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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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就是为王爷取悦母后和父皇吗?

“昭华于王爷来说,就是为王爷取悦母后和父皇吗?”昭华手中银针悄然滑落,她心中固然是对耶律成有情,却不能相信耶律成只将她当做自己的棋子,既是棋子,是否终有弃掉的那一日?是否她变为那一枚被弃的棋子之时,耶律成便会将她全然忘怀?

耶律成骤然松开手掌,昭华一个踉跄便往榻上跌去,耶律成不理昭华面色凝伤,唇间冷哼道:“若是心中不情愿,便不要说什么死生不离的鬼话!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吗?蒲苇便是要随着磐石的,不是吗?”

“中原确是有此话不假!可是王爷又是否知晓后两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昭华即便能作蒲苇柔韧如丝,王爷又是否是无转移的磐石呢?”昭华伏在榻上久久不起,不是刻意伏身矫作,只是心中基石骤然压下,压得她无力起身。

“其实王爷何必如此言说?王爷不想让王妃碰绿绮,只是因着绿绮惑心,唯恐王妃为皇上抚琴出了错漏,这伴君如伴虎连奴才都懂得,若是王爷好好同王妃讲,王妃又岂会那般伤心?”安为山跟在愤然的耶律成身后,许久未见耶律成如此气恼,而且又是因着同王妃一语不合。

耶律成闷声不语,良久才沉声道:“我便不能让她一味看重自己,横竖不能再让她自作主张!原先她还是谨慎为事,如今却是有些懈怠了,这宫中岂是她能懈怠的?即便是行错一步,亦会有人擒住不放,将时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安为山闻声默然,耶律成的言辞透着对昭华的关问,然而念及耶律成方才与昭华所言,安为山却是小心问道:“可王爷方才说王妃配不上绿绮古琴,容奴才多一句嘴,王爷是否又想起那位了?这逝者已去,王爷又何必……”

“本王十年的隐疾,确是一朝患得,但绝不会一朝痊愈!逝者已去,但我终究忘不了个中缘由,谁拿走的,我便要加倍讨回!”耶律成双手慢慢攒拳,眉宇紧锁,眸中含怨,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会提及,却不代表他已忘记!

安为山闻罢颔首,耶律成的心思他一直明白,从跟随耶律成的那一日起,耶律成便是他倾心服侍的主子,更是他甘愿为之万死不辞的人!安为山低声回道:“奴才明白了,只是王妃那里可还有什么需要周顾的?”

耶律成垂眸望了望自己紧握的拳头,心中念起昭华包扎着罗帕的柔荑,抿唇道:“王妃的手指扎伤了,你回头取些金疮药给送去罢。”

这便是耶律成,嘴上不说不代表心中不在意,昭华一直明白,然而此时却心中结郁。都言“情”字艰辛,昭华本以为一心一意便可,却不知有情人终希冀能两心相惜,便如同那磐石与蒲苇,蒲苇韧如丝,却仍要磐石无转移,否则柔韧为谁?

“王妃喝口热茶罢。”云锦端着热茶置身在昭华榻边已然良久,眼看茶盏上的袅袅暖汽都要被冬风化尽,云锦再不能由得昭华一动不动地伏在榻上,要知道苏嬷嬷与流苏都着急透了,可就是谁都没有主意。

昭华双眸滞愣望着榻前床帏,那一日耶律成对她的温情戏语犹在耳边——你我还未有夫妻之实。那是她的夫,她们也曾同榻而眠,而耶律成亦极重君子之道,并未有逾规之举,她那时还疑惑为何耶律成对她没有心思?如今却是悟了,因着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一枚棋子。

她此时万般羡艳萧皇后,皇子争宠却夺不了耶律弘对她的爱顾,谁言皇室没有一心一意?再看圣朝的文帝与皇后,文帝从未有其他宠妃,偌大后宫只藏皇后一娇,无不是极尽恩爱!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思君子兮,难调机杼。有花并蒂,枝结连理。适我愿兮,岁岁亲睦。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情脉脉兮,说于朝暮。有琴邀瑟,充耳秀盈。贻我心兮,得携鸳鹭。悠悠比目,缠绵相顾。颠倒思兮,难得倾诉。兰桂齐芳,龟龄鹤寿。抒我意兮,长伴君处……”昭华如着了魔般反复吟唱着《比目》古曲,目光滞愣不知心中所思。

流苏见状心中着急,于是高声喊道:“王妃,别再念了罢!”

