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晴天霹雳,斯人已去
“不过是个闲职罢了。”莹棠缓缓道:“我在南京红的时候十六岁,也就是两年多前的样子,那时候我认识了他,其实先认识他的是我的小姐妹湘琳。我无父无母,很早就离开苏州,去了南京,我到舞厅做事的时候,认识了湘琳,她比我大一岁,待我很好。范若那时候刚从广州的军校毕业,他是家里的独子,所以他父亲不想让他离开南京,就在南京给他谋了差事,他跟着其他人一起来的舞厅,一眼就看上了湘琳,湘琳在我们舞厅,在南京都是红极的,她之前是谁都看不上的,她只是想赚点钱,然后自己出去生活,没想到她居然疯狂地迷上了范若。范若那时候已经有家室了。”
“他已经有家室了?”
“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本来他还有个弟弟,后来死了,他就是独子了,听说他祖母很早就跟他娶了一房媳妇,比他大五岁,但是他根本不喜欢,其实成亲的时候他都不在家中,还在学校读书,他每次回去也不跟她同房,挂名夫妻而已。”
“他们家还那么封建?”珊瑚不解。
“他还不止一房媳妇呢。”莹棠笑道。
“什么?他那么年轻。”
“我刚才不是活说他还有个弟弟么,这个弟弟从小身体不好,后来家里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替他讨了个小户人家的女孩子做媳妇冲喜,没想到过了两年还是没活成。他弟弟身体很差,所以这个媳妇也是空名而已,弟弟死了之后,女孩子不肯离开范家,听说范若的奶奶也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就自作主张让范若收了房,当然也是在他不在家的情况下。”
“他家里也太离谱了吧?”
“可不是嘛!所以他有两个挂名的夫妻,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湘琳呢?后来他和湘琳怎么样了?”珊瑚觉得这个故事比小说还有趣。
“湘琳当时想得很天真,她以为范家愿意接受她做小的,她为了范若也不嫌做小,何况范家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大户,听说过去是替织造处办事的。可没想到范家根本就不能接纳舞女进门,他们看来,舞女和窑子里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为此范若和家里闹得很僵,最后闹翻了,从家里出来,跟湘琳住在一起,湘琳也辞了舞厅的活儿。原本我以为他们可以这样顺顺利利过下去,没想到他们不过一起生活了三个月。”
“三个月?”
“范家把范若的经济来源给断了,而范若在政府里的差事拿的薪水根本不能满足湘琳的生活,我每次去他们家,湘琳都是在跟我抱怨,她已经过惯了过去那种众星捧月,锦衣玉食的生活。最终她还是抛下范若,跟着别人走了,是过去一直追她的一个香港富商,湘琳过去是看不上他的,嫌他老嫌他丑。你说人到底都是怎么想的啊?”
“那你和范若?”
“我?我么,喜欢范若,从一开始就喜欢,只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我,那个时候他眼里只有湘琳。湘琳走后,他就消沉了,我天天陪着他。后来范若似乎渐渐从湘琳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和家里也和好了,只是依旧很少回去。他一直想离开南京,离开他的家,我说过我的老家在苏州,他便要了苏州的闲职,和我一起来到了苏州。”
“你们其实可以自己结婚的,现在是新时代了,他可以和家里的妻子离婚,和你结婚。”
莹棠苦笑道:“他不爱我!他从没说过他爱我。他现在是没有了湘琳,可是他现在到处有女人,你瞧,你不是每次来都能看到他的,他不是天天都来的,想起来了,就过来而已,他现在的女人多得我都不想问,苏州有,南京有,相信其他地方只要他去过的,都会有。他家里现在倒是松口了,看到他根本不和家里的妻子同房,独苗传不下去,急得很,让他讨一妾回去,他倒一个都不娶了。”
“这样到处留情的一个人,你还在坚持?”珊瑚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谁让我喜欢他呢?我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有位置就可以了,至少他还过来。”
“值得吗?”珊瑚喃喃问道。
“你说呢?也许他有一天会醒来的吧,我只当他现在还醉着,还在麻醉自己。”莹棠的脸被烟雾袅绕,珊瑚还是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一缕忧愁。
珊瑚离开的时候,在楼梯口又遇见了范若,范若了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看看她,眼睛依旧那样清澈洁净,眼神也依旧是肆无忌惮的,珊瑚深深看了刚才可悲而可笑的故事的男主人公一眼,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的眼中有那么矛盾的情怀了。
范若被她这样一看有些发愣,珊瑚却已经离开了,范若进了莹棠的房间,笑道:“你的那个小姐朋友又来过了啊。“
“你碰到她了啊。”
“真是没想到,你有那么个朋友。”
“缘分吧。”
范若看到桌上的手绢,拿起来赞道:“好漂亮的手帕,新买的?”
“不是,珊瑚送的。”
“她自己刺绣的?”
“是的,我也没想到。”莹棠笑道。
范若走到窗前,看着珊瑚离开的身影,想起她那天落在这里的书,他曾翻开看过,那时候他知道她叫林珊瑚。
莹棠继续道:“即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大小姐的命就是和我不一样,已经定亲了,我见过,很登对,听说过些日子也就要成亲了。”
范若微微一笑,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个清丽如雪茉莉的背影,甩掉了刚才她深邃的长眸看他的样子,抱起了莹棠。
青伶怯怯地走到逸曼面前,说:“林少爷又来了,他每天都来,站在这里,不吃不喝的,来了三天了,小姐,你们怎么了?”
