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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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嘴边儿的肥肉,别让人抢了

从前众人皆以为二皇子无情,如今他在宫人心中终是有情了,可昭华知晓耶律京向来是个有情之人,说不定还是个以情为生之人。

昭华扶住青岚双手回身与他们背道而行,头顶有大雁幽鸣而过,雁去雁又来,大雁是两情缱绻的鸟儿,比翼成双傲视天下。然而她并不知晓,她将耶律容德脚上的一双银铃分赠蕙清,便是注定了这一双孩童的缱绻之情,可细想又觉可笑,十余年之后的事情谁能预料?

“好,好,好得很!我在外面漂泊沧桑,你在宫里竟然当上了皇后!这皇后的位置本该是我的,是我的!昭华,你何德何能站在成哥哥的身边?你怎配得起皇后这个头衔?好,我便让你安心片刻,若不一下子除去你,仍是后患无穷!”上京城内,耶律蓉蓉望着城墙下的皇榜暗暗咬牙,她此时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越是静默,越是令人发指的梦魇之始!

上京城内的茶楼仍是各路人士清神歇脚的安息之所,茶楼中人最津津乐道的无非是太皇退位新帝登基的事情,楼角品茗的耶律九怡然自得听着众人言论,耶律成儿时倒是骁勇能武,只可惜如今是病秧子一个,文里文气倒是和那个耶律恒有几分相像,说什么以仁治国,教人生恶!

“王爷,就这么看着新皇登基?听说太上皇病的不行了,王爷不回去看看?还有太后那里,看来王爷给太后的东西,太后一直在给太上皇服用,若不然太上皇的身子不会……”一袭黑色武士服的男子跟在耶律九身后,将自己打探的消息一一禀明耶律九。

耶律九轻轻转动自己指间的翡翠扳指,鼻间冷哼一声道:“等了几十年,我们兄弟之间的旧账也该算一算了,本王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皇兄的。只是他们把耶律京请回来了,黠戛斯那边你还要多盯着点儿,嘴边儿的肥肉,别让人抢了!”

男子双眸定然,毕恭毕敬道:“是。”

“这御书房果真不一般,本王前前后后没进过御书房几次,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拜本王的皇弟为君!”耶律京双眸若无其事地打量御书房周遭,朱红范柱庄严无比,然而他今时的心境早已不同往日,往昔来时总是心中敬畏,如今在边塞古道过得逍遥竟让他全不在乎皇宫种种。

颜莫逍沉眸探看耶律京周身,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当年不羁风流的皇子已然变成了一个心中有量的沉着之人,唯一不变的是他至今仍不知晓耶律京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与他相言若不多加留心,便琢磨不出他言下真正之意。

颜莫逍轻易不与耶律京答语,待到行至耶律成近前,颜莫逍方才躬身向耶律京行了个礼,随即向殿内恭声道:“皇上,二殿下到,微臣先行告退。”语罢,内里侍奉耶律成左右的安为山也退了出来,他低望耶律京一眼便与颜莫逍双双退出御书房。

耶律成与耶律京二人抬眸凝视对方,两人似是在暗中较劲,谁也不愿先开口,最终算是耶律京明晓君臣有别,即便他与耶律成恩怨结积,他仍是要向耶律成拜首道:“微臣给皇上请安,恭祝新帝万福,国泰民安。不知太上皇近日如何,为何急急将臣自边塞古道召回?”

望着耶律京恭敬拜首的模样,耶律成心中竟有些嘲讽之意,记得耶律京昔日屡次责难自己,可曾想到今日会向自己跪拜敬首?他心知耶律京仍是不服自己,可他如今这一派恭敬模样也算是长进了不少,以往他可只会一味惹人不悦的!思及至此,耶律成不由得抿唇低笑道:“多时不见,二皇兄别来无恙?父皇如今身子愈渐不好,他住在朝乾宫由太后照料,朕回头便教人引二皇兄去拜见父皇。”

