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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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埋伏

    先不提两个孩子刚刚达成的友谊,转眼来看看被丢下的符吧。



    他没有选择漫无目的的去找千岁,或者说他压根也不想找这个有点烦人的孩子。



    反正千岁一个人也未必就会出事,符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理直气壮的先走了。



    没有了千岁的干扰,脚步都不知轻快了多少,一个人行进的速度怎一个快字了得。



    本来要走上一天的路,结果天还没全黑,他就已经绕过了所有的小村,躲到了城根底下。



    有蟜这个部落,以一个格外大的“城”为中心,周围环绕着星星点点的小村,整个聚落三面环水,一面环山,被姬山和姬水夹在中间,不仅地势平坦开阔易守难攻,水源等资源也十分丰富。



    位于中央的“城”是所有有身份的人和战士们定居的地方,像符这样年轻力壮的奴隶也都一直在里面工作伺候,城外有一圈壕沟,壕沟从姬水引流,作为保护王城的一道有力屏障。



    符是特意从城北边绕过来的,那里是部落的墓地所在,除了需要祭祖的日子之外,平时没什么人会特意在那里晃悠,这一路他自然也没遭遇到什么人。



    墓地里鬼气森森的,走着走着还能闻到刺鼻的臭味,大概是那些因为埋得太浅,被哪里的野狗给刨出来啃了的奴隶尸体发出来的。符想到自己小时候每次去山上敲完榛子,都不敢走这条路,宁可绕个大远晚归挨打,也不愿意冒着看见“前辈们”的危险抄这条近路。



    整个有蟜差不多有上千户人家,而这座城独占其中四百,听上去不太多,和姬山对面那些动辄上万户的大部落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但是和只有区区几百个人头的有熊一比就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



    从这里开始最好小心一点,符准备先在墙根蹲上几个时辰,等夜深了再溜进去报平安。



    少年时期他经常深夜还在外面放哨,对有蟜那几个放哨的路线了解得很,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躲。



    现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发现大概死定了吧,要是在这里的人是姬轩辕,说不定被抓了还会有哨兵念着兄弟情放掉他。



    符默默地啃着干巴巴的饼,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在姬轩辕家里管他老婆要点吃的。剩下的这点玩意,怕是不够两个人返程的。



    说起返程,千岁是不是玩疯了?过了这么久也没有跟过来的意思。



    符肯定不能真的就把他撇在这里自己回去,但是他也真的几乎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挨家挨户的找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小孩。



    真这么干了他肯定第一个死。



    



    ??????好无聊啊。



    早春的天不是很长,今晚的月光也比较昏暗,天黑了缩在墙根不移动确实挺安全,这天也不是什么节日,亥时未到,村外的火光就全熄了,让他一个人干巴巴的枯坐到子时还是有点难受的。



    要不这就摸进去看看?



    符爬上墙头探出头去,看见巡逻的老同行手上渐行渐远的火光,轻手轻脚的翻过了城墙。



    算了不等了,反正真正需要防的也不是哨兵,而是不知是否存在的埋伏。



    从有蟜出发之前,他去过一次姬轩辕的家,这次自然能熟门熟路的摸进了他家的院子。



    看起来没与什么异常,还是那样朴素又安静,门前的竹竿子上搭着几件刚洗干净的皮毛衣服,门口还趴着条昏昏欲睡的小黄狗。



    小黄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抽抽鼻子想了想,没叫。



    还好自己之前来过。



    符轻轻撩开挡在狭窄屋门上的那堆草帘子,进了屋又小心翼翼的把帘子放好,屋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温暖潮湿的泥土味,符摸着结实的墙壁蹑手蹑脚的往屋里蹭。 



    也难怪城里人多,城里的建筑就是比城外那些村子好得多,泥混了草筑起来的屋墙,在面裹一层草再用火烧过,就结实的像陶片一样,不仅不漏风,保温效果还特别的好。



    就是夏天会有点热,但热又热不死人。



    有熊那群人如果能多盖几栋这样的房子,应该也不会沦落到那种程度。



    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呼吸声,符很快就摸到了姬轩辕妻子和孩子住的屋子。



    女人和小孩的警惕性就是会差上一点,不过确实,只要狗不叫,睡着的人就是很难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不过符又不是什么危险,可他现在很害怕自己一叫夫人起来,女人一声尖叫,他就要凉了。



