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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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钱塘借药(上)

    日轮西垂,流光舒缓,秋意盎然。在罗刹峰后山一幢铜色木屋舍前,聚集以佛罗刹九通和尚、吴长老、阴使、阳使四人为首的数十位幽冥宗好手。众人脸上或焦急、或愤怒、或懊恼。

    佛罗刹大手一拍秃头,顿足道:“唉!今天的事说起来真他娘的丢人!我们这么多当世高手在场,竟然被两个小人暗算了!阴鬼王带人去前山搜了一下午,也不知找没找到人!”

    阳使安慰道:“九通鬼王不必心急,要出罗刹峰,只有走三关这一条路。三关各有百名精明强干的弟子把手,一旦发现敌情,立时就会放信炮的。料那金刚法王本事再大,也不能肋生双翅飞出罗刹峰!”

    天下人皆知,要上罗刹峰,须得先过北山五峰,五座山峰犬牙排列,由西到东依次为剑回峰、麒麟峰、卧龙峰、盘戟峰、曲华峰。五座山峰将外山与罗刹、昭华二峰阻隔开来,在二峰面前形成一座天然屏障。五座山峰分别由五大鬼王护法镇守,五鬼王又分别有不少门人弟子,守卫森严,寻常人万万进不到五峰以南。

    过了北山五峰,之后便是三关。所谓三关,是罗刹峰脚下三处自然险要所在。从五峰下来,首先要经过五里方圆的一大片怪石丛生的地界,是为“石林”,林中巨石遍布,直如迷宫;过了石林,就要进到一处山谷,谷中常年阴雾弥漫,唤为“云谷”;出得云谷,可见一条由地面直通罗刹山半山的宽阔石桥,其形状如古时玉斧,斧头打在云谷边缘,斧柄直插罗刹峰半山,此桥即是通往罗刹峰唯一路径——“斧桥”。

    阴使也道:“不错,宗内布防是由季鬼王一手安排的,二十年来从未出过一丝纰漏,况且,即便他们闯过三关,前面五峰上还有‘龙牙堂’的弟子把手,只要他们要从五峰出山,必然会被龙牙堂弟子擒住。”

    龙牙堂是宗主直属堂口,有两百余人,由宗内的精英门人组成,个个都是高手。龙牙堂原来部署在罗刹峰上,后来经宗主与季尚可商议,认为罗刹峰万无一失,应该加强北山五峰的防御,所以将龙牙堂弟子分为五队,分别驻扎在北山五峰之上。

    众人心中焦急,虽然前山有阴九幽带着几百弟子大肆搜捕金刚法王和其门徒,后山孟夫人也领着数百门人追拿邢远辰,但半日过去了,都是音空信渺,众人不敢离去,恐怕贼人返回罗刹峰暗害宗主,所以只得在此守候。

    正这时,一个黑衣弟子飞快跑了过来。

    “启禀九通护法、吴长老,阴护法传话,‘前山搜索已半日,未发现金刚法王行踪。三关弟子也没有看见有人出关。’”

    众人一怔,心中又惊又疑,不禁面面相觑。

    吴长老冷笑道:“要出罗刹峰,只有走三关一条路,晌午时宗内弟子明明追击金刚法王来到前山,结果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九个大活人居然人间蒸发,哼哼,这件事蹊跷得紧呵!”

    这话中滋味甚怪,阴使眼神一转,压低声音试探问道:“吴长老的意思,山上有鬼?”

    吴长老一捋须髯,眯起眼睛,并未回答。

    其他三人心中明了,吴长老多年执掌宗内刑法,遇事无数,对这样的事嗅觉比常人灵敏百倍,他这样说,恐怕不会错了。

    只是,幽冥宗内向来规矩森然,这个叛徒会是谁呢?

    然而,此刻众人更关心的是宗主霍天霖的伤势。

    幽冥宗大会之上,霍可道被金刚法王的弟子暗算,险些丢了性命,关键时刻,霍天霖闪电出手,接下了对方第一百零八枚莲花齿。然而,这只莲花齿与前面一百零七枚有所不同,在中间莲花处贯穿一支指甲长的细针。霍天霖被针刺中,没想到身中剧毒,性命危在旦夕。

    宗内的”杏林圣手”卞先生已经进去半日了,至今还没有结论,只有童子不断进进出出,通知外面候着的杂物弟子拿来屋内需要之物。

    众人心中焦急,却苦于不敢打扰,只能原地等候。

    红日西坠,被高大的剑回峰遮去大半,晚霞如血,暗红的光芒渐渐失去活力。晚风微微泛起,吹得众人一阵凉意。

    木舍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三个人来。中间的是个教书先生模样的老者,他须眉洁白,一脸疲惫,正是人称“杏林圣手”的卞先生。霍可道和季尚可左右相陪。

    卞先生吁了口气,道:“老朽没看错的话,宗主中的乃是三尾蝎的毒,此毒性烈无比,寻常人中毒不用半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幸亏宗主内力深厚,强行用真气延缓毒气侵入心脉,但此毒霸道无比,以宗主的天下第一的内力修为,竟也无法抗衡。”

    佛罗刹焦急道:“哎呀我说卞先生,你就说怎么救宗主吧!急死我了!”

    卞先生白了他一眼,缓缓又说:“三尾蝎极为罕见,据我所知,当今世上只有身处南楚烟瘴深处的齐云门有此毒物,齐云门最善用毒,解药也当只有齐云门才有。”

    霍可道眉头皱起,“南楚距此千里之遥,而且齐云门是中原武林最为神秘的门派,江湖人只知其在南楚,但没人知道具体所在,若是去齐云门找解药,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季尚可胖脸一凝,“既然有解药,就算是天涯海角也得去找,事不宜迟,少宗主,我们马上安排人出发吧!”

