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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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恐怕也在劫难逃!

如今的云锦已是中宫的掌事宫女,即便桑柔再如何资历深厚,见了云锦也要知晓自己的身份,她先是向云锦回礼,待到身后侍女都向云锦行礼,方才抬了抬手中檀木盒笑道:“云锦姑娘真真聪慧!这天再闷再热也抵不过主子一句话不是?太后娘娘知晓暻儿公主住在甘阳殿,特让我给公主送来一些糕点和布匹。”

慕容暻身边服侍的铃儿正好从小厨房回来,她手中端着给慕容暻的清粥,见云锦和桑柔在殿前便知昭华此刻正在殿内,她心中算计了个大概,连忙将清粥放在一旁,小步上前向桑柔行礼道:“铃儿见过桑柔姑姑!”云锦颔首将桑柔来意告知铃儿,只见铃儿再次向桑柔行礼,双手恭敬接过桑柔手中檀木盒笑道:“桑柔姑姑不要见怪,本应请姑姑进宫喝杯清茶,可公主此刻正在殿内静养,来人太多只怕公主会责怪铃儿。”

桑柔自是知晓铃儿无意引自己进入甘阳殿,可她心里又清楚昭华此刻正在甘阳殿中,然而昭华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一个宫女怎能和皇后作对?她急着回去禀报萧太后,于是昭华身后侍女将东西交给铃儿和云锦,拉起铃儿柔荑恳切道:“既然公主身子不好,咱们当奴才的理当多为主子尽尽心意,你也是辛苦了!东西既已送到,我就先走了,若要喝茶咱们来日方长!”

云锦唇间含笑望着桑柔远行,与铃儿一同将桑柔送来的东西安置好,云锦心中有些不宁,看着铃儿面色憔悴的可怜模样,轻抚铃儿鬓发交待道:“铃儿,我知道你担忧暻儿公主,但你放心,皇后娘娘与她情同姐妹绝不会不管她!只是你日夜在公主身边侍奉要多警惕着些,太后送来的这些能不用则不用,万事小心为上!”

铃儿垂眸颔首,她微微瞧了云锦一眼,凝眉抿唇道:“姑姑放心,铃儿心中有分寸,公主和铃儿在宫中只信得过皇后娘娘和云锦姑姑!其实公主如今祷佛念经,铃儿不觉公主受苦,铃儿只怕有人会对公主暗中下手,即便皇后娘娘日夜庇护恐怕也在劫难逃!”

语间,铃儿自桌案下取出一个铜盆,其中依稀可见焚物灰烬,铃儿说着不紧不慢将铜盆点燃,随后将桑柔送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在盆中焚毁。云锦见状也陪她一起将东西焚尽,看来萧太后已不是第一次给慕容暻送东西过来,可慕容暻显然不信她分毫。

殿中慕容暻正在祷佛,听罢昭华所言不觉幽幽张眸,但转瞬便又将双眸阖起,心中感叹好一句“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可慕容暻要的并不是散场,她缓慢拨捻手中紫檀佛珠,轻声道:“轮回道理终有时,今生缘浅,到底情深。我此生愿送他超度,不是为了他,却是为了我自己,更为了我自己的心。”

“我并不想阻拦你,只想问你一句,你果真要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佛祖在上,若是你心底的抉择,我不会拦你。”昭华双眸凝望画上慈眉善目的佛像,若您果真能普度众生,可能将暻儿的一切还给他?耶律复便是慕容暻的一切,让她甘愿放下公主之尊,甘愿舍弃吐谷浑远来至此!

