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五雷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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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挑衅

    两人返回住处,韩志诚兀自大惑不解,问道:“八师弟,师父今儿怎么了?说出这样一番话?”

    莫志明道:“我也不甚清楚,但瞧师父神情,想是因为镇魔山一事。”

    韩志诚道:“怎么?”

    莫志明道:“镇魔山一战,师父颜面尽失,心灰意懒,觉得不配再做我们师傅。”

    韩志诚暗暗回想师父方才言语神情,一拍大腿道:“不错,定是如此!”又道:“可是师父这样说,未免把我们看得忒小了,咱们幼蒙督训,内心里他既是严师,又是慈父,怎会嫌他?”

    莫志明道:“我也是这般想。”

    韩志诚想了想,又道:“依我说,师父也忒没气性!此刻修为低,难道一世都低么?一时之辱又怕什么来?咱们只需勤修苦练,待修为有成,不怕不能扬眉吐气,何苦说刚才那样丧气话?”

    莫志明点头道:“不错,都说咱们不行,咱们便练出个模样给他们瞧瞧!”

    两人一拍即合,说修炼便修炼,且两人性子又极坚韧,一旦下了决心,绝不半途而废,自此废寝忘食,几乎不眠不休,陷入了昏天暗地的苦修之中。

    这番苦修没有白费,半年后韩志诚便迈入正一道士之境,其时乃是深夜,他既敢欣喜,又觉酸楚,不禁全身颤抖。莫志明在旁也替他高兴。

    莫志明也略有进步,从五将军箓修至六将军箓。可让他惶惶不安的是,这半年来,他并没刻意修炼魂诀,然而修行法诀却时时在他脑海浮现,并且自行运转,即便在睡梦之中,亦不停歇。

    “这是什么诡异法门?一旦修炼便不能停止么?”他无比恐慌,觉得自己似乎正被某种未知力量绑缚着,往一个未知走去。而这半年来,他仍旧噩梦连连,反复梦见巨人大喝道:“以我三魂七魄,乃成天地九州!”

    …………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起初莫志明韩志诚两人仍坚持赶赴道场,另六位师兄也是一样,但总不见师父身影,四师兄陈志信便不再来。后来,只剩下裘志道和莫志明韩志诚三人。再后来,裘志道也不来了。两人殊觉无味,也不再去。

    骆驼宗纲纪废弛,又无严师督责,众弟子人心渐散,不思修炼,修为渐趋停滞。不久之后,其余三宗也都知道此事,背地里一顿冷嘲热讽。每次宗门聚会,骆驼宗八名弟子总被指指点点,都觉羞愧无地。谭悟真却一概不理,低头默然而已。

    陈志信不堪此辱,频频往太极宗走动,颇有改投太极宗之意。韩志诚见此情景,破口大骂:“骆驼宗竟有这等无耻之人!”往日他虽瞧不惯陈志信,但想同为一宗,仍敬称四师兄,然而经此一事,却再不肯称他师兄,只乜斜着眼,喊他陈志信。

    这日两人正自修炼,忽听道场上有人大喊:“有人么?骆驼宗还有活人么?”另有人附和:“若有活的,快爬出来一只!”

    韩志诚一听此声,便知是萨天刺江尤两人,当即窜出门外,只见四人正大大咧咧站在道场之上,其中三人乃是宿敌,萨天刺、江尤、贾仁,另一人身材高瘦,面容险戾,气势沉稳端凝之中,颇见凌厉凶悍。韩志诚认得他叫费仲,神霄榜上排名第九,实力极为强劲,心下立时警惕,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费师兄,不知有何贵干?”说话之时,莫志明也已赶到道场。

    所谓神霄榜,乃因宗门大比而得名。宗门大比前十名不仅可得到三宗会武名额,还可得到宗门奖励,比如功法符箓、秘技灵符等,而大比结束之后,掌门人会将前十名姓名书于黄稠之上,悬于东门,以资鼓励。众弟子便名此为神霄榜。

    萨天刺走近一步,抢着答道:“不干什么,你倒不必害怕!今天我和江师兄、贾师兄、费师兄来此,乃是为了切磋。”

    韩志诚道:“切磋?”