    “夫人?夫人!”他不敢碰睡着的女人,只能用气声小心翼翼的引起女人的注意,现在伸手不见五指,万一手滑碰到不该碰的他可就死定了。



    结果叫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



    符心虚呀,他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来,又捏着嗓子喊了半天,女人才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



    “唔?”不知为何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感觉有一点粗,可能是睡得嗓子有些哑的缘故吧。



    符弯着腰凑到那人身边,抓紧时间小声解释:“我是姬轩辕带走的那个奴隶,现在他安全了,我是来向你报平安的。”



    到这里为止的展开还都很正常。



    下一秒面前的人突然精神了似的,翻身而起,一腿奔着符就扫了过来,惊得他向后一闪,撞在墙边的架子上,把里面的陶器叮叮当当的摔了一地。



    埋伏!



    反正现在谁也看不见谁,符不待里面的人再动,循着之前记忆的道路,不敢停留,夺门而出。



    但他没可能比屋里的人更加熟悉这里,才刚跨出屋门一步就被里面的人按死在地上。



    那人的力气比他大很多,符不想死,搏命挣扎,但收效甚微。



    符的战斗力也就是最普通的青年的程度,兴许还要弱一点,虽然每天干的都是些力气活,但他其实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还有他尚且年轻力壮的缘故在里面。



    没人会特意教一个奴隶战斗的方法,他常年吃不饱,挨揍和受冻也是家常便饭,能活到成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死按着他的人大声的喊来了其他的还醒着的卫兵和哨兵,他们狠狠的打了符一顿,直到他连疼痛的抽搐都不再有,才找了条皮绳把他绑紧,栓进猪圈。



    整个有蟜一共就养了那么几头宝贝猪,就算所有的小猪仔都成功长大,装在那个建造得很像样的猪圈里也显得太过冷清,所以虽然说是猪圈,但其实几乎整个有蟜蓄养的所有动物都塞在里面。



    符遍体鳞伤的倚在猪圈栏杆边,手腕几乎被绳子锁得过不了血,脸上有爬起来吃夜食的猪屁股臭烘烘的拱着,偶尔还会被它们硬邦邦的蹄子踢来踢去,意识模糊,头痛欲死,直到猪圈里最目中无人的那只打公鸡踱过来给他腿上的伤口狠狠的来了一喙,他才在爆炸的疼痛中猛然惊醒。



    然后发现自己躺在这种地方。



    有蟜氏这样的氏族,战事很少,族人也不是很多,平日里族人都很老实,族里也并没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如果有人犯罪,罪名坐实了就直接当众杀了示众,这猪圈就是个在处刑前一天临时关人的地方。



    这年头根本没什么量刑一说,族长儿子这种身份的犯了罪自然不必追究,普通族人们犯了罪,如果是盗窃这种的小问题,基本都私下里解决或者自认倒霉了,只要没闹到杀人放火,一般也不会用到这个猪圈,十几年来猪圈也只关过几个偷东西的奴隶而已。



    这套办法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却非常有效,毕竟有蟜氏的人也都过着集体生活,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需要用到这么狠的刑罚来解决的问题并没有那么多。



    他不到一个月之前还喂过这些动物呢,结果现在它们一只只都不认识他了,不仅不认识,还啄他。



    这圈里的东西,每个都远比他要值钱,哪怕是刚才给了他一口的长尾大公鸡,一只也能买十个他,猪圈的门边甚至还远远地拴着有蟜仅有的一对马,就像生怕猪臭熏到它们了似的,两匹马一雌一雄,是以前少典带着人从西陵氏那边巧取豪夺弄过来的。



    这年头马是稀罕物,要是和别的部落用东西硬换,五十个奴隶就够换上一对猪了,可上百个奴隶也不见得能换来一匹马。



    躺在这里,符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里的动物要是能随便弄死哪怕一只,感觉自己死得也值了。



    但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他已经几乎伤得站不起来了,更别说抓鸡,被关进这里的人基本都要先打到差不多快死了,第二天早上再当众补上一刀扔给野狗,有的时候是剁碎了再扔,更多的时候剁也不剁一下,直接扔。



    人的骨头很多,有的时候还有野狗吃的太急,被碎骨卡进喉咙然后憋死在尸体身上。这可真是种适合奴隶和破狗的难看死法。



    符从记事以来就一直是有蟜的奴隶,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更没有爱人,在有蟜十几年,挨了无数得打,受过数不清的冻,一直也没填饱过肚子,从来也没睡进过屋子,度过了这么久这么辛苦的时光,但他还是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