    “别急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卞先生截断季尚可的话头,捋着胡须说道。

    “哎呀你这老头儿,有话赶紧说,真是急死洒家了!”九通和尚一张黑脸急的通红,胸前一百零八颗念珠哗啦啦乱颤。

    卞先生不再理他,自顾自说道:“除了齐云门,还有一法可解此毒。距此三百里的杭州钱塘境内,有一个奇鹭先生,他手中有一颗‘九九还阳丹’,据说,此药能过解百毒、活死人,而且,此人与霍宗主和老朽还是好友,找他借药,机会还要更大一些。”

    霍可道沉吟一下,道:“卞先生可知道他的详细地址?”

    “老朽不知,但老朽知道此人酷爱乐曲,在钱塘小有名气,到了当地一问便知。”

    “好!就去找奇鹭先生!我今夜就出发。这几天,劳烦先生照看好宗主,等我拿解药回来。”

    “少宗主放心,我手里有一味保命丹,可保宗主五日性命。只要少宗主按时归来,老朽可保宗主性命无虞。”

    天色渐暗,天边模模糊糊出现数颗繁星,百鸟归林,啼鸣渐歇,片刻,夜色如潮,仿佛顷刻间团团涌来。

    黑暗中,两道骑马身影匆匆出了罗刹山,向北疾驰而去。

    第二日清晨,霍可道、梁璟二人已来到钱塘境内。

    奔了一夜,两人都是满脸倦容,梁璟提议找地方稍作休息,于是二人寻了个路边的茶摊坐下。伙计上了两碗清茶,霍可道和梁璟对座而饮,霍可道边观察周围环境,边想着下一部的计划。

    茶摊靠着官道摆放,正是清早,往来客商稍有在此歇脚的,所以茶摊异常冷清,只有霍可道二人饮茶。

    梁璟饮了两口茶水,只觉得甘甜可口,清冽宜人,一夜的疲惫得到缓解,不禁稍稍恢复了精神。他突然想起一事:“大师兄,我们该如何找法?”

    霍可道也觉得茶水甚是解渴,而且又十分提神。听到梁璟疑问,他略一思忖,道:“既然奇鹭先生是曲乐中人,那我们多往乐坊或其他声乐场所打听,多半能问到。”

    梁璟点头。正巧伙计过来填茶,梁璟叫住伙计,“喂,伙计!”

    “客官,有啥吩咐?”

    “钱塘有什么知名的乐坊没有?”

    伙计抓了抓头,“要说乐坊,倒是有几家,不过现在生意惨淡,没什么人去了。”

    “这时为何?”

    伙计瞧瞧没人注意,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干不下去啦!新近上位的小吴越王爱好音乐,把钱塘城里有名的乐姬都抓到自己府里去了,乐坊的头牌一走,哪里还有客上门,都纷纷关门谢客了!听说只跑了灵犀坊的月萝姑娘,现在却成了吴越国的通缉犯!唉!客官要是想听乐,莫不如去西湖夜市,现在就数那里最热闹了!”

    霍可道眉毛一动,问道:“小吴越王?可是叫钱元岑?”

    “是呀,海龙王钱镠老爷的三公子。”

    霍可道追问道:“对了小哥,我听说吴越王钱镠年纪并不算老,怎么突然就传位了?难道他生了什么重病?”

    伙计脸上现出惊慌神色,双手直摇,口中连连说道:“我也不知!”

    梁璟见了,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吊钱来,哗啦啦放在桌上,道:“你好好回答我们问题,这个就是你的!”

    伙计见了钱,两眼放光,脸上仍有为难神色,片刻,一咬牙,左右又仔细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这才说:“哪里是让位,分明是政变!城里都传遍了,小吴越王囚禁了自己的老吴越王,夺了自己爹的位置!”

    霍可道问道:“他有这么大本事?”

    “他自己哪有这个能耐!两个月前,不知从哪来了个番僧,自称叫什么‘金刚法王’的,听说他能移山填海、撒豆成兵,吴越王的一千禁卫军在他面前都没坚持半个时辰!有他支持,小吴越王才能击败老吴越王的!”

    霍可道、梁璟相视一眼,梁璟又问道:“那个‘金刚法王’可是现在的吴越国师?”

    “正是!昨天我还看到他,就从这条路过去的!”伙计一指茶摊前面的官道。

    霍可道二人同时一惊,原来昨天金刚法王就已经回到钱塘了!

    二人又休息了少时,觉得精力恢复不少,这才继续赶路。

    碧空如洗,让人心高神远,一路上秋风送爽,云雀啾啾,路旁梧桐散发阵阵清新气味。霍可道和梁璟边走边问,日上三竿时,二人终于来到西湖边上。

    西湖是吴越最有名的景色,经钱镠一手发展,如今已经是天下人向往的游玩圣地。

    从湖边望去,湖水青碧而宽广,波光粼粼,烁烁闪光。远山重叠,如青如黛,将湖面整个环绕起来,与湖水相映成趣。宝塔肃穆,星罗而立,掩映在翠山之中,在湖面投下嶙峋倒影。朱红游廊沿湖而建,廊上男女穿梭不断,笑语欢声不绝。

    真是个美景如画!

    靠着岸边,间隔泊着无数画舫,高大的直如巨舰,小的却似扁舟。此时各船上只有数名船工往来劳作,偶有游人租船游玩。

    霍可道瞧了瞧时间,距离夜市还早。两人连着赶了一夜又半天的路,甚是疲惫,于是在附近找了个客店,先吃了午饭,各自休息,只等晚上的西湖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