“老三,咱们两人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明人不说暗话,你此次召我回宫不止是让我在父皇榻前尽孝心这么简单罢?本王可是听闻黠戛斯的事情迫在眉睫,慕伦可汗的新王妃给昭华发了八百里加急的密信,看来皇上是不打算亲力亲为了……”耶律京心中并不愚笨,一语道出了耶律成要他领兵出征的心思,却没料到耶律成的实在用意。

耶律成听罢耶律京所言不觉冷笑一声,自案后缓缓起身露出一袭纹金走丝的龙袍,发顶双龙含珠的镂纹金冠配上他不怒自威的神情,自是一派威严无双的帝王风范!他云步至耶律京近前,抬手将耶律京自地上扶起,却是沉声道:“是非只在一人心中,二皇兄若是以为朕有心加害于你,那朕自然没有二话,可是以二皇兄的能力,朕倒是以为你能凭此一战加官进爵,免去父皇将你贬去边塞古道的罪责,莫非皇兄不愿长久地在父皇身边侍奉?”

耶律京不觉在心中警惕这个登基不久的新帝,这人究竟还是不是昔日被自己苛言相待的三皇子耶律成?昔日的耶律成便如之前文弱不堪的耶律恒相同,可现今面前的耶律成才真真像极了儿时被父皇赞不绝口的三皇子!那个弯弓射鹰无惧无畏的耶律成!

耶律成的意思实在明白,耶律京以小人之心思量他的行径,他却以君子之腹宽待自己,耶律京虽是对耶律成仍有不服,却也只得向他再次叩拜,眸光深邃道:“微臣多谢皇上体恤,自当竭尽全力周护大辽与黠戛斯的邦交,只要耶律京在一日,黠戛斯便不会被奸人夺去!”

然而那个有心谋夺黠戛斯的人不是旁人,却是大辽战功显赫的齐王耶律九,更是他们的九皇叔,耶律成不得不忌讳耶律九与耶律京的叔侄之情,于是凝眉低问道:“皇兄须知,此行一去不是与旁人抗衡,而是与久经战场的……”

“而是与久经战场的齐王,更是咱们的九皇叔!可那又如何?只要他是咱们大辽的敌人,只要他对父皇不利,本王便视这一切于无物,什么齐王,什么九皇叔,若是不保住黠戛斯,微臣誓不还朝!”此刻耶律京全抛却与耶律成的个人恩怨,他终究是耶律弘的孝子,是大辽的忠臣,虽然是一朝君子一朝臣,可国不灭便是仁义在。

并未过多言语,耶律成手掌与耶律京轻握,随即向殿外安为山道:“安为山,引二殿下去朝乾宫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随后请二殿下去古华宫安歇,二殿下行军整顿,朕择日为二殿下践行!”

安为山匆匆入殿,又匆匆请了耶律京往朝乾宫行去,颜莫逍摇首望着耶律京行去的身影,抿唇道:“任二殿下如何精明,也不会想到皇上今日威严正是缘于过往百般隐忍,十年磨一剑,不负少年头,二殿下这般的心思是怎么也不能与皇上相较的,因着皇上心中不止有忠有孝,更有仁德其中。”

“许是昭华教会了朕,怨恨与否又能如何?萨沫耳曾经百般谋害皇后,皇后仍是没有狠下心思去整治她,若非国仇家恨,一己之私实在不足挂齿!”他言间眸光锐利,语声顿挫直指正在潜逃的耶律蓉蓉,耶律蓉蓉与萨沫耳不同,她不止谋害昭华,害死了昭华与他的孩儿,如今更是害死了耶律复,若说一己之私不足挂齿,耶律蓉蓉之流实可谓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颜莫逍心中明了耶律成所指为何,当即向耶律成禀明“海东青”近日追查到的消息:“皇上,死士回禀,耶律蓉蓉几日前在上京现身,随后却不知何去。依微臣看来,耶律蓉蓉是极善易容之术的,若不然也不会让‘海东青’的一干死士寻不到头绪。经臣查探,耶律蓉蓉买的是中原商队走贩的*,而那中原商队却是……”

“寻柳,朕向来是不喜言之不尽的,说话不爽快不是你的为人。”耶律成对颜莫逍的语顿迟疑心生不悦,再度执起书案上的奏折批阅起来,御书房内的火烛映出耶律成广袖上的金纹蟠龙,熠熠闪光似是要活过来一般,一如它批阅奏折的主子精明肃严。

颜莫逍语声微顿,垂眸不看耶律成广袖纹龙,悉声道:“那支中原商队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圣朝皇商君家的商队!”

