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跨出那一步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区区蜀道便难如登天，那么，见那个人的路要比做什么才算合适？

“莫哥哥，天黑了，该吃饭了，娘让我来寻你呢。”

原来是燕儿啊！莫无眠收敛思绪，从草垛上跳下来，拿过燕儿手中的灯笼，走在前面为燕儿照路。燕儿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又是在乡村中长大的，性子活泼开朗，话也自是多了些，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尽是当日里发生的新鲜事儿，比如说张家的母狗生了三个小崽儿，张家当家的欢喜的不得了，竟背着妻子把给儿子的羊奶为了小狗崽儿，张家妻子知道了，追着他骂了半条街。再比如，王家在江上打渔与捞着一条足有丈长的大鱼，看着有些像海鱼的品种，到集市上去卖，却被鱼咬了一口，原来那鱼竟是有牙的。

莫无眠静静听着，待到燕儿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瞅过来时，他便微微点头，回之一笑。往常，每每见着他笑，燕儿总是喜出望外，上蹿下跳的缠着他让他多笑一笑，今个儿，却见她面上笑容散去，一双乌黑光亮的眸子里竟是曳曳发亮隐隐闪动着水光。燕儿扭过头去背着莫无眠，哽咽着声音，“莫哥哥，我听李哥哥说他后日就要走了。”

随风摇曳的烛光映着莫无眠漆黑深沉的眸子，竟似是有火光在他眸子里隐隐跳动，此时的他，与平日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差别，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似是而非的热烈。燕儿僵着身子等了半晌也不见莫无眠回答，便转过身来看他，于是怔住了，“莫哥哥，你……”

燕儿咬唇敛眸，红扑扑的脸儿在灯笼的掩映下越发红润隐隐泛着珍珠的光泽，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扑进莫无眠怀中，紧紧抱住他，“莫哥哥，你能不能不走？”

燕儿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也不待莫无眠回应，便羞红了一张脸，匆匆的跑开了。莫无眠怔怔的瞧着燕儿越来越远

的身影，他心中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想要去细细探究却终是抓不住这情绪的源头。

这晚，莫无眠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李家，吃饭的时候一直是心不在焉的，就连燕儿未曾在饭桌上出现也不曾注意到。而李北姿势察觉到了莫无眠的异样，只以为他是因为后日启程的事情犹豫，便也未曾多想。

莫无眠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起了身，梳洗穿戴整齐，便打开门走了出去，此时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夺目且温和。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朝阳正是希望的象征，一如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再比如莫国皇宫中他居住的朝阳殿，虽都是象征希望，却是截然不同，前者是给予他希望，后者则是把希望压在他身上，沉重的如同一座大山，让他觉着稍作喘息都是一种奢望。

当，莫无眠坐在草垛上看着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的景致，却再没半点心思观赏如此美景，朝阳象征勃勃生机与希望，那么夕阳则是落幕的代表。明日、明日便是……

同一片天空下，亦有人也在抬头仰望着天边似火烧一般的红霞，如此艳丽的色彩总叫人想起那个一身红衣妖娆恣肆的男子，而后不禁想到这样张狂不羁的男子唯一服从之人……那个一身雪衣，温和静默，风华绝代，却无比固执的女子。

一身月白色锦衣的男子站在北玉关的城楼上，遥望着远方，他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来了……”

那俊美硬朗的五官，在最后一抹余晖下似是隐隐散发着光泽，男子身旁的守城士兵见了只觉一阵恍惚，这男子正是应该在魏都皇宫中临政的尉迟风。尉迟风轻轻佛摸着腰际莹白如玉的玉佩，“你知道吗？那时，听了暗香的话我如上云端，心中欢喜的很。没有救你，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为何你消失的地方会有这个东西？”

尉迟风看着渐渐

暗下来的天色，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我不能对你怎样，也不舍得对你怎样……只是，只你知道吗？他还活着、还活着！掉入那样湍急、冰冷的海水，竟还活着，没有人能同我抢你的。”

这时，一身粗布衣衫，穿着黑色带帽斗篷的王军上了城楼，走到尉迟风身后，行礼回禀，“主子，人已经派出了，两个时辰内便能传回消息。”

滚滚翻腾的北玉江，似是点点繁星，烛光忽明忽暗的村落，一切皆沉浸在祥和宁静的夜色中。看着漆黑一片，无星无月的夜空，莫无眠猛然想起燕儿昨夜的那句话，她说，“莫哥哥，你能不能不走？”

莫无眠似是魔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喃喃念着燕儿的话，半晌后，他长叹一声，竟是咧嘴笑开了。如此简单的道理，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想通，去不去做是他的事，肯不肯为他驻留是她的事，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若是连如此勇气都没有，还苟活着做什么？若是，真的寻不到她，他便在千山脚下守她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与在那里又有什么不同？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不过是前者是在抱着念想，后者是抱着守候的信念活着，没什么不同。

明日，他会与李北同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莫无眠扭头看去，只见一抹纤细的身影快速接近，没有灯笼照明，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是隐隐觉着有些像燕儿。从昨日起便没有再见过她了，如此匆匆而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莫无眠站起身来，张了张嘴确实没翻出半点声音，他苦笑着抚了抚颈子，抬步迎了上去，两个人走近，莫无眠还未站定，便见着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过，颈子上猛地一痛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那手持棍棒的红衣女子正是燕儿，她泫然欲泣，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红肿的颈子，“对不起，我不想害了父母，更不想让你死。对不起、对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