昭华闻言忽而抬眸望向流苏,笑问道:“我唱的可还好听?这《比目》是思柔和末生的定情之曲,思柔最喜爱听我抚奏这一曲了!我弄琴给你听可好?你们想听什么?《浣溪沙》如何?”

语罢,昭华连忙将紫檀木盒启开,绿绮在盒中泛着幽绿,昭华唇间浅笑将绿绮抱在身前,纤指柔缓拨挑,浅唱出声:“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是苏嬷嬷第一次听闻昭华抚琴,琴音婉转引得苏嬷嬷恍惚了深思,竟口口声声道:“四殿下的琴声真好!四殿下再给咱们抚一曲罢……”

昭华闻罢忽而瞠目,转向苏嬷嬷疾声问道:“苏嬷嬷!你方才说什么?你方才说,谁的琴声真好?”

苏嬷嬷这才缓过神来,听闻昭华急问,方知自己将才胡言说错了话,于是连声辩白道:“王妃定是听错了!奴才方才是夸赞三王妃的琴声极好,听得奴才入了神,因此僭越请王妃再抚一曲,也得亏是王妃的琴技能配得上这绿绮古琴啊!”

昭华自知从苏嬷嬷口中问不出所以然,是而望向苏嬷嬷笑道:“昭华自个儿不当心扎伤了手指,有劳苏嬷嬷替昭华去取些金疮药罢!”语罢,昭华抬起自己包着罗帕的纤指给苏嬷嬷看,苏嬷嬷由是颔首退了出去。

“你们方才可听见苏嬷嬷所言了?”眼见苏嬷嬷走远,昭华望着苏嬷嬷行去的背影朝流苏与云锦低问,她分明听见苏嬷嬷所言,却对其中因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流苏连忙应道:“流苏听见了!流苏分明听着苏嬷嬷方才说的是‘四殿下’!绝非是什么三王妃,除非流苏的耳朵真的不顶用了!”

“奴婢听来亦是‘四殿下’,若非奴婢与流苏双人四耳都出了问题,那便是苏嬷嬷出了问题。”云锦悉心附应,她与流苏都确定方才苏嬷嬷所言是“四殿下”,却与昭华一般不知苏嬷嬷何出此言。

昭华垂眸思索却暗自心惊,莫不成几日前的梦是有缘由的?她记得梦中那一对年约十岁和另一个看起来更小的孩童,其中那个最小的孩童称那个温尔的孩童为“四皇兄”,而称那个傲气教说的孩童为“三皇兄”,倘若那个最小的孩童是耶律复,那个“三皇兄”是耶律成,那么“四皇兄”又是谁?

昭华随即将自己的梦境对云锦和流苏娓娓道来,流苏凝眉笑道:“王妃这是梦魇,梦境如何能当真?咱们来宫中已有半年,可从未听闻过什么与三殿下年岁相同的四殿下,咱们知道的四殿下只有现在的这个!”

云锦抿唇不言,昭华望向她,只听她慢声道:“依奴婢看来却未必,说不定宫中原本是有这个‘四殿下’的,只是不知为何那个‘四殿下’成了宫中的禁忌,于是人人不得提及,宫中湮没的真相实在太多,倘若人人缄口将咱们瞒住也未可知啊!”

昭华颔首赞同云锦所言,将时圣朝熹帝与皇后远走高飞只是外传熹帝与皇后不慎染疾,而文帝亦是临危受命成为了新帝,并无人知晓熹帝与皇后实则犹在人世。而这辽宫之深不输圣宫,更不知埋没了多少真相!