“儿臣不孝,给父皇和母后请安!”耶律京望着朝乾宫榻上病卧不起的耶律弘拜首行礼,他心底隐隐不是滋味,昔日威风凛凛的大辽皇帝,如今不过是卧榻重病的寻常老人,说什么长生不了,说什么延年益寿,眼下还不是一病不起?原来天子,也不过是会生老病死的凡人罢了。

耶律弘已经病重得难以言声,略微抬手算是让耶律京起身的示意,可这一下仍是动了自己不少元气,只见他一手重重垂在榻上,唇间重咳不止,萧太后连忙顺抚耶律弘气闷心怀,语声担忧道:“京儿快快起身罢,你父皇病得实在是重,往常从没有过的,也不知是否今年时运不济,亏得成儿担得起国事重任,你父皇才能安心养病!你也是在边塞古道吃了不少苦,瞧你这脸消瘦得不成样子,你父皇一准儿也是看了心里难过,还不过来跟你父皇说两句暖心窝子的话?”

听罢萧太后所言,耶律京已然云步至耶律弘榻边握住耶律弘手掌,耶律弘掌心布满细密的一层冷汗,似乎道明了耶律弘此刻病弱不堪,耶律京却不由得凝眉问道:“父皇身子骨一向硬朗,因何会得上这一场重病?皇上和皇后都是孝敬之人,按理不会让父皇病重至此!”

萧太后闻言颤了颤身子,她虽面上与耶律成相交,暗地里还是依照耶律九的旨意在耶律弘的膳食里投毒,然而耶律九说明给她的是慢毒,即便是宫中御医也查不出究竟,萧太后这才放宽了心思心表不一。

“谁说不是?想必是平萧城时疫令太上皇急火攻心,之前身子也不算稳重,故而一下子便牵出了病由!看太上皇这副病重的模样,哀家实在是心生疼惜,恨不能替太上皇受了这重病,哀家无所牵挂,最牵念的也不过是太上皇而已,只要知晓太上皇身子安康,哀家便也就安心地去了。哀家只说一句,若是太上皇有个万一,哀家绝不会独活!”萧太后言辞全似一个专心实意的贞烈女子,她言间取出怀中罗帕轻拭了拭面上泪痕,煞有其事抽噎两声,引得榻上耶律弘凝眉低叹。

耶律京冷眼望着萧太后做作模样,眼前的萧太后再如何温顺慈和也终归不是自己的亲娘,他绝不会忘却十年之前这个女人是如何将自己的亲娘诬死的!那时与她勾结的朝臣不是辞官便是迁任,可耶律京绝不相信那些朝臣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更不相信眼前的父皇真的是因急火攻心而重病至此!

“父皇,儿臣不日即将出兵,待到得胜还朝,必定守在父皇周身克尽孝道,请父皇珍重龙体!”耶律京郑重其事地向耶律弘叩首,榻上耶律弘双眸微怔,手下握着耶律京的力气也重了几分,然而两人皆是面上不动声色。

萧太后闻罢此言,自身后端药恭候的桑柔手中捧起药碗,一面为耶律弘轻吹冷药,一面若是无意道:“京儿,听闻此去黠戛斯是与齐王相抗,齐王是太上皇的亲兄弟,到时可要知道分寸,别让你父皇为兄弟之情心生自责,你也要多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耶律弘随即低哼一声,似是对萧太后所言不以为意,而耶律京对于孰是孰非更是心中有数,他并未错落萧太后语中实意,萧太后明明知晓齐王对耶律弘不敬却仍是为齐王求情,他此刻不由得思量起萧太后和耶律九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