昭华心中苦笑,她何时也会说起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莫说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容死而复生扰乱因果。耳边是慕容暻淡泊低声:“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虽是祷佛超度,可香案上并未供奉耶律复的牌位,这足以说明慕容暻此生再无牵念,只是一心祈求来生与耶律复默然相守。昭华起身执起一旁的香枝,以烛火点燃再奉在香炉中,她俯身握住慕容暻捻珠纤指,沉声道:“你心意已决,我惟有心中祝祷。”

慕容暻未有言声,昭华无奈起身漫步而去,身后依稀响起木鱼敲点之声。昭华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慕容暻不再想着复仇,忧的却是耶律蓉蓉此刻身在圣宫又不知会为祸如何……

昭华双手微微攥拳,宫外却是伟岸身影惊艳如初,耶律成肤白气华不知何时从御书房到了甘阳殿殿外,颜莫逍和安为山并未跟在身侧,只见他背倚范金廊柱凝望自己,昭华不由得疾走两步投身耶律成怀中。

她该是多怕有一日耶律成也会如此离开自己,更怕自己会身不由己离开耶律成身边!她埋首在耶律成怀中微噎低泣,唇间吴侬软语道:“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耶律成修指一抬将昭华纵泪娇颜挑起,他何尝不忧昭华之忧?但爱人在怀,他惟有宽慰以解,唇角微勾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刀山火海谁与随,若情不解世生追。莫以他人之忧纷扰自己,我只念一生不愿同美相离。”

昭华同耶律成道尽耶律蓉蓉身在圣朝之事,他正觉君无心的主意极好,不由得夸赞君家府第人杰地灵。然而黠戛斯战事吃紧,原本耶律京颇占上风,可耶律九知晓之后亲临指战,但耶律京自言一人足矣,昭华却没有忽略青岚眸中一抹担忧之色。

窗外蝉鸣浮躁,昭华轻抚手下绿绮古琴,氤氲琴声丝缕不绝,听得青岚情意婉转忘却浮世忧思,只听昭华浅吟道:“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云锦见昭华心绪低沉便不愿多言,可青岚却望着窗外桃花娇艳感慨万千,凝眉沉思道:“韶华转瞬逝,红颜可堪老。垂柳蝉鸣时未休,去年今夕待人回。去年蝉鸣是四殿下和暻儿公主的定情之时,可而今欲语泪先流,果真世间万事是无人能料的!”

青岚一语未尽,云锦不动声色地白了青岚一眼,青岚顿时知晓自己失言,昭华心境本就不佳,她如今这般言辞更是雪上加霜。正待此时,昭华掌盖绿绮,琴声戛然而止,云锦见状有心笑问道:“娘娘,皇上今日国事繁忙不过来用早膳,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昭华瞥望殿外绿柳扶风,缓缓起身却是凝眉不消,未过多时抿唇道:“青岚留在宫里预备午膳,云锦陪本宫出去走走罢,初夏风光正好,本宫无心辜负。”语罢,云锦上前扶住昭华双臂,青岚向昭华微微行礼便目送二人漫步出殿。

“娘娘为何将青岚留在宫里,这大好的时辰带她出来一起走走不是更好?”云锦见昭华愁眉深锁,不由得想起昭华提及青岚与耶律京之事,于是轻声问道:“娘娘是否担忧青岚会痴心错付?还是娘娘有意将青岚指给二殿下,却唯恐青岚会负了咱们?”即便是日夜相处的情分,也抵不过痴心一片的坚决,云锦不是有意怀疑青岚,只是心中实在对此事深知难解。

昭华淡望了云锦一眼,莲池中清荷渐欲盛放令昭华抿唇浅笑,她握住云锦的手力微重了几分,庆幸身边还有一个知心体己的云锦,她不回云锦所问,只是往朝乾宫方向步去,低喃道:“几日不曾去朝乾宫请安,去看看太上皇和太后是否安好。”

云锦默然跟随昭华脚步,不用看她也知晓,萧太后与耶律九暗中勾结日夜在耶律弘膳食中下药,那药毒性虽慢,可依着耶律弘现今的身体,想来也熬不过多少时日了!只是云锦心中不明,耶律弘如今已然将皇位让给耶律成,即便耶律九有意谋反,为何一心要将身为太上皇的耶律弘害死?