    萨天刺笑道:“不错,切磋!咱们久闻骆驼宗诸位师兄修为……修为那个……不凡,心下常自艳羡。圣人云见贤思齐,因此我便和费师兄商量,来与诸位师兄切磋,相互启发,以图进步,还望诸位师兄不吝赐教!”

    韩志诚听了,心下暗骂:呸,什么狗屁切磋?还不是故意寻衅!暗想若在往日,你们敢如此放肆?还不是瞧着我师父浑浑噩噩,不理宗门之事,没了顾忌,这才敢如此叫嚣。哼,难道骆驼宗便如此任人欺凌不成?一念及此,心下更是愤愤,当即道:“切磋便切磋,你说怎么切磋?”

    正说时,裘志道也已赶来,问韩志诚道:“七师弟,怎么回事?”

    韩志诚道:“有人上门来找咱们‘切磋’,大师兄,你说该怎么办?”切磋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裘志道冷冷道:“哦?切磋?”这些时日以来,他频遭嘲弄,也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按说道场上如此动静,又过了这些时候,其余弟子早该闻声而来,然而却总不见踪影。萨天刺心内似乎早有计较,见人未聚齐,便问道:“其他人呢?怎么不见来?”

    裘志道凛然道:“区区跳梁小丑,何须兴师动众?”

    费仲听了这话,不由冷哼了一声,道:“恐怕是不敢来吧?也罢,那咱们便三个对三个,我和你打,剩下的你们随便挑。”

    裘志道转头看了看莫志明两人,见两人神情坚定,同仇敌忾,当即应道:“如此便请费师兄指教。”

    两人对面站着,皆不发一语,气势逐层攀升。

    费仲修为既高强,性子又极谨慎,深明狮子搏兔之理,因此即便对手实力远低于他,亦不曾轻视敌手。待裘志道身形略颤之时,当即率先出手,右手掐诀,一道金光便赫然击出,正是大金光咒。那晚萨天刺江尤都曾用过此符,但与费仲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这大金光咒在费仲手中,不仅掐诀时间极为短暂,几乎看不见手中动作,而且更加凌厉凶悍,几欲洞穿万物。

    莫志明看了,想起那日自己硬挨萨天刺一记十将军箓,借此击败对手,但若是费仲这招大金光咒,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撄其锋,心想:“若是与他对敌,恐怕一招之内,便会被击穿身子。”

    裘志道见费仲使出大金光咒,知他存心试探,倒并不如何惊慌,同样使出大金光咒,两道金光迅速相撞,砰地一声,消于无形。费仲岿然不动,脸上毫无表情。裘志道却不由退了几步。

    费仲冷笑道:“你不是我对手。”

    裘志道何尝不明白,但此刻心中怒火翻腾,绝不肯低头认输,当即身形再动,猛地打出一记符箓,只见漫天都是金光,宛如九日悬空,放出万道金辉,烈焰滚滚,涌动翻腾,蓄势待发。

    费仲“咦”了一声,道:“神霄五雷诀?你没到三皇法师之境吧?竟能使出神霄五雷诀?”一时有些惊讶,又看了半晌,才道:“不对,不是神霄五雷诀,还是大金光咒!”心下倒有些佩服,赞道:“你竟然别开蹊径,用神霄五雷诀之法,使出大金光咒,倒也异想天开!不过,假的毕竟是假的,一遇到真的,那便只能乖乖认输!”说完,神色肃穆,敛气凝神,喝道:“神霄五雷诀!”

    莫志明见此,知道两人直来直往,不愿藏拙,第二招便已用出全力,拟在这一招之内分出胜负,一时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心想:“大师兄能赢么?”其实他心里明白,论真实修为,费仲早已是三皇法师,裘志道却处于正一法师巅峰之境,虽只一线之隔,却是天壤之别,然而愈是如此,渴盼之心愈盛:大师兄这招别出心裁,或能以弱胜强?

