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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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我给你时间考虑

看来冷思平他们并没有对耶齐严刑逼供,因着耶齐全身除了捆束的绳子之外毫无伤口,他们对待耶齐着实是够善良了,想来全是由于冷思寒的阻拦。冷思寒是个能够看透全局之人,若是冷思平与步凡一时意气伤了耶齐,许会坏了后面的大事。

与耶齐见面时不用带着面纱,只因他不认识我,我也不需担忧被他见识。听罢耶齐的言辞,我不怒反笑道:“说得好,不愧是匈奴第一刀客,不仅在刀上有一副好本事,这嘴上的功夫更是了得!也不知思觉可汗有没有你嘴利呢!”

听到我提及思觉,耶齐的容色稍有怔忡,他故作毫不在意道:“若是姑娘有兴趣,大可直接与我们汗王去谈论,只是耶齐一个败军之将,实在不配提及汗王的是否。”

“这自是不用你担忧,不瞒你说,思觉可汗此刻正在我府中做客。还要告诉你,思觉可汗现今与玄王是一样的处境,他们都处在昏睡之中,这要不要他们醒,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双手轻抚着袖囊中的一只玉葫芦,随即故意将它取出,在耶齐的面前晃了几下。

耶齐闻言色变,他眸子顿张,惊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把我们汗王怎么了?你竟敢擒了我们汗王!你大胆!枉你这样一张独步天下的容貌,竟是个蛇蝎美人!”

我毫不在意地勾起了唇角,摇头道:“壮士谬赞了,我只不过是学了你而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身上同样中了毒,不过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你们汗王的性命呢?”

听罢我的言辞,耶齐的容色顿时缓和了下来,他忽地笑道:“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一个弱女子的话?我们汗王怎会如此容易就被擒?笑话,真真是笑话!”耶齐的言语向我证明了他亦是思达慕党羽的一人,他早就认清了思觉昏庸无道,若我所言属真,他巴不得借用我的手将思觉除掉。

“好吧,信不信在你。不过我忘了告诉你,我们去‘请’思觉可汗的时候,正巧遇到你们的思达慕小可汗正在与群臣谋逆,于是我们便把他也一起‘请’了回去。”我轻松挑眉,将思觉与思达慕两人同时擒来是一个双重保障,此时便可见其功效。

果然,耶齐眸色倏地暗了下去,他眉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唇间低声道:“你所言属实?小可汗现今如何?若你对小可汗不利,我们匈奴族人必不会放过你!你不过是想我救玄王罢了,若我如你所愿,你可能保我们小可汗无恙?”

我闻言不急不缓道:“是否属实,倘若你还有机会走出这个大帐的话,自会知晓。但我能够向你保证,若你献出解药救了玄王,我必会让思达慕安然无恙地归去匈奴。或许你仍心有怀疑,不急,我给你时间考虑。”

言及于此,我迈步转身将要往外面走去,身后耶齐忽然疾声道:“慢着!不用考虑,我现在便将解药给你!”语罢,耶齐将我唤了去,沉声道:“解药就在我左腿中,你自可用刀划开取药。”

我唤来帐外的幽涯,取了止血药,这才用刀仔细地在耶齐的左腿上割下。耶齐着实是个硬汉,我利刀所至之处,他从无一声叫喊,眉头都不见皱一下。直至找到一小袋被鲜血包裹着的解药,我将解药放置一旁,随即为耶齐上了止血散,又包扎了他的伤口方才离去。

再次步入大帐,冷思寒从我手中接过解药递给幽涯,幽涯小心地将解药打开,放置鼻下轻嗅了嗅,随后释眉道:“是解药,玄王服了解药应当无碍了。”

