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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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中血迹

    第一章林中血迹

    天下武力,不过两处,一处在沙场厮杀,一处在江湖潇洒。

    侠者对月当歌,求的是酒剑天涯;大将提刀跨马,图的是一方称霸。

    沙场江湖却不是井水河水,总有交织,甚至碰撞。

    “咴~咴~~”看!那一马嘶鸣、跃出兵营,后面几千飞箭飞速而来。这白衣男子双手握缰绳快速变成单手,身体侧于马腹,躲过这一阵箭雨,兵营大门“咔嚓”一开,后面几百铁骑奔腾而来,扬起了这些灰尘才收住了那些箭雨。

    “不抓住那贼子,末将提头来见”说话的是一挎刀男子,此刀不是军中制式武器,比军中大刀长了一寸,宽了一尺,长了的这一寸都在手柄上。这男子个头不高,长着一张周正的脸,一脸胡茬,气质粗犷如同风沙漫卷的荒漠,眉宇间藏有一往无前的浩然正气,扬鞭策马定当是气吞山河,万夫莫挡。

    “驾”话音刚落,这男子猛追而去。

    只见那白衣男子所骑快马身中数箭,这军马反而是加劲狠跑一段距离,眼看就要马头栽地,男子白衣上也渗出鲜血,他当机立断,果断弃马,猛地从马背腾空而起,施展一身轻功跃入树林。

    高山密林,远处有几只大鸟惊飞,惨叫声仓促而起,却又戛然而止,坠入茫茫林海。

    这边林风飕飕,拂动着微微泛黄的树叶,几片枯叶经不起折腾,缓缓飘落,盘旋而下,刚好盖住了几滴鲜红泛亮的未干血液,前面几处未被落叶遮掩的血滴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密,往高山密林的方向依稀蔓延。

    “师哥,我确定射中那贼子胸口了,他绝对跑不远。”

    说话的姑娘一袭黑衣,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浑身散发着一股紫兰花淡淡的幽香。她修长的手指套着一副做工极为精致的黑手套,轻握着一柄修长的黑剑,剑鞘上雕刻着一朵孤傲冷酷的黑玫瑰。

    在山坡上负手而立的男子并未出声,只是凝视着那几只惊飞的大鸟,似乎另有所思。

    黑衣女子嘟了嘟嘴,正准备脱下那双做工极为精致的手套戏弄一下眼前这个发痴的呆子,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混乱的马蹄声,白皙的小手才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便又缩进手套,收手握剑的一会儿工夫,马蹄声已快成雷霆之势,奔腾踊跃而来。负手而立的男子,回过头微微一笑,不待黑衣女子回过神来,搂着她脚尖一点,跃上树梢,两三下蜻蜓点水般的闪烁便消失在苍茫的树林深处。

    能造出如此声势的必然不是三教九流的浪荡子弟所乘马匹,而是军中马阵。军中马阵气吞山河的气势,外行人看的是铁蹄踏地如雷,骏马奔驰如电的表象。稍有武功功底的人都知道这种气势是从死人堆里踏出来的,只有经历过沙场上血与铁、生与死的锻造,马阵才能有这股煞气,闻其声见其面就从气场上输三分。

    沙场对敌,一剑可封喉,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造势才可压人,气足势大则往往所向披靡,万军可破。气势关乎军心,军心关乎成败,古书上写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哎,本领最大的老七,你确定你伤着域外的那杂种了?”挎刀男子勒缰驻马,说话并未回头,这男子正是那个下了提头复命军令状的汉子。

    “大哥,你可别逗弟弟我了,那杂种功夫怪异得很,我们这帮兄弟里,除了你,谁还能伤着他?不过,我确实是亲眼见他流了血往山里跑的。跟外人说我伤了他,那不是为了在军中给咱们漠刀部长脸不是,跟着大哥混了这么久,死在老子刀下的杂碎不说一千,也有八百,那吹牛的性子早改了。”

    年纪轻轻的李老七故作成熟的一番话,引得众军士一阵哄笑。

    “从军五年,老子这把大漠风都没有砍下八百脑袋,你小子军功比我大,我们这漠刀部的老大应该是你啊,老七。哦,不对,李老大。”挎刀男子这么一说,众人更是哄笑得厉害,那年轻的李老七涨红着脸,羞涩得就像个小姑娘。

    “大哥,再取笑弟弟,我就回营地了,二哥从来不会让我难堪的,这次出来,二哥死活都不让我走,可舍不得我了,要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才不会跑它六百里来追这杂种”

    “哈哈,还是我的老七本领大,我这把大漠风是保护不了我的安全了,以后可要靠老七你的那把刀护着我噢”

    “王弑,你够了,正事不做,这么大个人就知道欺负李老弟,你是漠刀部的老大,老七就是贪玩出来跟你走一趟,你就不能顺着他的心,让他开开心心的玩一圈”说话的是个一身戎装的女子,剑眉翘鼻樱桃嘴,马上佩刀是英姿飒爽,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呦呦呦,我家老七果然是不给我们漠刀部丢脸,出来才几天,就有军中监长大人护犊子了,大伙说老七威不威武?”王弑转头大笑,对着这五十人的马阵戏谑大喊。

    “威武,威武!”

