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六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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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璵璠”现世

    曾氏宗祠。

    曾家的祭祀、族事场所。

    整座祠堂,房舍不多,廊柱、横木、砖瓦都很陈旧,小条石的地面很干净,连一片落叶,寸许泥土都没有,院里的低矮小忪柏栽植有序、高低一致。

    能让这不小的地方如此整齐洁净,自然有人专职管理打扫。

    一个人出现在曾三眼和阿永的眼前。

    祠院中有一座一丈高地镂空铜铸三级浮屠,他是从后面转出来的。

    一个沉静而坚定的老人。

    灰色的长衫,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眼睛。他的神情很平静,他的动作很利索。

    “李老伯。”曾三眼很尊敬的和这个老人打招呼。

    “东家好。”老人客气的回应,眼珠微斜,打量着曾三眼身边的阿永。

    这个祠堂果然有名堂,这个曾家的老仆也很不一般。

    “就是这个东西,你可以看看。”曾三眼把阿永带进了供奉祖先的正屋,指着放在供桌上一块半尺见方的东西,对阿永说道。

    这么价值连城的器物竟然常年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阿永有点不相信。

    他笑着说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曾三眼拿起那块被熏得发黑的东西,看了很久,说道:“你认为放在什么地方最合适?”

    “至少埋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才会更保险。”

    “一个关系身家性命的东西,如果时常看不见它,你心里是不是很不踏实?一件埋在土里的东西如果经常挖出来,埋进去,它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阿永觉得这话很对,如果有人把一件东西隔三差五地挖出来埋进去,做得再隐蔽也会被有心人觉察,就算是一坨狗屎也会被人认定是灵丹妙药。

    阿永明白,所以他有些相信了。

    曾三眼接着说道:“一件宝物如果能天天看见,不但自己放心,别人是不是也不会相信那是件宝物?当然,这样还不够,我把它的表面经过了细微的处理,不知情的人绝不会想到这就是稀世之宝。”

    有道理,有想法,还有方法,阿永又信了几分。

    “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说过,”曾三眼说道:“最显眼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错,这个道理虽然不深奥,但出于人谨慎的心性,非有见识、有心胸之人不能做到。”

    曾三眼用食指弹了一下手里的宝物,盯着阿永,说道:“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些还不够。”

    “的确有些欠缺。”

    “李老伯,他才是真正的守护者。”曾三眼看着站在三级浮屠前的老人说道。

    “他的武功当然远不及像你这样的绝顶高手,但对付四方周围的人已足够。你可能会想,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岂不是危险,可你想过没有,世上知道‘璵璠’在这个地方的除了你之外,我绝不会相信再有与你无关的人。所以,李老伯需要防卫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想在这里拣点便宜的宵小之辈。”

    阿永叹道:“难怪你能把我骗得团团转,方方面面你都考虑的很周到。”

    曾三眼勉强笑着,说道:“谎话说多了我也会不好意思。”

    “是呀,我也知道,从第一次开始你就不会老实,可我坚信,像我这么实在的老实人,你骗的次数多了也会内疚的,”

    曾三眼笑得更勉强了,说道:“我来帮你把上面的伪装除去,你看是不是真正的‘璵璠’。”

    他很庄重的轻轻拿起,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慢慢地擦拭上面的油污、烟渍,忙活了好久,再取出块白坯棉布继续擦抹。

    “璵璠”真正的面目显现出来了。

    它和七叔描述的大小尺寸一模一样,整个宝物闪现着灿艳的光芒,真是稀世之宝啊,光回想它辉煌的历史和帝王诸侯的尊崇供祀就让人感叹。

    阿永看了很久,说道:“得罪了。”

    在曾三眼贪恋的眼神注视下,阿永小心地包裹了起来,装在了身上。

    拿了别人的珍藏之物,就等于剜掉人家的心头肉,要是不赶紧溜,还啰啰嗦嗦地说些废话,那脑子简直就是给猪拱了。

    阿永很识趣,所以没多说一句废话就走了。

    一阵风一样地走了,溜得比偷鸡的黄鼠狼还快,转眼就没了影子。

    曾三眼和李老伯冷冷地看着阿永的背影,直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走了,太好了。”曾三眼对李老伯说道。

