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明月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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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我心日月

玖月看着有些怕,拉住了马云之的手。

马云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别慌。

阿离是高寒山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交好,双方恋慕,必以为长大会结为夫妻。每年春季,杜鹃花开,阿离总是拽着高寒山往西城跑,哪里杜鹃遍地,美丽异常。阿离总会笑着对他说,“杜鹃有个美丽的传说,曾有一朝帝王因爱慕一女子,致死相思,化作杜鹃鸟,日日啼鸣不已,直至口吐鲜血,喷洒在那白花儿上,终结此生。日后,那杜鹃鸟一叫起来,就是‘不归,不归。’其实呀,就是说,伊人呀,你怎么还不归来?寒山,若有一日,我先死了,便化作杜鹃鸟,守着你。你一定要种上满山的杜鹃花,然后才会把我招来。我到时候也‘不归,不归’的叫,其实就是在喊,郎君呀,你什么时候归来?你说好不好?”高寒山每听她这样说,就莫名心痛,说不准你先走,倘若你先走一步,我也去追你,共同化作鸟儿,登上枝头。

阿离双十那一年,还是不肯听从家中双亲嫁给权贵,而高寒山不过是个学艺不精混迹江湖的小子,亦入不得阿离父母的眼。高寒山便要拜别阿离,去山中一位隐世高人那里学艺,让阿离等他。临走前,阿离送了他一枚锁头,打开是月,叩上是日,她轻声软语道,“我以日月相送,但得卿心辉映。锁头,锁头,也能锁心。离了我,也莫要恋上他人,阿离等着你。”

高寒山心心念念,带着这锁头和对阿离的相思之情离开了。终于三年五载过去,学成过来,阿离却已为人妇。

再后来,他在恨意中得知,阿离被迫出嫁,却在成婚当夜,上吊离开。

致死不负君。

高寒山后来,也娶妻生子,建立了乾坤门,却依然固执的在这满园子里种满杜鹃。可至始至终也没等来阿离化作的鸟儿。那锁头也在一次交手中,丢失了。

人越老越念旧,这几年他心里越发惦念起阿离来。买了杜鹃鸟儿,总想着会不会是阿离的化身。可没想到那鸟儿一入府,叫都不叫。

阿离对他说过,她喜欢大红,也喜欢那痴情吐血的杜鹃,所以她要是幻化,也要做一只血杜鹃。那才凄美,才对得起她的爱情。

高寒山直至今日,才终于寻到了这血杜鹃,“这下子,阿离啊,我可是找到你了?”高寒山的声音颤抖,如回顾一生一般讲这个故事,然后一直抚摸着那染血的杜鹃鸟。

“我以日月相送,但得卿心辉映。你认识猫儿?”玖月忽而反应过来,望着高寒山。

“猫儿,猫儿是我的小女儿。”他神色茫然,又道,“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因为我的话,不敢再回来了?”

“家事,家事。姑娘既是帮了我的忙,我承诺的必然不会差。这就带你们去取了解药,如若愿意,歇一晚上明儿个再走吧。”

马云之觉得头晕的厉害,嗓子眼还犯恶心。“多谢高前辈,还是送了解药,我们这就启程,家父等不得啊。”

“也好。”他派人去取了九尾来,递给马云之。马云之打开一看亦不知是真是假,玖月一瞧是枚大拇指盖大小的药丸子,便点点头。

“我们便告辞了。”虽然玖月还有许多想要询问,但她觉得来日方长,更要紧的是抓紧把解药送给马太守。

玖月有些疲惫,怕是再在马上颠簸一日会吃不消。“你跟我共乘一匹吧,你坐在我前面吧,会舒服一些。”马云之提议。

玖月摇头,“还是坐在你身后吧,累归累,倒是不至于睡着栽倒下去的。”她也曾和那个男人同乘一骑,倚在他怀中,可是她今生只能记得那个男人所给予她的温暖还有冰寒。

马云之也没多说,两匹马都不是小马了,另一匹不让人牵着也知道跟着走。

又是两天一夜的路,歇了三次,还是折腾的两人两马都瘦了一圈。

玖月回到马府后只问马太守可好?爹爹可好?得到都还好的答案后,钻进客房睡了一天。

真的很累,累到连梦都没有。

玖月连身子都翻不动,沉沉睡去。

马云之却不顾风尘疲惫,跑到马太守的屋子里,见到**躺着的马太守,跪下就喊“爹”。

“爹,儿子把解药给您找来了。”

