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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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可是回王府去了?

安琰的言辞倒是提醒了离忆雪,离忆雪凝眸问道:“方才进来时不见琉璃,她去了什么地方?可是回王府去了?”

“琉璃怎么会愿意回王府?她现正在后面烹茶,这些日子全在四月楼中帮活,除了偶尔去医馆看看您和幽涯,再去王府送些防疫之药。便是吃住,琉璃都是在四月楼的。”安琰的回答让离忆雪心生疑惑,离忆雪并没有嘱托琉璃一定要在四月楼帮活,为何她执意要在此处?

安琰一直是掌管宫中刑罚的,忠诚严厉虽然不假,可若说看人的功力当是没有安玖仔细,而心思则是幽时更为周全。离忆雪轻抚袖口的芷云纹络,低声道:“你先去忙罢,帮离忆雪把安玖寻来。”

不多时安玖到来,他和安琰是一样的规矩,而离忆雪便直接开门见山道:“琉璃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

离忆雪的问语似是令安玖惊讶了一下,他随即恢复神色,垂眸道:“琉璃做事勤快,在生意忙碌时更是多多帮衬着幽时,很多时候幽时分身乏术,琉璃便会主动去招呼营生。总像是要把自己一直处在忙碌之中,似是想避去空闲的心思。”

安玖语罢,离忆雪顿然惊觉琉璃的思绪,记得前几日离忆雪用自己的血为她防疫。离忆雪在王府中少有见她,而她宁愿在四月楼中帮衬营生,不一定是四月楼真的需要她,是她有心要避开离忆雪也未可知啊!

念及此处离忆雪振衣起身,抬手将头顶的面纱理好,低声道:“离忆雪先回王府了,知会琉璃一声,叫她回府去寻离忆雪。”

挥袖步出四月楼,离忆雪心中却再难平静。看来幽涯的担心着实是有道理的,离忆雪以鲜血为琉璃防疫,而琉璃不明其中缘由,反倒是心生猜忌。离忆雪唇间不禁苦笑,往离忆雪自负精明,本想救她,却真真是弄巧成拙了!

及步至王府,冷思寒等人正在房中议事,离忆雪转而往自己居住的院落步去。入秋时分,石路漫步,满地黄花堆积,秋凉未见,秋意却浓。离忆雪小心翼翼地踩在细碎的落花上,想到黛玉无事葬花不由得伤从中来,她不将落花倾入水中,只因她心忧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而离忆雪此时却不能思至流水落花之情,宁愿它化作春泥更护花罢了。有花香陨,是否真的能化作春泥待为来年相知?离忆雪思绪间一一掠过翎羽,静儿,琥珀,她们如今会在何处?是化为辰星,还是往生投入了轮回?

夜幕将至,离忆雪独身立在白玉兰旁,玉兰片片飘落,如同白雪自天而落。一阵脚步声唤回了离忆雪的思绪,离忆雪阖眸沉声道:“离忆雪不能左右你生了自己的心思,可是准备再不与离忆雪相见?”

“琉璃不敢!宫主恕罪,琉璃只是,只是心中不解。”琉璃听罢离忆雪的言说慌忙地叩身跪地,她垂眸颔首,声音略显惶恐。

离忆雪缓缓摇了摇头,轻步走向琉璃,抬手将她扶起,低叹道:“记得离忆雪第一次见到你们姐妹二人时,你们对离忆雪说过什么?离忆雪曾对你们说过,任何留在离忆雪身边的人,离忆雪只要她忠心。若无忠心则生疑,倘使生出二心,便不如早早离开。”

“琉璃不敢忘记,琉璃曾同琥珀向宫主保证此生绝无二心,一心一意侍奉宫主。如今琉璃的确是心有疑惑,可断不敢对宫主生出二心啊!”琉璃双眸顿生水幕,涟涟水眸,可怜可爱。

离忆雪握住琉璃的微微颤抖的双手,凝眉道:“自你和琥珀跟随离忆雪,离忆雪便对自己承诺会护你二人周全,如今琥珀去向不知,离忆雪心中有愧,便更要尽力周护你。离忆雪知道你疑惑什么,如今离忆雪便告诉你,有些事情你若多思,对你并无好处。有时思量伶俐倒不如置若罔闻,不见得是离忆雪不愿告诉你,只是告诉你并非是让你知晓实情,反而只会害了你。既是如此,你可还想知道你心中的疑虑吗?”

