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五雷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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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争辩

    费仲等人听玉凝碧要请谭悟真主持公道,心下都觉惴惴。谭悟真毕竟是一宗之主,此事真要追究起来,他们也干系非小。

    贾仁暗想:这谭悟真一脸假正经,表面上自不会如何,毕竟他徒弟打死了江师兄,可谁知他会不会背地里做手脚?一时颇感忐忑,便低声对萨天刺嘀咕:“若是师父料得差了,咱三个可就真的完了。掌门人最恨无故惹是生非,前几年赵师弟不过是因口角之争,误伤了丁仙宗弟子,却被掌门人废去了全身修为,革出宗门,咱们这次……”

    萨天刺听了,忽然暴跳如雷,骂道:“贾仁,你胡说什么呢?”

    贾仁这才低头不说。

    众人来到谭悟真住处,却见房门洞开,里面并无人影。玉凝碧奇道:“裘师兄,谭师叔不在么?去哪里了?”

    裘志道道:“刚才我还见师父在屋里。”

    玉凝碧便道:“那咱们便在这里等一等。”

    费仲却道:“玉师妹?神霄派掌门人究竟是谁?难道是谭师叔么?”

    玉凝碧冷笑道:“费师兄,任谁都知神霄派掌门人是王师伯,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费仲道:“这便是了,掌门人既是王师伯,此事便该由王师伯处置,怎么反在这里苦等谭师叔?难道谭师叔比掌门人还大么?”

    玉凝碧哼了一声,道:“你倒不必拿掌门人来压我!此事既然发生在骆驼宗上,自当禀告谭师叔,瞧一瞧谭师叔的意思。”

    费仲道:“骆驼宗乃神霄派宗门之一,此间之事便是神霄派之事,皆当由掌门人一人而决,谭师叔虽为一宗之主,也只出谋划策而已。或者说,玉师妹以为掌门人管不了骆驼宗之事?”

    玉凝碧一滞,倒无从辩解,但想掌门人素来公正无私,倒也不怕他们做鬼,因此便道:“哼,那咱们便一起去凌云峰,听听掌门人的意思。难道掌门人竟看不出是谁为非作歹,给神霄派脸上抹黑?”

    当下七人匆匆下了骆驼峰,赶往凌云峰。贾仁扛着江尤尸首,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不由忐忑难安,愀然不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凌云峰已巍然在望。七人来到半山腰,早有两名掌门弟子拦住。这两人与众人素所相识,便道:“今日又非斋醮之日,怎么上凌云峰来?”

    萨天刺怒气冲冲道:“哼,有人打死了江师兄,咱们找掌门人主持公道。”

    一人立时骂道:“哪一个狗贼胆大妄为,竟欺负到神霄派头上来了?又找什么掌门人,难道费师兄还斗不过他?”这人头脑简单,以为是别派之人杀了江尤,义愤填膺,故有此言。

    萨天刺道:“我们倒想呢,只是有人拦着不让!”

    那人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拦住费师兄?”

    萨天刺道:“还能有谁?便是咱们玉师姊!”

    那人一愣,笑道:“萨师弟说笑了,玉师姊与咱们同为一宗,怎会偏向外人?”

    玉凝碧再也忍耐不住,啐了一口,道:“陈师弟,你就爱多嘴!此事说来话长,一时跟你也说不清楚,快带我们去见掌门人!”

    那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略感尴尬,只好道:“如此请随我来。”引着众人走向山顶,跨过鸣水桥,早见一座宫殿拔地而起,红椽绿瓦,四角檐牙高啄,最顶层悬一金字牌匾,上书大万寿崇真宫。崇真宫内,供奉神霄派历代祖师遗像,下面则是香案,香案下一人盘膝而坐,背向众人,瞧其身形,正是掌门人王文卿,身后站着四人,却是四宗宗主。裘志道见师父身在此间,暗暗奇怪:“师父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正想出言禀告,忽听王文卿道:“如晦,让他们进来吧。”

    那人伸了伸舌头,道:“是,掌门人。几位师兄请吧。”

    七人走了进来,躬身道:“参见掌门人!”

