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哀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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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五行机关

他掰过我的肩膀,说到底是哪里不对了,说我真是蠢透顶了。凤凰不仅仅出现在萧墙之内,凤凰还可以绣在霞帔上。我突然笑着说,他这是连布料都省了,一件袍子就可以满足他两个心愿了。他问我,他有哪两个心愿。我说,一是自立为帝,二是来即我谋。

来即我谋,抱布来思。这不是聂疏言话中隐逸的意思吗?我忽地想不透了,为什么我会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夙昧的第二个心愿是来即我谋呢?

我转而想起,云启还在狼群中,他现在怎样了,便问他。可是他就重复我们之前的那对话,反反复复地念着、笑着。我感到很恐慌,不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他指向瑶池中的一片荷花,我看到云启站在水中,云启半身湿透了,把一片片的荷花瓣都摘了下来,笑着对我说,木姐姐,是不是把花瓣都去了,就有莲子了。我看他这样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喃喃着莲子莲子。猛然明了,莲子即是怜子、恋子那么,云启说的子到底是指什么呢?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人将凉凉的东西敷上我的额头,擦拭着我的脸和脖子、手等。我被一双温热的手牵着,身周暖乎乎的,心里很安定,也不去想云启话的含义了。

不一会儿,我又睡了过去,不过,此觉无梦,安眠。

待我睁开眼睛时,夙昧已经在烤东西了,他见我醒了,似是有话要说,但是我等了片刻,他却开口说:“洞内找不到其他东西,便真的只有一些菇,将就一下。”

“嗯,不妨事,”我眼色一黯,“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

“吃完了,我们便上去。”他指着那处洞口。

我的脚可以稍稍活动了,也不像起初那样疼痛。只是我总是回忆起最近的两个梦,梦里总有夙昧。我望向身边的人,突然觉得狠不下心来了。还记得爹爹与我说的“木人石心”,我终究是做不到。

入了洞之后,眼前是另一番颜色。看似出了地洞,看得到蓝天。但因这一切都是幻觉,所以,我们还是在洞内。那如眼的景致竟是皇宫,蔚为壮观的承前殿、云启住的群英殿、玉带、御池、御花园、瑶灵池、方外亭。但那荷花仍然开的绚烂,粉、白相间,莲叶摇曳。池上横躺着一方木船,欸乃一声山水绿。

我听见,有歌声传来: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这唱词、唱腔我都没听过,只是却有点触景生情,那女声婉转、悠扬、凄凉、字字啼血。让我不由得想到了梅太妃生前唱的那首曲子:

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谁与玩此芳草。解萹薄与杂菜兮,备以为交佩。佩缤纷以缭转兮,遂萎绝而离异。

我见夙昧转过首来,看着我,他的眼中映衬着身周的一池荷,我能在他深幽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我自己。看到他眼中的我,神情动容,我闭上了眼睛。不愿去直视这般的木及瑛。

我听着那飘渺的歌声,逐字揣摩它的含义,说是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我的心忠贞不二,没有谁可以动摇,就像那芬芳的香味一般。或是另一种理解,无论他人如何看待我,我只要你的信任就足够了。

心跳久久不能平复,我挽着夙昧的手臂,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移步换景,我却是没见到有什么危险。只是发觉此处的宫廷布局,与我所熟知的并不一样,本应是在桑梓殿北部的御池却跑到了东面,方外亭西面的万寿山也到了瑶灵池的南面。总之一切的布局不对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文承门出了这宫阙。而夙昧说不妨顺着这歌声,找到歌者之处。

我心下有些愤愤,这般的音色,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才唱的出,而夙昧从一听到这曲之后,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心中不怿。

但是他说的在理,因为宫阙格局都变了,那么我们又怎找得到文承门呢?于是还是听了他的话,找到了那位美人。

美人腰若扶柳,一身素衣,坐在上,轻启樱唇,珠玑之音流泻而出。

听她一曲毕,我上前问道:“姑娘可认识出去的路?”美人转过头来,我惊地险些失声叫出来。

美人无面、没有眉眼,唯有一双唇能够低低吟唱出那样迤逦的歌谣来。

夙昧牵住我的手,让我平复一下惊惧之意。对美人道:“我二人受困于此,望姑娘指明出路。”

美人“看”了一眼夙昧,艳红的唇微微上扬,说:“你与我识得的一故人很是。相像。”她顺着自己耳畔掉落的发丝,捋了一下,“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公子,此为六月。”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八卦阵中讲究季节、时辰的变化,她说六月,那幻境中为夏季,我抬头看了看太阳,判断此刻为未时,倒与现实中的时间恰好对上。夙昧应是知道如何走了。

“多谢姑娘。”

美人轻轻一笑,唱着曲子。

走远后,我问:“她是幻境中的人?一直在那里么?”

“是心中所想而成,并无此人。”

“我心中可没想过这么一个美人,反倒是你,为什么想着这么一个看不清眉眼的姑娘。”我拍着夙昧的肩膀,“她到底是谁?”