琉璃的眼眸中盈光闪闪,她细微的声音些许抽搐,颤声道:“宫主,琉璃不知道宫主是这般的心思,断断不会再多生疑心了!宫主,琉璃一时错念,请宫主恕罪!”

直至此时,离忆雪阖眸落座在院中的石凳上,晚风吹拂,离忆雪隐约见着琉璃的身影微微打颤,于是双手抚上琉璃的肩头柔声道:“你若心中安然,离忆雪必待你如初。天晚夜凉,早些回去休息吧,离忆雪用离魂笛把幽时唤来接你回四月楼。”

“不。”正待离忆雪取出离魂笛时,琉璃止住了离忆雪的动作,双眸定定地望着离忆雪抿唇道:“琉璃不会就错,离忆雪是服侍宫主的,宫主在哪里,琉璃必不会在异处。”

随后,离忆雪望着琉璃步去庭院的厢房中,静静将双眸转向了夜空中高挂的玉轮,低声呢喃道:“玉兰花犹在,谁与寄相思。”

“更深人竟逢,人较花月同。”

冷思寒的声音自门庭边响起,离忆雪唇角不觉浅笑,回眸时与冷思寒两心相对。年年岁岁花相似,还好,眼前的人依然犹在。

窗外天气压闷似是要降雨,而此时我与幽涯亦终于将新药方制成,却不想最先自告奋勇来试药的竟是璟儿。

幽涯将药碗递到璟儿面前之时,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打鼓,其实我并不担心璟儿服用过这药会出现什么不适,只是担心着若此药无用,那我与幽涯这几日的期待岂非又是虚空一场?而我们给璟儿的承诺,又将何时才能兑现呢?

我和幽涯战战兢兢地看着璟儿端起药碗,随即将碗送至唇边,她闻到药的气味先是皱了下眉。这药的气味冲鼻难耐,莫说将其喝下,单是嗅一下都会觉得苦不堪言。

就在幽涯想要问问璟儿是否改变心意时,不料璟儿倏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手中一仰便将碗中的药全数倾入了口中。按照璟儿一般的习惯,我从袖中取出一颗蜜饯递到璟儿面前,而璟儿却在将药碗放下的同时,将我执着蜜饯的手一并推到了一旁。

我疑惑地看向璟儿,却正好瞧见她泪汪汪的水眸,不觉笑出声来:“瞧璟儿这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给了你委屈受呢!”言罢,幽涯和医馆中其他的患症之人都笑了起来,我随即又问道:“你若是觉苦,奈何不服下我这颗蜜饯?你不是一向喜爱这冰糖蜜饯的吗?”

璟儿用力地努了努嘴,终是含泪抿唇道:“璟儿今日不吃这颗蜜饯,幽涯哥哥说服药之后什么都不食才最好,因而我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将这些蜜饯和美味佳肴一同享用!”

不知为何,璟儿童真的言语令我心中深深一动,看来她确是相信她的好日子一定在后头的!既然璟儿都能这样明义,为何我还执着不解?往后的事情无人能料,既是无人能料,我又奈何这么计较?

为了能够观察药效,我们让璟儿一直坐在床榻上,她在服药不久开始头上发汗,我慌忙着手搭上了她的手脉,然而气血平和并不见异样。璟儿额上汗水如豆,然而嘴上却叫喊着“冷冷冷”,我与幽涯便让她躺下又为她掩了层棉被。

天闷气热,无论璟儿再如何说冷,我与幽涯也不能再为她添加棉被,只因怕她体内热气难出,若是血脉气结则难以根治了。

床榻之上的璟儿一直不停地辗转反侧,我与幽涯便不断喂她水喝,只怕她体热发汗以致体内水分不足。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女童让我亲眼看到了生命的顽强,试药的过程从来都是痛苦的,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成年的大人尚且不堪承受,更何况是这么娇弱可爱的璟儿?