    王文卿慢慢转过身子,只见他脸上皱纹更加深了,脊背也更加弯曲,再离近些,耳边似可听见他粗重的喘息之声。众人吃了一惊,心想:这才多长时间没见,掌门人竟已显出这般老态?皆知掌门人困于洞真法师之境多时,久而不得突破,大限将至,竟已露出了下世的光景。想到此处,都有些心酸,暗暗替掌门人难过。

    王文卿望了望七人,脸上带着一抹微笑,问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四宗宗主也转过身望着众人。

    萨天刺心中有鬼,不肯让玉凝碧、莫志明、韩志诚三人先说,唯恐掌门人轻信一面之词,当即道:“回禀掌门人,昨日我和费师兄、江师兄、贾师兄谈论,都说骆驼宗诸位师兄好修为,便商量去骆驼宗求教,谁知莫师弟心狠手黑,竟一下子打死了江师弟!我们找他理论,却被玉师姊拦住。我和费师兄心想,咱们神霄派素来严禁私斗,何况竟有人胆大妄为,恃强杀人?因此斗胆来到凌云峰,请掌门人处置!”他口才便给,避重就轻,一下子便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韩志诚听了,不由怒气横生,也不管掌门人和四宗宗主在侧,当即骂道:“放你的狗屁!你们哪里是求教?明明是故意找茬!”

    萨天刺道:“掌门人,你瞧他是什么样子?此刻您在此间,他尚且如此蛮横,在骆驼宗之上,也就可想而知。可怜江师兄平素为人谦和,虚心求教,竟被人生生打死!”

    韩志诚怒道:“你……你……你胡说八道!”怒极之下,说话也结巴起来。

    萨天刺道:“究竟是谁胡说八道,掌门人一看便知!”

    王文卿向萨天刺看了看,又向韩志诚望了望,半晌不说话。萨天刺只觉掌门人眼中精光闪烁,似乎洞悉万事,不禁有些心虚,但想此刻稍露怯懦,阴事便要败露,当即又挺直胸膛,直视王文卿。

    只见王文卿脸色渐寒,问道:“是谁打死了人?”

    萨天刺见掌门人直接询问是谁杀了人,并不追问始末缘由,心下不由大喜。

    玉凝碧大感焦急,刚要搭话,却见莫志明躬身道:“也许是弟子吧。”在掌门人威严之下,他仍镇定如恒,丝毫不见慌乱。

    王文卿奇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怎么说也许?”

    莫志明道:“回掌门人,此事说来话长,容弟子慢慢禀告。今日我和七师兄正在房里修炼,忽然听见有人喊:‘骆驼宗还有活人么?有便爬出来一只!’我们听了很生气,就都跑出去,瞧是谁来骆驼宗撒野,谁知竟是萨师兄四人,说要跟我们切磋。七师兄火爆脾气,一口便答应了。后来大师兄来了,问怎么回事,七师兄便照实说了。大师兄也看不过眼,听费师兄说要三个对三个,直接答应了,一时斗了起来。后来大师兄不是费师兄对手,被费师兄一记神霄五雷诀,打得站不起身,现在还在呕血。萨师兄很高兴,问下一个谁和他斗,七师兄气呼呼上了,他俩修为不相上下,斗了很久也没分出胜负。这时江师兄找我切磋,我抵敌不过,被他一顿拳打脚踢,非要我叫喊出声。”他述说之声,神色平静,并无愤愤之意,只是照实叙述,极为详尽,令人不由得不信。

    王文卿听了半晌,便将眼睛又望向萨天刺。萨天刺悚然而惊,心胆俱裂。

    莫志明接着道:“江师兄按着我头,问我喊不喊,我没有理会,他便将我的头往地上磕,磕了几下,突然不动了,我抬头一看,只见他自己忽然倒了下去。费师兄跑过来一看,竟已死了,其实弟子也极为迷惘,不知江师兄究竟怎么便死了。”

    王文卿点了点头,见莫志明神情坦荡,萨天刺忐忑不安,心下已如明镜,但想此事牵扯骆驼太极二宗,不该由自己独断,便问四宗宗主道:“你们是何意见?”

    四宗宗主听了,都没吱声。

    王文卿等了半晌,见四宗宗主都不言语,只好道:“守坚,悟真,这是你二宗之事,你们怎么说?”

    萨守坚咳了一声,笑道:“掌门人,依我说这事儿只是他们小孩子闹着玩,不是什么大事,却来惊扰掌门人,真是小题大做,”顿了顿,又道:“前些时日我倒常听见仲儿和天刺谈论,骆驼宗在谭师弟手下,个个调教得出类拔萃,他们心下极为佩服,都想请志道他们指点,以图有所增益,因此我想他们这次去骆驼宗,恐怕并无恶意,只是竟闹出了人命,倒出乎我意料之外……哎,小孩子年轻气盛,输了不服气,一时失手也是有的。”说完,干笑了几声。

    韩志诚凝神听他说话,越听越绝不对,怎么竟成了我们“年轻气盛,一时失手”?如此岂非都是我们的错了?刚想出言反驳,忽见玉凝碧摇了摇头,便住口不说。

    玉凝碧在旁道:“谭师叔,这可不对吧?当时我正在场,看见江师弟按着莫师弟脖子,威胁莫师弟,若不叫喊,便要磕他头,这是‘恳请指点’的样子么?”