    “大伙再来,漠刀老七,英俊威武,这几个字吼他个百八十遍,咱们监长大人都发话了,得让老七开开心心玩一圈”话音刚落,便扬鞭跃马,追踪血迹而去。

    “漠刀老七,英俊威武”

    “漠刀老七,英俊威武……”口号夹杂着玩世不恭的嬉笑,在马踏烟尘中响彻山林。

    马阵消失,扬尘渐落,老七威武四字的吼声也越来越弱。戎装女子咬牙策马,对这支倚仗战功而军纪散漫的部队更增了几分厌恶。

    风继续在吹,叶继续在落,鲜亮的血迹已被风干,断断续续向密林深处延绵。

    地上几只大鸟微微动了残缺的翅膀,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羽毛和干枯未久的血迹,大鸟将死,眼中有泪和惊恐,活生生的动物垂死的挣扎,最容易触动怜悯之心,再想起其刚才戛然而止的惨叫,许多涉事未深、生性善良的闺房姑娘,见到如此场面,定会潸然泪下。

    大鸟尸体不远处,一个洞口只有两人宽的小山洞里,那白衣男子闭目打坐,血洒胸前素衣,乱发披头,气色苍白,狼狈不堪,气息岔乱,但还是掩饰不住他浑身如风一般潇洒的气质。这块天地寂静无声,他耳朵微动,似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他感知、消灭,如此警惕,这惊起的大鸟之死应当就是其所为了。

    屏息,入定,复元气。内力深厚,这男子似乎隐约听到了有关“漠刀”的喊声,眉头微皱,应当是气息有所波动。

    “师哥,你真坏,谁叫你搂我了,女孩子可不能随便给人搂的。”洞口不远处说话的黑衣女子略带羞涩,满脸幸福,为避漠刀部马阵锋芒,黑衣男子搂着师妹一路闭气运功跃于山林,终于感觉安全,黑衣男子慢慢松开了女子腰间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师哥,你可真是惜字如金,今天就没说过一句话,占人家便宜还在那装深沉,哼。”黑衣男子还是嘴角标志性的微笑,转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远处山洞方向。生怕这小妮子再出声破了他的隐身罩。

    隐身罩是内家高手入门技,可以内敛功力,减弱气息,减少行进中的空气波动,功力越高效果越明显,功力越弱效果越微弱。这位黑衣男子明显功力不到大成,功力到大成者,一旦施展隐身罩,即使面对江湖上为数不多的尊者级别的怪物,也要到百丈之内方可有所察觉。这男子时时刻刻如此谨慎,如履薄冰,显然是对自己的隐身罩功效不自信。由此可见,此人应该是刚入内家高手行列。

    感受着越来越浓厚的那股武者气息,黑衣男子满腹不屑,江湖上都说这成风年纪轻轻却狡诈无比,武功平平但手段无穷,在他手里身败名裂的武林正道人士中不乏内外兼修的一等高手,但今天却被自己小师妹射伤,还留下一路血迹,这完全就是没有一点江湖经验的菜鸟作为,江湖传闻果然不可信。拿下他,为武林除一害,在江湖上也就能叫得出我花非众的名号了。想到这,白衣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与陶醉。

    身旁的小师妹瞥见师兄这难得一见发自灵魂深处的笑容,无论其因何而起,只顾自己身心陶醉,浑身散发少女本真的欢喜,这本来就极为标致的脸蛋上涌出如此迷人的情愫,再有山风掀起她一头青丝,把少女的春情弥散到空气中,这片天地恰若草木山石均有了情欲,丛林野兽皆有了柔情。

    她从小就是这样,师兄的任何情愫在她心里都会以千百倍扩大。师兄高兴,她更高兴,师兄沮丧,她更沮丧,这些仿佛就是天生的反应,在她这从来没有道义上的对错,凡是师兄高兴的事就是对,可以为之舍生死;凡是师兄厌烦的事绝对都是错,应当为之决生死。为情而生,生而为情。