    “要是不回来就更好了。”李老伯看着浮屠前的香炉淡淡地说道。

    “拿到宝贝的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回来。”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有一点点高兴的样子。”老人说道。

    “这些自作聪明的小辈故作高深,他再高兴得意也会假装憋在肚子里,到没人的地方傻乐。”

    “东家,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我总有些不安。”李老伯转过身,皱眉对曾三眼说道。

    “我不想挪地方,曾家多少代的根都在这里,我不想走。”

    “不想走和需要走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会的,这世上即使有人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也不一定知道在我曾三眼手里,即使知道在我手里,也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它藏在哪里,只要你我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别人休想拿走。”

    宝物是曾家的命根子,曾三眼相信自己死也不会让别人抢走。

    李老伯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会这样做?

    曾三眼看着老人沧桑的面容。

    他最后的话语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老人由上到下看着这尊历经岁月的浮屠,慢慢地看,慢慢的一圈一圈转着看,伸出手抚摸着塔身,什么话也没说。

    有些话是不是说出来根本就没必要?有些人的心已埋在某个地方,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再掏出来?

    疾掠的晚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衫和肌肤,有点凉,有点冷。

    曾三眼看着老人,说道:“我们有多久没有看到它了。”

    李老伯盯着浮屠的底座,过了很久才说道:“在老爷入土后三七那天子时,你是最后一次看到,有七年了,差四天就整整七年了。”

    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悲伤与感叹。

    “你想不想看它?”曾三眼问道。

    “不想。”

    “为什么?”

    “我如果有一天想看这件宝物,那这件东西或许就再也不会属于曾家了。”李老伯说道,“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要看那件宝物。”

    “为什么?”

    “只要是见到它的人,都有贪欲。”

    “你没有?”

    “只要是人,怎么会没有贪欲呢,”老人对着曾三眼说道:“年轻时我想看它,可我知道它不属于我,所以当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就用绣花针扎自己的十指,到年老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想看它。”

    “它对你已没有了吸引力了。”

    “你说得不对,我不想看是因为我已把它当做自己的灵魂,”老人说道,“世上有没有想看自己灵魂的人?”

    曾三眼叹道:“没有,除非是快要死的人,否则绝没有。”

    一个把自己守护的东西已当做生命本身,你说他会不会有意外之心?

    曾三眼接着说道:“可是我想看一眼,不然心里不会踏实,毕竟,七年已是个不短的时日。”

    老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说道:“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这件宝物实在不是个好时候,可要是不看,是不是有人心里会更不踏实。

    人上了年岁,想问题自然会深远一些。

    老人上前抓住香炉的两耳,开始慢慢旋转,等转到第十圈时,耸立在眼前的三级浮屠突然向上升起五寸,再向旁边移动一尺,顿时,一个一尺见方的洞穴显露了出来。

    老人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箱子。

    一个陈旧、精致的樟木箱子,上面雕刻着精细的云龙纹图案。

    老人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包裹,把包着的淄帛一层一层解开。他的动作仔细、轻柔,他的神情肃穆、庄严。

    “璵璠”!真正的传世之宝“璵璠”露出了它神秘的面目。

    古朴、精妙、莹润、卓然,在它苍古的形体上,散布着千古岁月留下的斑斑沁色。

    曾三眼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它,仔细地端详着,又用手指弹了一下,悠悠古韵,徐徐传响。

    “真是好宝物啊!”曾三眼不由感叹道。

    “是呀,不然有那么多的人都想霸占它。”老人也在看着宝物,浑浊的目光顿显光辉。

    曾三眼看着老人说道:“藏在这种巧妙的机关里,还怕它飞上天去不成。”

    这世上除了长翅膀的飞禽能够飞起来,其余的东西当然飞不上天去,可是如果有人要让它飞起来,它就会飞起来。

    就在曾三眼看着“璵璠”说话的当口,这件东西却像瞬间长上了翅膀,飞向了空中,然后飞向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站在离两人三丈的距离。

    他的衣衫很华美,他的头发黑亮整齐,他的人更是英挺俊美。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曾三眼和李老伯的身畔?他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他怎么能够让武功高强的两人无察无觉?