    萨守坚无可回答,尴尬道:“这个……这个想是……”转头冷声呵斥道:“天刺,这是怎么回事?江尤这小混蛋怎的按住志明师侄脖子?是你指使,还是仲儿授意?”

    萨天刺惶恐不已,正想回答,忽见萨守坚眼中神色别有意味,立时道:“他……他……孩儿也不明白,去骆驼宗时,费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见了骆驼宗诸位师兄,千万不可放肆轻佻,需得虚心求教,以免伤了两宗和气,谁知江师兄作出这种事来?或者江师兄和莫师弟有甚私怨,亦未可知。”

    萨守坚假意骂道:“胡说八道!我神霄派向来严禁私斗,他们又能有什么私怨?”

    萨天刺道:“这个孩儿可就不知道了。”说完,不由看了莫志明与韩志诚一眼,暗想:你们若说出那晚约斗之事,掌门追究下来,咱们大伙儿一起受罚便是。

    王文卿转头望向谭悟真,问道:“悟真,你以为呢?”

    谭悟真一直目光游离,呆呆望着地面,听王文卿问话,这才答道:“萨师兄所言不错,这只是他们小孩家玩闹,不值得如此惊动掌门人。天刺师侄见我骆驼宗弟子实力不凡,虚心请教,其意甚诚,江尤虽然居心不良,跟天刺师侄他们倒没甚瓜葛。”

    众人听了谭悟真言语,都觉意外。韩志诚急得额头上青筋毕露,立时想禀告那晚萨天刺约斗之事,却被莫志明伸手拦住。林灵素看着谭悟真,似有话要说,终于没吭声。萨守坚眼中却闪过一抹异样神色。

    王文卿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此事便不予追究,你们都各自回宗去吧。”

    萨守坚却道:“掌门人,这样处置恐怕不甚妥当。”

    王文卿道:“怎么?”

    萨守坚道:“依弟子看来,虽是江尤这小混蛋有错在先,但毕竟由两人之间纠纷所致,况且出了人命,若不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其余弟子心中不生警惕,私斗频仍,恐非我派长远之计。”

    玉凝碧听了,心下愤愤不平,暗想:此事乃你太极宗弟子惹起争端,谭师叔不予追究,掌门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怎的还如此步步紧逼,反过来要惩戒莫师弟?但此刻掌门人和四宗宗主在侧,她作为小辈,不好出言顶撞,便将头转向师父,冀图师父仗义执言。

    果然听林灵素道:“萨师弟这话过了吧?既是江尤有错在先,即便志明师侄无意中伤了他性命,也不能怪罪志明师侄吧?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两人并罪,难道便是我派长远之计?以后若有弟子受人欺凌,便只能默不作声?”转头向谭悟真道:“谭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谭悟真无动于衷,淡淡道:“小弟才德庸驽,又有什么话说?全凭掌门人和诸位师兄师姊做主便是。”

    韩志诚听谭悟真说出这番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暗想:师父怎的说出这样薄情的话?究竟我们是不是你弟子?难道一点儿也不回护么?一时头脑发热,大声道:“掌门人,萨师伯口口声声说是莫师弟杀了江尤,他可曾亲眼看见?怎知一定是莫师弟杀了江尤?”

    王文卿道:“哦?”

    韩志诚见掌门人并未厉声呵斥,目中反有期待之色,胆气顿壮,当即道:“依我说,这江尤自己死了,跟八师弟有甚干戈?八师弟连正一道士也不是,怎能杀得了他?”说完,忙跑出门外,将江尤尸体扛了进来,道:“掌门人,此刻江尤尸体在此,掌门人和各位宗主可亲自验看,究竟是不是莫师弟杀的?说不定他身有暴疾,忽然发作而死,跟莫师弟有什么干系?”

    萨守坚喝骂道:“崇真宫何等圣地,你胆敢将尸体搬进来!”

    王文卿摆了摆手,道:“守坚,无妨!”说完,便过去查看江尤尸体。猛然之间,他脸上神色大变,仿佛遇见了极为恐怖之事。

    萨守坚奇道:“掌门人,怎么?难道江尤这小混蛋真个身患重病?但他在太极宗四五年,倒不曾听他说过……”说着,便来到江尤尸体之旁,略略查探,也是赫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