马太守听见这话,撑着胳膊从**坐起来,眼神诧异地望着马云之,带一丝愧疚之色。

玉芙蓉不知从何处现身,走到马太守跟前,微微一笑,“怎样,如我所说,他定会拼了命去救你吧。”

马太守将马云之拉起来,抱在怀中,“这些年,爹爹对不起你啊。”

“爹,怎么了?您先服药吧。”马云之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没给你爹下毒,他一心念的想的都是那个大儿子,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就算让他死而复生,你爹也未必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你如此孝顺,为替他寻找解药什么都不顾,他若是至今还不明白你的好,才是瞎了。”玉芙蓉启唇一笑,明艳动人。

马云之愣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冲玉芙蓉行了个礼,“多谢赵姑娘。”然后双眼一黑,晕倒在地。

世上无时无处不在各地各人中上演着谎言和利用,无论是否为善意,它们还是执着而悄然的发生,在你伸手所触之不及的地方,令你无奈而痛心。

“马公子并无大碍,只是数日劳累,没有休息好,又闻了大量的杜鹃花香,头痛不已罢了。开些药调息调息就好。”老大夫把脉过后道。

“那就好。”马风松了口气,接过老大夫开的方子,给了钱将他送出去。却感叹,这祝家小姐不来,也不见出什么岔子。这么折腾公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翌日,祝玖月醒来时已有丫鬟伺候她沐浴梳洗打扮,换了新的衣衫,玖月有些不解,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

“马太守的毒可好了?”

丫鬟不知她在问什么,只是回答,“身子很好。”

玖月放下心来,抻了个懒腰,“今儿个府里可是来了什么客人?平时也不见你们来替我梳洗的。”

“一位姓谷的公子今晨来了,说要见您。”丫鬟诺诺道。

玖月一听简直要跳起来,小风来了?推开门就往正堂跑,果然人还没到正堂就听见小风的声音。

“小风。”玖月望着许久不曾见到的人,想想最近的变故,声音也有些发颤。

“女儿,他是谁?”祝老爷上下瞧着谷子风,询问玖月。

“爹,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玖月见不是梦,谷子风真的站在这儿,不禁笑得灿烂起来。

“你是来接我去北国的?”玖月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端了沏好的茶递给谷子风。

谷子风摇摇头,望着玖月神色悲戚,也不接茶盅,“有人要杀千秋雪。”

茶盅掉在地上,开水烫在玖月鞋子上,她却已不觉得痛。

“你说什么?”

“有人要杀千秋雪。”谷子风说的还是这么一句,字句不多不少。

原来她没听错啊……

“你开什么玩笑?千秋雪,是千秋雪不是我祝玖月。别人莫说杀他,动他一根汗毛都是做不到的。他杀别人还差不多。”玖月蹲下身子去捡茶盅,然后抬头冲谷子风笑,尽管是皮笑肉不笑的那一种。

“他不能还手,要杀他的是当朝相王。为民者,不可与君争。”

“又是那个王八羔子?”祝玖月破口大骂。西门弘泽这辈子是跟她犯上了吗?灭门之后,还要去伤他?

“我……他、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玖月说话一瞬间有些磕磕巴巴的,她劝慰着自己,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千秋雪会用蛊,能害那么多人怎么怕别人害他?可她心里还是怕。她又劝自己,该关心千秋雪的人是玉芙蓉,也不是她,可她还是克制不住。

“去不去随你,反正他只有一周的时间。”谷子风扔下这话要走。

“去!”话不过脑子吐出来,却走了心。

“爹,女儿因有急事,随他出去一趟,你在这儿乖乖的。”

祝老爷听话的点头。

拎了包袱到门口的时候,玖月看见正要牵马的玉芙蓉,愣住了。

“才刚回来,你又要去哪儿?”玉芙蓉换了件青色衣衫,更是妩媚。

玖月也不想问她为何此刻还没走,只是挺了挺身板,“我要去见千秋雪。”然后等待着玉芙蓉的反应。

“千秋雪?那小子与你竟是相识,也是缘分。也好,去时待我问候他。”玉芙蓉的反应很平淡,平淡到如同玖月在跟她讨论一只路边的小狗。

玖月却很是不满,千秋雪对她如此深情难忘,她竟是这等背信弃义之人?看来她想的念的都是别的男人?“千秋雪要死了。”玖月重复道。

“哦。还真是可惜。”她笑笑,“可是我要去见更重要的人,没工夫悼念他。妹子,珍重。”话毕,扬鞭而走。

玖月却不知该喜该忧,一切都是千秋雪对玉芙蓉的一厢情愿,一如她对于千秋雪?看来相思,真是个要人命的事儿。

谷子风将玖月拉上马车,驾车而去,用了极快的速度。

马云之闻信儿从府内赶出来时,只见到马车离去的滚滚烟尘。“她到底还是走了,不曾同我说一声,就离开了?她的心里,片刻都不曾留下我吧。玖月,我似乎忘记跟你讲,戴在你手上的玉镯子,是我娘亲的陪嫁,说好了,要留给她的儿媳妇。你收了镯子,怎能就此逃跑?何况,我们还有婚约在身。”