    不是两人的警觉不够高,而是这人的武功实在高明神奇。

    只见他十指虚抓,须弥之间,原本捧在曾三眼手里的“璵璠”就凭空向他飞来。

    “隔空攫物”!这是种极罕见的绝技,能够使出它并被江湖人士所知晓的人,目前只有一个——“铁指”勾花——名列当今江湖十大高手的“铁指”勾花。

    他的“铁指”不但能要别人的命,他的人还能要女人的命——迷死女人的勾花。

    铁指无双命无常,勾花有情怨女望。

    一个如此声望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曾三眼的脸色变了,变得比被自己的爱妾蹬下床还难看。

    还没等两人有所反应,只见那件快要飞到勾花手中的“璵璠”倏然像被风吹起的落叶,又向一旁飞去。

    “勾花,你就会仗着这点小把戏抢人的东西,你好不要脸。”一声突兀的喝叫又从旁边响起。

    “江湖疯子”风九疯的“三推手”掌力果然不同凡响,他在三丈多远的地方发出的掌力,迫使飞向勾花的“璵璠”又向一边漂移。

    一个老练的江湖人如果不懂得抓住机会,那他一定是个呆子。李老伯精明强悍,他自然不呆,他的出手狠辣,绝不留情。

    就在风九疯和勾花拼力时,李老伯飞掠而起,手中的短刀如噬人的饿狼,向勾花刺去,曾三眼也同时扑向半空中的“璵璠”。

    再好的美味,也需要一副好牙齿,再好的时机,也要有相当实力的人来掌握。

    李老伯的武功和勾花相比差距甚远,所以他的突袭不能致命,勾花的“铁指”却能要他的命。

    就在李老伯的刀尖距离勾花小腹一寸的地方,勾花的铁指抓断了他的喉骨。他的刀再也刺不下去,他的身体就像被针扎了的气囊,刹那间软了下来,委顿倒地。

    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望着勾花冰冷的面容。他死也不相信,多年前的曾家二少,武功会如此高强,心肠会如此冷酷。

    李老伯倒地的时候,曾三眼正在抢飞在空中的“璵璠”,它被风九疯又用掌力往上推送了不少。还没等曾三眼有所动作,风九疯就如旋起的飓风,疾跃而起,把“璵璠”稳稳地枪在手中。

    当目光从空中移向风九疯的手时,曾三眼不但看见了落在风九疯手里的宝物,还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一个人——声息全无的李老伯。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勾花。

    勾花也在看着曾三眼,眼神冷冷的,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值钱的物件。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曾三眼过了很久说道。

    “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不需要的时候回来你也不欢迎。”勾花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回来的时间真是巧极了。”

    “怎么会是巧呢。”

    “既然不是巧,那是什么?”

    “自从我离开的那一天,就在这周围十里布了十八个眼线,所以怎么会是巧呢,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

    “难怪你能闯出这么大的名声,心机和耐心的确比我高不少,李老伯这么谨慎的人都没有发现你布下的棋子。”

    “要不是他,你能把这件绝世宝器藏到现在?”

    曾三眼把目光转向李老伯的尸身,喃喃说道:“你说得太对了,要不是老伯,我怕早就把这件宝物丢掉了,要不是他照顾我的兴致,你也绝不会这个时候出现。”

    “我早就说过,像你这么愚蠢的人,拥有此物就是对神物的嘲弄。”

    “你骂得太对了,世间宝物,有德者居之,我没有这种德性,所以才守不住。”

    “如果当初交给我,那就大不一样。”勾花狠声说道。

    “是吗?”

    “好东西,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守护得住,你见过哪个武功弱的镖师能把他保的镖平安送达?”

    曾三眼不得不承认,只有能力高的人才能做大事,只有能力高的人才能驾驭他人,能力低的人,即使给他再多的财富,他也绝不会守住。就如穷人讨个大美人,绝不可能长相厮守;技艺低劣的铁匠,给他再好的钢铁,他也捶打不出传世的兵刃。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多时候,愿望——得到——长久,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天长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