“臣妾见过父皇和母后,前几日得了风寒不曾过来请安,不知父皇身子可见好转?臣妾瞧着父皇的面色似是好看许多,有劳母后日夜照拂,臣妾深感惭愧。”昭华一入殿便向榻上的耶律弘和榻前照料的萧太后行礼,她双眸不愿与萧太后对视,只因萧太后行事卑鄙,恐污了自己双目。

耶律弘已经病入膏肓不能言声,听闻昭华请安仍是轻哼了两句,昭华随即起身落座,却见得萧太后放下手中药碗,抽出怀中丝绢为耶律弘拭了拭唇角,无奈叹道:“唉,哪有什么忧不忧劳?哀家照拂太上皇是应当应分之事,难为太上皇日夜服药,太上皇精神倒是好转可仍是做不起身下不了床,哀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昭华执起桑柔为自己端来的茶盏轻呷一口,随即挑眉向萧皇后颔首道:“臣妾方才见姜御医在殿外便言语了两句,姜御医说父皇这病是忧劳过度,这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有母后在父皇身边日夜照料,想来父皇好转也不过是早晚之事,母后不必过忧。”

“不错,姜御医此次算是尽了大力,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医女也着实不错!也是你想得周到,给哀家宫里指了个医女侍奉,太上皇和哀家若是身子不爽便可直接传唤,不仅省了不少事,更让人心里安稳许多。”萧太后唇含笑意,方才忧扰之色一扫而空,索性榻上耶律弘深思迷离,若不然见她此刻行状定会气得直接坐起身来!

昭华派在朝乾宫里的医女并非是容儿,容儿与太多人有牵涉,放在萧太后眼皮子下反而不好,更何况萧太后对昭华送来的人定会心存怀疑,送一个浑然不知的人去她宫里才是上上之策!不过跟在姜御医身边的医女便实在是容儿,眼下宫中医女众多,只要不是日夜在朝乾宫守备,萧太后怎会对御医的一个徒弟心生疑虑?

不过容儿时而去永福宫回禀太上皇的境况,并非是昭华教使,似乎容儿比昭华更适宜宫斗暗争,监看敌情为主效力的事情,容儿心中清楚懂得。

昭华将手中茶盏置在案上,眼神似若无意看向萧皇后唇间浅笑,纤指轻挑示意云锦将一个香囊送去萧太后手中,随即莞尔道:“这安神香囊是臣妾特为父皇和母后缝制的,母后若想睡得安稳大可将这香囊置在枕下,不过让人安稳的最好办法,自然是要心中坦然无愧,若不然凭他什么神医妙方都是徒劳!”

昭华有意提点萧太后下药之事,萧太后自知此事瞒不过耶律成和昭华,只是她如今身为太后难免会倚仗自己的身份,她料想耶律成和昭华不敢对她如何,由是双眸微阖向昭华哂笑道:“皇后说的极是!不过如今位尊太后,已教哀家无所忧扰了!”

此时的云锦已然走向殿外,只为殿外有为萧太后去小厨房置备膳食的桑柔。云锦见桑柔手见玉盘颇重,连忙将一些膳食取来自己手中为桑柔分担,向桑柔轻笑道:“云锦见桑柔姑姑疲累却也乏味,不若跟姑姑说一个前几日看到的故事?”

桑柔明知云锦不会如此好心为自己分担,却也只能低眉笑道:“索性布膳也是乏味,云姑娘便讲讲罢!”

云锦听桑柔允可,由是唇角含笑道:“那故事说的是西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不知桑柔姑姑可否听说过?”言间桑柔无知摇首,云锦方才继续道:“贾南风貌丑善妒,却因勾结朝臣而独揽大权直列太后之尊,按理说位尊太后便无可忧扰,可惜宫中是容不得野心勃勃的女子的,不仅皇上不允,朝臣更是力谏将太后处死,最后这个贾南风便被子辈的赵王废为庶人以毒酒赐死,荣华富贵也只是华梦一场!姑姑倒是说说,这位贾太后是不是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