天呀,都要说不下十遍的谢谢,烦不烦呀!”阿伶笑道。

阿伶发现,许逸文如果闲着总会去那个山头,当然如今他不会去寻死,他朝南方坐着,静静地看着远方。她知道或许这个时候他不想有人打扰,但是她有时还是忍不住会和他一起坐在山头。

有一次,许逸文指着南方道:“我的家就在那里,不远。”

“你真的不再准备回去了吗?”阿伶问道。

许逸文摇摇头:“他们现在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也好,也省的牵挂,我也省的回去连累他们。”

阿伶问他:“我能看看那块手帕吗?”许逸文从胸口掏出手帕给她,阿伶摸着质地上乘的绢子,看着上面精致的图案,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能拿这种料子做手绢的,一定是有钱人家,你家一定也很有钱吧?绣得真好,我就没有那么好的手艺,能绣得那么好的,一定人也很漂亮吧?”

许逸文笑道:“谁说绣花绣得好,人就一定长的美呀!不过她确实很漂亮!”

“她是你的妻子吗?”阿伶红着脸问。

“我差点就有那份福气了,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总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妻子。”许逸文道。

阿伶不认得上面绣的字,问他:“这上面的字是她的名字?”

“嗯,她的,我的。”许逸文望着远方碧蓝的天。他的眼睛在面具内侧,看不太清楚,阿伶却知道他的眼睛此刻一定闪着异样的光芒,有这样的眼睛的人以前长得一定很好看。

“你以后教我认字好吗?”阿伶说道。

“好啊!”许逸文在身边拿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写出阿伶二个字,说道:“这就是你的名字!”

阿伶细细看着,笑道:“我的名字俗气!”

“不,你的名字很好听,和你的人一样,聪善良伶俐。”许逸文说道,阿伶顿时绯红了脸,我也要看你的名字怎么写,许逸文笑着在地上又写下许逸文三个字。

阿伶指着这三个字,读到:“许逸文,许逸文,我记住了,我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许逸文一愣,看着眼前娇羞而天真的女孩子。

这几日,阿强跟着村长去镇子上卖粮食蔬菜去了,家里就剩许逸文和阿伶两个人。晚间闪电雷鸣,欲要下一场暴雨。许逸文没有被雷声惊醒,倒是被阿伶一阵阵的尖叫声吓醒,他起身去敲阿伶的房门:“阿伶,你没事吧?阿伶!”

不一会儿,阿伶便开了门,正好一阵隆隆的雷声,阿伶扑到许逸文怀里:“啊,我怕,我怕!”

许逸文拍拍她,说道:“别怕,有我在呢!没想到你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怕打雷啊!”

阿伶捂着耳朵,往他怀里挤,嘴上说:“以前都是哥哥陪我的,只要打雷的夜里,就是哥哥陪我睡了!今儿哥哥不在,吓死我了!”

许逸文笑道:“不怕了,有我在呢!”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阿伶抬起眼睛看他,许逸文一愣,看着她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恳求,便道:“可以。”

阿伶躺在许逸文的怀里,顿时幸福得心里像有只小鸟在扑腾一般,她喜欢这个温柔的充满书卷气的男人,即便他毁了脸,她也不在乎。好像就因为他脸也毁了,她的这份喜欢倒更加确信起来。可是她不知道,许逸文想得却是和她相背离的事。

许逸文决定离开,在阿强回来之后,他便告诉阿强他准备离开,“别告诉阿伶,我准备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走。”

“为什么啊?你们吵架了?”阿强憨直,未看出两人的变化。

“正是因为没有吵架,才要走。”许逸文苦笑道:“真的很感谢你们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你们!”

“救人是应该的,有啥好谢的!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客气了!不过你想好去哪里吗?回家吗?”

许逸文摇摇头,说:“还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他不想给阿伶留下任何念想,什么都没有留,一句话都没有留,就离开了,他知道他不拖累珊瑚,自然也不能伤害阿伶。

阿伶从地里回到家时,哥哥告诉她许逸文已经离开了,阿伶不解,阿强说:“他说他要走了,不留在这里了!”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阿伶扔掉手里的篮子,里面的番茄滚了一地。她冲出门外,阿强在她身后叫道:“他一早就走了,你追不上的!”

阿伶跑出了村子很远很远,也没有看到许逸文的影子。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阿强免不了心疼:“妹妹,你怎么了啊?人家要走,就走呗!”

“他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啊?他说什么了吗?你说呀,他为什么要走?”阿伶急切地问他。

阿强被她这种迫切吓了一跳,说:“没说什么啊,他就说要走了!”

阿伶豆大的眼泪从双眸中掉下来,她捶着桌子,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妹妹,你怎么了?”阿强这个时候才仿佛觉出味儿来,问:“难道,你喜欢那个许逸文?”

阿伶抬头埋怨地看他:“我喜欢他!既然你知道我喜欢他,你为何不拦住他?”

“哎呀,哥哥也是现在才知道呀!”阿强说道:“他有什么好的呀,脸都毁了,何必喜欢他呢?村里喜欢你的小伙儿那么多,你喜欢一个丑人做什么呀?而且我们对他也根本不了解!”

“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阿伶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走了,他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