“进去吧。”马太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她要走?”马云之有些怨怒。

“早告诉你如何?心不在你身上,人能留得住?”到底是老人了,看得自然比这年轻人透彻许多。

“她会回来的,祝老爷还在这儿。”马云之这一刻庆幸,庆幸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了用把柄要写他人的小人,没办法,因为爱。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玖月除了方便和吃东西的时候都在车里待着。

她用卜一卦送给她的铁片卜了一卦,依然是凶。

这让她更为忐忑不安。

终于到了。

她望着千秋府的大门,觉得恍如隔世。

“小风,我这样子是不是有些狼狈?是不是很不好看?”玖月理了理发丝,又整整衣衫,宛若一个正要赴约会情郎的小丫头。

“好看。”谷子风一路上都没什么话,他的阳光与温暖,再也照不暖玖月的心。

有铁卫将千秋府围得左三层右三层,她要进千秋府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她急的团团转,又去央求谷子风,“小风,怎么办,我们进不去,能不能让他出来呢?”

索性玖月就大声喊,“千秋雪,你给我出来,冤有头债有主,你欠了我的,就算要你的命,也得我亲自取。”

门竟真的开了,千秋雪还是一袭大红衣跑,眉心儿点了个红点,那么妖艳。

玖月冲过去,紧紧抱住千秋雪,泪珠沾湿他的衣,“我恨你。”

“小玖月,你是来看我死的?”千秋雪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已觉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是上一世的事儿了。

“我说了,你欠了我的,就算是死,也得我亲手要了你的命。旁的人,休想!”玖月清晰地吐字,银牙似是要咬碎什么。

“相王驾到。”太监的声音刺痛着玖月的耳膜。

转过身,她见到了此生再不愿想见的西门弘泽。

“你来了?”西门弘泽望见玖月一喜,他以为再见不到她了,可瞧见紧紧揽住她的千秋雪,他的目光又沉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千秋雪?”玖月挣开千秋雪,走到西门弘泽前。

“乱臣贼子,意图叛国,十恶不赦,死有余辜。”西门弘泽显然说的很顺,似乎讲了很多遍,烂记于心。

“是不是只要千秋雪一个人的性命?是不是他除了死没有旁的选择?”玖月眼睛瞪圆瞧着他。

“是。”西门弘泽毫无犹豫。

玖月笑笑,说,“那你等等哦。”这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跟所有人说要捉迷藏,“你等等,我先藏好”一样。

她蹲在地上,将包袱打开,先取出那夜明珠,用袖子擦了又擦,递给千秋雪,“千秋雪,这个还给你。我们两不相欠,下一世,是喜是悲我皆不会遇见你。”

“小玖月,我都要死的人了,你还不忘与我划清界限?”千秋雪声音苦楚。

玖月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眷恋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她拿起那削铁如泥的玄铁匕首,对西门弘泽道:“千秋雪欠你一条命,我赔你。你欠我的,来生血债血偿。”她忽用内力,将匕首狠狠刺进心脏,速度之快为大家所不及。一口鲜血吐出,将她的皓齿染成了个血红。

“小玖月。”千秋雪紧紧搂住她,怕她下一刻就消失。

“月儿,你怎可为他而去?”西门弘泽终于丢弃了架子,跪在玖月身边,愣愣地说。

玖月闭上眼,再不看任何人,“相王,你既是答应了我,便不可再动千秋雪。”

又一口鲜血喷出来,千秋雪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变软变凉。

“来生,定不要相见。”玖月轻轻地说。她并不是忘记将脖子上的起死回生药放在口中,而是她不想再活。她身子骨弱,肩膀承担不起复仇的愿,所以丢给来生。她还想着,若是她为千秋雪而死,他会不会像惦记玉芙蓉那样也惦记她一辈子?

雪花零零洒洒飘落而下,盖在每个人身上,这繁华一世,宛如一场梦。

瞬间,这里静了下来,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千秋雪望着怀中的人儿,知道他再一次失去了心中至爱。

他知道,玖月再也不会醒来……

若有来生,我不会再去寻你,没有了我的你,许是会幸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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