“我没见过她。”

“不会是你朝思暮想的佳人子罢?”

夙昧嘴角微勾,看向我,戏谑地说:“你说呢?”

他心中佳人子是谁?一转弯想了个明白,我低头老脸一红。

我们接下来过了惊门、景门,只剩下一个开门了,只要复入开门,我们就可以出这内陵的玄天暗洞了。

我忽然觉得周围的景色很眼熟,再细细一看,发觉是梦中之景。连亘的山、枯黄的草、密不透风的林子以及闪烁着的绿色狼眸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狼的长啸。

没有枣红马,只有夙昧。

只能选择深入深黑的森林,否则不知从何而破。我对夙昧说:“有狼?”

“可是怕了,虽是幻象,但也千万不要被狼咬着。伤是真的。”不久,又继续道,“我护着你。”

我开开心心地应下,这段时间我思来想去,认为夙昧的性子是变了,但是我总觉着是我之前就看错看。他呀,白长那么大,倒生了副少年心性。我说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要不他怎么一下子又听话得像个孩子般呢?真真是虚长了我三岁。

他这秉性,说难听点就是喜怒无常了,这可是要被人诋毁了去的。还好他平日里为人也没有做得太过,只是偶尔得罪几个人还自当无事一般,你说他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他说护着我,这可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这人平日不爱听什么长篇大论,但是这种不肉麻的贴己话是最爱听了。我之前一直犹豫不定到底怎么待他,现在我想明白了,就先平常心待着。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至于那些缱绻的情愫,就不要表现得太过了。

我因脚痛也不能多走路,于是就多亏了夙昧了,我趴在他肩上,听他说:“现在已是亥时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

我其实是在夙昧的背上睡着的,一天了,累得筋疲力尽的。肚子里虽说有菇类垫着,现在也是饿得不行。与其消耗体力,还不如乘早入睡。于是在睡了之前,没忘说一句:“你也早些歇着,天亮了再入林子。”

夜半,我听见嗞嗞咔咔的燃着的火星跳动的声音,半睡半醒着。枯草虽是长,但是也抵不了寒风。何况,这幻象里的季节分明是初冬。我不由得挨了挨近火堆,眼望着夙昧阖着双眼,他的眉眼被烧的正旺的火的光细细勾勒出来。他的外衣,盖在我身上。

我也希望此夜无梦,但是梦终究是来了。我分不清楚是在梦境还是现实,我与夙昧被一群狼疯狂地追着。在森林里,风呼啸而过,天色黑得让我们分不清方向。我紧紧搂着夙昧的脖子,说:“狼不会上树。”

于是,我,瑨国的孝英德太后,夙昧,瑨国的帝师兼长乐候世子,就这样悲催得被一群野狼逼到了这参天的古木上。看着下面那群狼嗷嗷地乱啸,却上不来,心下略微安了一点,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既来之,则安之。”夙昧点起了火折子,将我与他之间照亮。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起,尔后清雅一笑,我似是在哪里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幻境既是梦境。”

“也就是说,你在幻境中做了什么样梦,你就在经历这场梦。”夙昧转而笑着,倾身向我靠来,目色迷离,“木及瑛,这,可也是你的梦?”

我一下子慌乱起来,感到手足无措,若这仅仅是梦,我便无所顾忌了。只是,我们却明明白白地经历着、实践着,这场似真亦假的梦。

我顿时感到嗓子有些哑,眼前的夙昧笑意不减,唇角勾起的弧度耐人寻味,他方才问我的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挑逗我。只是,我当真做了这般的梦么?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若不是日日念着他这般的模样,又怎会做了这样的梦,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

醒了醒脑子,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说的,这个梦是由我自己支配的,我不想让狼候在树下,但是狼也没走。所以,我无法控制梦境,我又怎会对他出现这样旖旎的遐思呢?我承认我是想对夙昧说一些求欢之言的,但是,也不是这个时候。

“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它的意思是说夙昧他头发散落的样子是个绝佳的少年郎,是我相中的人儿,我到死也不会改变我的主张。何时,达到这般的境界了?笑笑,可是却是我当初顺心而出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可梦不到你是怎么想的?你要做什么,我自然也不知道。”我身子往后靠了靠,“要怎样做,我们才出得去这片林子呢?”

他沉吟了一会,道:“你若想不出办法来,我们又怎能出去呢?”

好呀,合着,这开门一阵,全权归我了?我若失败,我与夙昧二人就永远待在这梦里出不去了?一阵忧悒以及不爽!

“我倒是觉得,犯不着着急,”夙昧复将外衣盖在我身上,“早早地出去了,你也不自在。倒不如,待在这闲适。”

“你说得轻松,底下一群狼,叫我们如何闲适得起来?”

“狼者,郎也。现下它们俟而食之,这说明了什么?”

“大瑨被各方势力所觊觎?”

夙昧笑而不答,继续问:“你会怎么做以保大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