    同样灿然金光升起,但威势却大为不同。裘志道所出金光,虽也凌厉无比,但过于凶狠,至刚易折,反见不足。费仲所用神霄五雷诀,却不一味凶狠,内中绵绵密密,更显强横。

    两人瞬间击出,只见金屑纷飞里,裘志道宛如断线风筝,跌落在道场之上,前襟一片血渍,半天没站起身来。

    韩志诚连忙跑过去看时,只见裘志道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连忙扶起他。又过半晌,方吐出一口浊气,呼吸渐粗。

    萨天刺洋洋得意,笑道:“裘师兄可没事吧?”又转头对费仲道:“费师兄,来时我便跟你说,骆驼宗诸师兄虽也修为高深,但毕竟有限,让你手下留情,怎么打得这样狠?瞧这副惨样,得几个月才能将养的好?又让咱们其他骆驼宗师兄脸往哪儿放?啧啧!”

    贾仁道:“萨师弟说得忒也严重!我瞧裘师兄修为是极高明的,这点小伤哪里放在心上?说不定还能站起身,与费师兄一决雌雄呢!费师兄不可不防!”

    他二人一唱一和,直将莫、韩、裘三人气炸了胸膛。

    萨天刺见已奚落得够了,便趾高气扬道:“下面我来领教,不知哪位师兄赐教?”

    韩志诚喝道:“萨天刺,我来斗你!”放下裘志道,慢慢走了过来。他本来性子冲动,但被萨天刺一激,反沉住了气,脸上冷若寒冰,心中杀气渐盛。

    萨天刺笑道:“如此甚好,正想请韩师兄指点。”话未落音,抬手便发出一记大金光咒。那晚他被韩志诚莫志明两人狠揍一番之后,明白其中关窍,再也不敢托大。

    韩志诚破入正一道士之后,便一直苦修大金光咒,但却未曾用过。此番初次使用,不免生疏,还未掐诀,便见萨天刺金光已至身前,心中大急,连忙合拢手指,符箓却只能使出一半威力,只将萨天刺所出符箓击散了一大半,余下一小半仍打到自己身上,好在他皮糙肉厚,倒并无大碍。但一上来便被打中,不禁大为羞惭,更增恼怒。

    萨天刺却并未冷言嘲笑,反而吃了一惊:这小子一年前还不过是十将军箓,此刻竟将大金光咒修到这等境界?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当年他从十将军箓而至正一道士,修成大金光咒时,足足用了两年有余,颇知其中艰苦,此刻见韩志诚使出大金光咒,如何不惊?

    他既知韩知道修为与自己差相仿佛,便再不肯给韩志诚喘息之机,当即接连打出大金光咒,暗想:若不能把握先机,这番鹿死谁手可就真不可知了。

    江尤见萨天刺虽占得上风,但与韩志诚也只半斤八两,这般恶斗下去,输赢万难预料,倘若萨师弟输了,丢人可就丢到了姥姥家,怎生想个办法,助萨师弟一臂之力?忽见莫志明站在一边,望着场中,神情焦急,不由计上心来,便道:“莫师弟,他俩一时三刻也分不出胜负,咱们便来切磋切磋如何?”

    莫志明如何不明白他心思,当即道:“等这场分出胜负,再比不迟。”

    江尤却道:“早比晚比,又有什么区别?快快出手!”说完,竟不给莫志明说话机会,一招大金光咒已自击出。

    莫志明暗骂一声,只得打出六将军箓。然而白光一遇金光,便如春雪消融,被江尤一招击飞出去,不禁闷哼一声。

    韩志诚听闻异响,目中余光所及,只见江尤正嘿然冷笑,踩住莫志明胸脯,顿时大感关切。萨天刺得此良机,攻势更加劲急。韩志诚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江尤见奸计得逞,当即又狠狠踢打莫明。不过他惮于门规,倒也不敢真个伤了莫志明性命,只是一味拳打足踢,要他惨呼出声,扰乱韩志诚心神。

    然而莫志明被踢得翻来滚去,竟再不出声。

    江尤大怒,道:“你出不出声?不出声老子打死你!”