“你别问了。”逸曼坐立不安,在窗前踌躇。
只听萱扬在外边说:“逸曼,你要是不出来见我,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许伯母去!”
“他想要逼死我吗?”逸曼瘫坐在椅子上。
“小姐,要我赶他走吗?”青伶小心翼翼地问。
逸曼倒吸了口气,打开门,看见一脸憔悴的萱扬挺挺地站在院子里,眼神坚定,逸曼屏住气息,说:“你让我考虑几天,你先回去吧,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真的吗?”萱扬疲倦的脸上露出喜色。
“嗯,一定给你答复,一定会把事情解决,只是你现在马上回去,不然你以后会后悔!”
“你不会骗我?”
“如果你不信任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我信,我信你,我回去,三天后,我再过来。”
萱扬走后,青伶不解地说:“这林少爷真是不成体统了,外国读书回来的人怎么洋派起来了吗,都直呼小姐你的名字了。”
逸曼红了脸,转身进屋,不再理会青伶。
逸曼其实心里没有主意,她只是想先把萱扬赶回去,她害怕这个事情真的捅出去,她怎么能让家人知道呢,这是多大的羞耻啊!
晚间,她躺在**辗转反侧,闭上眼,都是萱扬热切的眸子,坚定的眼神。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自言自语,脑子却反复出现萱扬紧紧抱着她的景象。
忽然,逸曼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
逸川晚上躺在地铺上,也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他不明白这几天琥珀忽然的变脸,怎么想不通倒底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
“喂,睡着了吗?”他忍不住说话。
“这里没有‘喂’这个人!”又是没好气的回答。
“这里不就你和我嘛!”
“睡了!”
“那就跟我说说梦话吧。”
“我从不说梦话的。”
“我昨天还听见了呢。”
“我说什么了?”琥珀紧张地问。
“嘿嘿,不告诉你!”
“你这个人好烦!”
“我说最近到底谁惹你了,你告诉我啊,我替你出气去!”
琥珀不再说话,逸川最受不了别人这样不把话说清楚,他恨不得现在把琥珀拖起来问清楚。
他翻身起来,看到琥珀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站起来走到床前,后者还是不为所动。
他想说什么,又想做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躺倒了地铺上。
第二天逸川在园里遇上韵茹,韵茹看他一脸心事的样子,问道:“三弟怎么了?”
“没什么,二嫂最近身体还好吧?”
“就是身子沉了,其他都没什么。三弟的学校里有事?”
“我都快毕业了,能有什么事啊。”逸川笑道。
“那就是和琥珀妹妹吵架了?”
“也不能算是吵架,只是她最近好像吃了爆碳似的。”
韵茹扑哧一笑,说:“这女人不开心呀,不出两件而已。”
“噢?”逸川饶有兴味。
“要么就是三弟你最近忽略她了,关心她少了。”
“没有啊,和过去一样啊。”
“那么就是她吃谁的醋了,最近你有没有交什么朋友啊。”
逸川刚想说没有,忽然恍然大悟。
这时候紫烟过来说:“三少爷,老爷回来了。”
逸川来到厅堂,琥珀和霏霏已经在了,许父笑道:“来接风的人不少啊。”
“爹一路可顺利?”逸川笑着问。
“嗯,家中也可好?”许父笑着问许母。
“没有你在,好极了!”许母笑道。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许父笑道。
“你就算在外边再成个家我也不管。”许母笑道。
正说着,逸曼走了进来:“爹回来啦?”
看到逸曼出来,众人都微微吃惊,许父脱口而出:“我的面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啊!”
许母轻轻推了一下许父,许父忙住了嘴。
逸曼走到许母面前,定定地说:“娘,要是怀昕哥哥愿意还俗,我也愿意嫁,是不是可以成全我们?”
许母和其他人一样都愣住了,大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片刻,只听许母茫然道:“当然,当然!”
“好,我知道了!”逸曼说完就离开了。
许父不禁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一头雾水。”许母道。
“当然是好事啊,表姐肯嫁人了,自然是好事。”霏霏笑道,她暗笑这家人的迟钝,她早就看出来林萱扬对许逸曼的倾慕了。
“是是,是好事!”许母回过神来笑道:“只是那么突然,把我唬了一跳。”
“这个女儿,我真是搞不懂她。”许父道。
逸川和琥珀也面面相觑。
隔天,逸曼就上了西园寺,萱扬兴冲冲地来到许家,不见逸曼的影子,来问许母,许母笑道:“萱扬是贵人,你一回来,逸曼突然就想明白了,还是你能劝她,不愧是留过洋的。”
萱扬不明就里,问:“逸曼去哪里了,伯母?”
“可能是去西园寺见怀昕了吧。”
“怀昕……”萱扬是知道这个人的,他马上转身往外跑。
“萱扬!”许母一脸疑惑。
此刻逸曼已经在厢房面对着尘远了。
“你突然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尘远问。
“没有出什么事。”
“那你为何而来?”
“怀昕哥!”
尘远怔了怔,道:“我已经是尘远了。”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是吗?”逸曼走近他。
“施主怎么突然说这些?”尘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出家是为了我,我知道你到如今也没有忘记我。”逸曼紧紧看着尘远。
“我……”
“既然为了我出家,那就为了我还俗吧。”
“施主!”尘远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