幽涯声落,我唇角浅笑,忽然脚下发软往一旁倒去,我确信自己倒入了冷思寒踏实的怀抱,然而思绪却再也不可作为,眼前昏暗,我终于心中无思地沉沉睡去。

这是我第几次惜别明曦城?虽然屈指可数,但却不愿做此行为,只觉得我早就该离开这座与我格格不入的城池。若非这里有我不得不归的缘由,我只怕根本不愿涉足于此一步。

将要步出城门时,我不禁顿首止步,琉璃不解问道:“宫主,怎的不走了?是否有什么落在四月楼中,要不要让安琰他们回去取?还是说,宫主舍不得四月楼?”若说舍不得,琉璃应当是真舍不得,她在四月楼中帮活已久,自是多了些感情,不如幽时他们走马江湖,司空见惯。

我望着琉璃单纯的眸光,缓缓摇了摇头,随即与几人阔步往城外步去。

四月楼?我应当有何不舍?那本是我们在明曦城中的营生,尘归尘,土归土,本就不属于我们,又有什么舍得与不舍之说?

我正襟骑坐在寒姿上,这是我最钟爱的白血驹,古有汗血宝马,而寒姿血液为雪,当真是千里良驹。只可惜因为我,她不能与雪影相守,她会否怨恨我让她离了她的爱人?也罢,待将至逐燕山,便将她放了罢,是追随我的步伐,还是归去寻找雪影,都由着她自己。

幽涯策马懒散地行在最末,而幽时便纵马至我身旁轻声问道:“宫主,属下有一事不明,请宫主指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你且听我一言。安离宫中的每一个人如今都生活得很好,而圣朝百姓也安居乐业,若是我们拉开了一场硬战,究竟是为了百姓的安乐,还是仅仅为了光复合欢?即便是复了合欢,谁人能够保百姓不苦?”我眸光似是无意地望向前方,幽时他们忠心合欢固然不错,只是他们念及一时光复之事,却没有忧心百姓更多。

幽时狭眸微阖,轻叹道:“宫主的意思属下明白,不管起事是为了什么目的,受苦的终究是百姓。宫主忧念百姓的心思,属下懂,然而宫主可有想过,这样一来,可否能够对得住先祖交托的使命?”

我闻言不觉浅笑,生死相隔的定论,孰重孰轻?我偏首望向幽时,轻声问道:“存者且偷生,逝者长已矣。若我对得起先祖之托,却要负这天下苍生,难道这是安离宫宫人所期望的吗?我若征服天下,不仅是夺去这天下的安宁,也夺去了逐燕山原本的平静。”

“难道坐看冷氏皇朝对合欢国的倾覆?一晃百年,我们在逐燕山安过百年,正是为了等待宫主的出现,可如今宫主出现了,却破了我们的期念。恕属下直言,我等当真是气愤难平啊!”幽时言间怒拍了下**的马鞍,惊得马儿嘶吼了一声。

唇间轻笑,原来他们是不甘被冷氏夺去天下?这有何妨?人生本就轮回,谁也不会坐拥江山永久不变。我绣眉轻挑,浅笑着摇头道:“如是,我回宫便立下一据,若是冷氏昏庸无道,使百姓焦于水火,安离宫宫主无论何人在位,必得择天下贤德仁道之人,扶之天子以替天行道。如此一来,安离宫便是督视天子的宫派,虽非君王,却犹胜九五。你以为如何?”

幽时闻声颔首,他眸色顿张,惊声应道:“宫主折煞属下了!属下断不敢受,全听宫主之命!不过属下还有一问,属下见到这些时日幽涯在为宫主诊脉,不知宫主的身子是否抱恙了?”