    莫志明一声也不吭。

    江尤怒极,跑到莫志明身侧,用手狠狠按住他头颅,道:“出不出声?”

    莫志明被他这般欺侮,一时血脉贲张,怒发如狂,猛然间只觉脑海一阵颤动,一点灵光汇聚,宛如流星般钻出眉心,直直击向江尤。

    江尤正要抬起他头颅,忽然脑中一痛,一阵天旋地转,就此再无知觉。只见他双手仍按在莫志明头颅之上,却一动不动,眼中神采渐散,又僵立片刻,才直直倒了下去。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道:“哟,费师兄,这是干什么?”

    费仲扭头一看,只见道场东边远远走来一人,身穿湖绿色长裙,头发上斜插碧玉钗,气质如兰,清丽脱俗,却是玉凝碧,当即道:“原来是玉师妹……”他不善作伪,一时倒不知如何作答。

    贾仁当即在旁答道:“玉师姊,我们是在和骆驼宗诸位师兄切磋呢!掌门人不也常说,咱们弟子之间,若能相互指点印证,自比一人苦修要好得多么?”

    莫志明望着江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下一片迷茫:“这厮怎的自己倒下去了?”

    只听玉凝碧道:“哦?切磋?有按着别人脖子切磋的么?”

    费仲正待回答,忽见江尤仰天倒了下去,双目圆睁,半天没起来,连忙跑了过去,一探鼻息,竟已死了!他又惊又怒,一脚踢开莫志明,怒道:“小子,你使的什么阴毒法子?同门切磋而已,竟下此狠手?”

    韩志诚与萨天刺兀自未分胜负,听闻此声,也住了手,一起奔过来。

    莫志明听了,也惊疑不定:“死了?刚才那一点灵光,竟将他杀死了么?”

    玉凝碧挡到莫志明身前,道:“费师兄,太极宗弟子都这般横凶霸道么?刚才我明明看见他按着莫师弟头颈,自己突然倒了下去,怎说是莫师弟下了毒手?”

    莫志明见玉凝碧竟为自己出头,心底立时涌起一股暖意,又见玉凝碧面向自己时笑意盈盈,风姿绰约,转向费仲时却粉面含威,轻嗔薄怒,不由大为动情。

    费仲冷冷道:“玉师妹,你刚才没看见么?江师弟按着这小子脖子,却忽然死了,还说不是他下的毒手?”

    玉凝碧却反问道:“你也说了,是江师弟按着莫师弟脖颈,不是莫师弟按着江师弟脖颈,若是莫师弟能杀得了他,怎会让他按住脖颈?我没记错的话,江师弟已是正一法师境界,莫师弟连正一道士都不是,怎能杀得了江师弟?”

    费仲道:“哼,谁知道他用的什么阴毒法子?我正要审一审!”

    玉凝碧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审?要审也是掌门人和各位宗主来审!”

    费仲一滞,阴惨惨道:“玉师妹,这么说,你是护定他了?咱们上次动手,还是三年前宗门大比吧?也不知玉师妹这些年可有进步?”

    玉凝碧凛然不惧,道:“怎样?你要试试?”

    费仲凝视良久,方道:“一年后便是宗门大比,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萨天刺在旁急道:“费师兄,江师兄可死了,咱们回去怎样跟我爹爹交代?”

    费仲眼中寒光闪烁,道:“宗门严禁私斗,何况出了人命?玉师妹总会给个说法。”

    玉凝碧道:“这个自然,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水落石出。谁人仗势欺人,谁人寻衅滋事,自不能放任不管。”问韩志诚道:“韩师弟,谭师叔呢?怎不请他出来主持公道?”

    裘志道自被费仲击倒之后,半天没站起身,此时调息片刻,才挣扎着站起,对玉凝碧道:“师父恐怕在屋里。”话一出口,倒呕出半碗血。

    玉凝碧冷笑道:“这便是费师兄所说‘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