璟儿将身上的被子裹作一团,双手极不安分地挥舞着,满口胡乱叫喊着些什么,我小心地将耳朵附到她的唇边,只听得她声音压抑,沉沉叫喊着:“爹,娘,别丢下璟儿,别丢下璟儿!璟儿乖乖的,璟儿不用吃很多东西的,只求能和爹娘在一起!”

我听闻璟儿所言,仔细地咬住了下唇,此刻尤想将璟儿唤醒,将她带离那个不愿往还的噩梦。心中气郁难耐,脑中顿时感觉些许眩晕,脚下更是一个突然的踉跄,我手扶住额头,往后步步退去。

周围见状的百姓一起将我架住,轻声关问道:“离姑娘,你没事吧?可是太过疲累了?快些坐下歇歇罢!”

幽涯本是坐在床榻旁切问璟儿的情况,见我似要昏厥便赶忙站起,我继而连声道:“你莫要离开璟儿,我只是没有站稳罢了,无妨。”幽涯闻言抿了抿唇又坐了下去,然眸中的担忧分毫不减。

我随后被一个少妇扶至一旁坐下,她看我神色微定,便安下心来随口说道:“哎,离姑娘为我们真真是受累了!璟儿这孩子也着实可怜,她家里原住在明曦城郊,家里实在贫穷又连生了几个女儿,她是最大的那个,想来是她爹娘还打量着想生个小子,举家迁到乡下去了,却将她一人丢在了明曦。”

闻言,我缓缓转眸向床榻之上被众人围住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她还这么小却已不知关爱为何物。我不知道在她初被遗弃时,究竟度过了一段怎样的日子,她是如何饮食,又在何处入眠?我只知道她最初来到善堂中,是被善堂的人发现昏倒在街头,全身的衣物破败不堪,今天未有进食以致羸弱昏厥。

然而醒来后的璟儿决口不提之前的事情,从不提自己的爹娘,我们只当她是个活泼烂漫的孩童,却从未深究过她以往的痛楚。再开心的人亦会有不堪回首的痛楚,连这样无邪的孩童竟也不作例外。

我幽幽阖眸平复着自己的心神,方才一时气血涌动袭来以致眩晕,现下暗暗运了内力,确实好了很多。与此同时,床榻之上璟儿的声响却渐渐低去,我心中忽地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担忧务必地往床榻那里望去。

幽涯双手始终扶着璟儿的脉络不敢松懈,他要确定璟儿的情况,他要确定璟儿是否还在我们身边。待到璟儿呢哝软语的声音全然消去,我的心却整个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但是幽涯似是轻松了一般舒了口气,他将璟儿的手放入棉被中,阖眸轻叹道:“高热散去,心中气闷郁血尽褪,血脉顺流通畅,她无恙了,此药可用。”

幽涯的声音使众百姓喜出望外,他们一个一个都笑着喊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痊愈了,我们终于能够回家了!”其他人也一并附声道:“是呀,太好了!真真多谢幽涯公子和离姑娘了!”

不知为何,我眸中有晶莹顺着脸颊滑落,从得知热毒之症到今日,虽然这种病症不足致死,却足以让一些人家难以团聚,也确实让一些百姓为之尝尽气闷之苦。若是受极了爹娘的宠爱,璟儿也不致体质柔弱被传染疫症吧?

冷思寒那边已经将疫源之地的虫鼠灭尽,等到我与幽涯将制成的药送过去,那里的百姓也理当无碍了。想来明帝那里会算作冷思寒大功一件,可是冷思寒兴许会更加谦逊受教,不能让明帝看出他急于立功的心思。而此次热毒之症,不曾染疫的百姓得了病需要寻医,便会往冷思湛开设的医馆去,所以明帝心里应当也会念着冷思湛的一份功劳。

也罢,若是冷思寒一人受功出了风头反而不好,此时有冷思湛一同承赏必不会让冷思寒惹人多生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