安玖他们观察的倒是仔细,幸而他们那夜没有发现冷思寒在我房中,否则此刻我不愿光复合欢,他们必得牵涉到冷思寒的身上。介时便不是离开这样简单的事情,难保他们不会去宫主惹事,若是再让冷思寒知晓我是合欢国公主的事情,天知道他会作何思虑。

“不过前些日子忙碌,小染风寒罢了,故而懒懒地躲在舞樱轩内不愿出来,今天方好了些,便想着回安离宫安静地住一段日子。若是你们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可让幽涯为我草拟命状,以传与安离宫世代宫主。”我绣眉紧锁,唇间虽无过激的语气,然而不怒自威。

幽时听罢惶恐万分,连连说道:“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要宫主没事便好,属下岂敢对宫主要求诸多?属下不敢再惊扰宫主,先去看看安琰他们是否跟上了。”

我垂首任幽时策马往后面错去,继而幽涯纵马跟了过来,他摇头轻叹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歌倒是唱得好,可你就不担心无故有了身孕?”

“真希望你能够不要看事太毒!”闻罢幽涯的言辞,我忽地有些恼怒。他既知那晚冷思寒来了我的房中,却与他人一般对此不置一词,现今却说出这样的胡话,怪叫人气恼的!我随即朝幽涯低吼道:“有没有还不一定,若是有了,他自是我的孩儿,我定然生养他。我既是安离宫宫主,幽时他们又知晓我与冷思寒的关系,应当不会就此多问。”

幽涯随后撇唇不满道:“我并非问你是否会让幽时他们疑心,只是你一个女子,却要背负得起无夫而孕的名声?安离宫宫人自会听你号命,纵使他们会为你周护这个孩子,你可曾想过,你往后要如何与那个孩子言说?还有,以你现今的心疾,这孩子能否生下,且得另当别论!”

不得不说,幽涯将最致命的一点说了出来,且不说我怎样对孩子谈及他的生父,便说是我身患心疾,未必有心力能将孩子安然产下。我不由得幽幽抚上自己的小腹,期盼上天对那个为止的孩儿多谢怜悯,不要让他降生到我的身上,因为我将是个不能带给他安乐的母亲。

及至安离宫,一切安好。我先去见了离若谦,他虽然年迈,可不再做安离宫宫主的他显得异常安然,安琦与宫人将他照料得很好。

我不禁有感而发,莫非我便要在这安离宫中真正当起了闲云野鹤,从此再不问世事吗?没有勾心,没有斗角,没有思念,没有牵挂……我当真能够没有牵挂?不会,纵然我今后不再踏出逐燕山一步,可我的心思仍然系挂在一座华丽的宫殿,宫里宫外,都有我挂念的人。

不过好得很,安离宫真是个调养生息的好地方,这里堪比妙非言口中的临云谷,虽不是四面环山,倒也是曲径通幽,蜿蜒曲折。若是外人进了逐燕山,无论怎样沿着山路环绕,都必定找不到安离宫坐落何处。只要不被他找到,便是好的。

皇甫宜道此时正静立于宁乾宫中,手执着一封要呈给熹帝的信函,他明知熹帝此时正在处理政务,却不能将这封信藏起来。他曾与爱妻商讨过要否现在便将信呈给熹帝,因着那封写着“柒郎亲启”的信函是从四月楼中取得,而四月楼已然人去楼空,连他与爱妻都震惊异常。

熹帝知晓是皇甫宜道来了,仍埋首在奏折之中,只无意问道:“何事不在早朝的时候说?手里拿的是什么?”

“四月楼,没了。”皇甫宜道深知说出此话会有什么后果,然而他想不到更好的言辞,只得托出实情。

果真,原本垂首的熹帝闻言止住了手中的玉杆狼毫,他缓缓抬眸,眸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态,心中念及与我的约定,随即勾唇道:“乱说什么浑话,你是府内有娇妻陪伴,乐糊涂了,昨日还见四月楼好好的,怎的今日忽地就没了?”

皇甫宜道心道是熹帝不信他所言,是而将手中信函交给李承权,李承权一路垂首将信函呈至熹帝面前。熹帝不以为意,满不相信地从李承权手中接过信函,直至看到信函的前一刻,他眸中依旧有几分对皇甫宜道的责备,然而当他看到信函上的笔迹,眸色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