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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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观音禅院赛黑店~~~

    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

    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

    看他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

    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

    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道:“师祖来了。”

    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

    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

    老僧道:“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老僧道:“不敢,不敢。”

    因问:“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

    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

    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那老僧叫献茶。

    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

    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

    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对象,好对象,真是美食美器。”

    

    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三藏道:“可怜,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行者在傍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

    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

    行者道:“你笑怎的?”

    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

    和尚,足有七八百件。”

    

    叫:“拿出来看看。”

    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

    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

    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

    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地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

    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

    

    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

    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

    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

    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

    上头有:

    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

    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

    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

    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

    

    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

    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

    

    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

    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

    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

    老僧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

    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

    那三藏阻挡不住,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

    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

    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

    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

    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

    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

    

    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

    

    ……

    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

    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年载,也只穿得年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

    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什么高见?”

    

    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

    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

    

    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

    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

    

    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

    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

    

    遂教各房头搬柴来。

    唉!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

    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要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