那个“四皇兄”回眸之际,昭华不曾忘却他那与耶律成一模一样的容貌,温文有余却刚毅不足,便如同昭华第一次见到耶律成容貌之时的苍白病态。

昭华不由得心中疑虑,究竟耶律成是为何身染隐疾,而且这隐疾一患便是十年之久,十年不愈,竟然与她和亲之后不久便越渐好转,莫不成她果真是辽国的福音?呵,昭华并不信那一套鬼神之说,故而不能以福音之由说服自己。

昭华再次回想起方才苏嬷嬷的神情,而先前耶律弘等人的依稀怀念之情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多年前那个抚琴之人?

不对!

昭华分明记得梦中耶律复要“四皇兄”为他抚琴,那么苏嬷嬷口中极善抚琴之人,还有耶律弘与萧皇后先前为之伤怀感念之人,实然是那个年约十岁的孩童?

那个孩童令耶律弘与萧皇后感念,又与耶律成有着相同的容貌。难道说,耶律成此前有个孪生弟弟?

自那日争辩之后,昭华终日难见耶律成一面,每日只是往朝乾宫去为萧皇后和耶律弘抚琴,便是如此千篇一律的活计。若是此时耶律蓉蓉与隆顾清没有将自己拦在靖华宫外,昭华似是将要忘却耶律蓉蓉与隆顾清几人了。

“姐姐古琴的手艺真真是好!妹妹单是在朝乾宫外一闻佳音,都觉得此生无憾了!只是姐姐每日往朝乾宫来,不免会冷落了王爷!”隆顾清仍是粗鄙的眉目,她粗犷的身姿与其特有的尖声细语相配,果真是让人不堪顾看。

耶律蓉蓉何时竟会降了身份来帮隆顾清的腔?只在面对昭华之时便是同仇敌忾般,只听耶律蓉蓉冷声笑道:“隆顾清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不过三皇嫂每日忙于修练琴技,想来是没空关问三皇兄的罢。”

“多谢郡主和妹妹提点,莫说王爷是本宫的夫君,本宫即便再是忙碌亦会关问王爷,再者王爷身边还有安公公照拂,安公公照拂了王爷十几年,本宫可不敢说有人能够比安公公更会照拂王爷!”昭华语罢望了望身后的流苏和云锦,两人当即明白昭华不愿与她们纠缠,于是匆忙行礼便要离去。

谁知绛红疾步上前挡住了怀抱紫檀木盒的云锦和流苏,昭华不解望向耶律蓉蓉,却听得绛红垂眸道:“两位姐姐走得太急了,郡主还有几句话要交待给两位姐姐的!”

绛红惯是会依仗耶律蓉蓉的奴婢,如今知晓昭华与耶律成闹了不快,便横了心思要往流苏和云锦头上踩,实则那话便是说给昭华听,昭华心中怎会不明?耶律蓉蓉缓步至云锦和流苏身前,直直望着那紫檀木盒,啧舌道:“不愧是绿绮古琴,记得舅母过去珍贵此琴,恨不能每天揽在榻边才算心安!如今三皇嫂倒是担了替舅母照管绿绮的差事,可得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昭华心疑耶律蓉蓉会对绿绮下手,从而令萧皇后和耶律弘给自己治罪,心中只叹为何自己不招惹她们,她们却偏要来整治自己?自那次下毒为始,这并不是她们作践自己的第一次,昭华深信那次落水亦不会是最后一次!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昭华并无确凿证据,动不得耶律蓉蓉,但她心中了然不愿一味被耶律蓉蓉作践,于是步至云锦身边探手轻抚紫檀木盒,心思一动朝耶律蓉蓉笑道:“郡主安心,本宫一直将绿绮安置在聆雨阁中,郡主和妹妹该当知晓,那聆雨阁从前是本宫的居所,然而王爷令本宫搬至景辰阁后便闲置了,如今鲜有人往那走动却正好派上用处!”

耶律蓉蓉斜目不语,隆顾清却是笑道:“王妃将收藏绿绮的处所告知郡主与我有何用?郡主和妹妹都不能替王妃担了心思,王妃且得自己看管才是啊!哦对了,忘记告诉姐姐了,玉姐姐此刻正在靖华宫的小花园里陪伴王爷,姐姐可别寻王爷寻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