    花非众加快了速度,循着那股愈发浓烈的武者气息和地上隐隐约约的血迹而去,女子蹦蹦跳跳紧随其后。

    一路奔驰的雷霆马阵,搅得林中尘土飞扬,空中俯瞰,就似一条飞腾的黄龙在绿林中穿梭。

    那戎装女子厌恶漠刀部的自傲和散漫,但转念一想,王弑带兵打仗颇有谋略,如今故意招摇进林,令部下喊出漠刀部的名头,定是别有目的。

    “王弑,你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军,如何才能抓住那贼子,你可别忘了三王子给你的任务!”女子极其严肃的警告道。

    “监长大人,三王子的军令在下岂敢违背,这一路上快马加鞭,阁下亲眼所见,追捕贼子吾等未有丝毫怠慢,还望监长大人明察。”王弑勒马回头,对那戎装女子浅笑,极力假装谄媚,显然是不想这女流之辈回去在三王子面前嚼舌头。

    戎装女子见这闻名军中的硬骨头对自己浅笑,满脸胡茬的王弑故作谄媚,浑身都透出极为别扭的气息,面对如此滑稽的情景,这女子更是感觉从脚趾头到发尖都别扭至极,招架不住,只有扭过头不见为净,思绪顿空。

    她久不回应,心想这漠刀部精锐分队久经沙场,以他们的身手和才智,追捕一个受伤逆贼本当是信手拈来。这一路上战士们看似竭心尽力,几次围堵却均差之毫厘,越想越不对劲,虽不知为何,但觉其中定有蹊跷。

    “王将军,依你之意,漠刀部精锐分队快马加鞭、全力以赴,却不能追捕一个受伤的江湖贼子是否!这就是你漠刀部的能力所在,是三王子苦心经营的黄沙军战力之所倚重,是否!八万黄沙镇北疆,三百漠刀鬼断肠,完全是浪得虚名!”戎装女子一脸严肃。

    听闻此言,王弑强颜欢笑的脸上些许阴影笼罩,五年纵横沙场未曾落败,如今被一个黄毛丫头斥责,颜面何在。更重要的是弟兄们用生命拼出来的黄沙军军威,岂容得任何人贬损,正欲发怒。

    老七见状,连忙笑道:“六百里的长途奔袭,我们大老爷们都不堪消受,监长大人虽为女儿之身,却仍然精力充沛,英姿奕奕,在下佩服之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老七细剑眉,高峰鼻,虽然稚气未脱,却长得颇为英俊,笑眯眯地望着那戎装女子,满脸都是天真无邪,对于世间女子,这马屁拍的很是真实、可口。

    “李行云,小小年纪,你就知道拍马屁!这区区不到六十里路,你也能大夸海口说成六百里。”虽是嗔怒,戎装女子的语气明显带了几分高兴。

    “监长大人,你又没比我大几岁,语气说得自己怎么跟个老婆婆一样,可不能因为我们这几个莽汉把自己说得老了,更不可因为我们这几个莽夫把自己花容急坏了”

    “三王子令我监军,本将自当不辱使命,你们漠刀部精锐奔袭六十里,连那贼子背影都没看到,让我如何不急”。戎装女子语气缓和,怒气再消。

    “这贼子确是武功了得,江湖传言其轻功更是独创一路,无人能敌。江湖上都说清风不及成风劲,狂风不及成风轻,可见其轻功了得。不过,即便他成风是风一样的男子,那都是江湖上小厮的见识,有监长大人在,我漠刀部绝不敢怠慢,拿下这江湖小贼,自然不在话下,我等定将不辱王命!”

    “废话少说,马上出发!”女子怒气再无,被老七李行云一通夸赞加表决心,仿佛感觉这里她已就是老大,这片山林中的一切都得让着她,怒气全无。

    这老七最了解王弑的脾气,一身傲气立威三军,如今对一个女子作揖赔笑,却被其置若罔闻,还以斥责。王弑心中早已波涛汹涌,一胸怒火只待破闸而出。他这一闹化了尴尬,既挽了王弑的面子,也消了女监军的怒气和不满,免了众弟兄们受罚。

    这李行云本领平平,从小就是靠这察言观色和玲珑巧嘴的本事混迹江湖,军营又何尝不是自成一个江湖,又如何不能混得如鱼得水。

    女监军马上出发的话音早落,扬起她那红色马鞭,纵马而去,这王弑在阵前一马当先,马阵却并未开拔。见女监军跑远,王弑才拍了拍刀鞘,嘴角上扬,扬起马鞭。

    马鞭响起,马阵绝尘而去。

    说景,这一片密林,天边残阳如血;而那几滴血迹,却又气氛诡秘,让这片密林显得更为神秘。

    说人,这五十马阵,大地轰响如雷;那两黑衣人潜行,行踪鬼祟似魅。一动一静,各有所谋。

    江湖,沙场,即将沿这林中血迹发生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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