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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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会晤(三)

任西楼素来不按常理出牌,性子古怪,虽然自个儿做的事是一圈里又套着一圈,却最不耐烦别人弯弯绕绕,将两个算是情敌的女人拎在一处让她们面对面辩个清楚,也只有他才做的出来。

书房密谈结束,殷素素没让人去周府通知,这个时候任府小任府周府几家门口盯着的人估计不少,与其等周家的人惹人眼的跑来接周函誉,还不如直接让小任府的下人悄悄护送周函誉回去。

正屋里,任西楼殷素素二人听着护送下人回来后的禀告,周函誉已安全到家。两个主子都一声不吭,等着主子发话的下人头冒冷汗,还以为自己哪里触及主子的痛处了,殷素素纠结的扯着自己的袖子,偷偷瞥了任西楼一眼,见他还没发话的意思,自己干瘪瘪的发话赏了他一句话好话,下人总算松了口气。

之前书房里是周函誉被冷处理坐冷板凳,现在轮到自己了,殷素素瘪瘪嘴,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自认为无辜,理直气壮的叫屈了。

回想那时书房的场景,任西楼说完了那句话后,周函誉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脸攥着手帕一点一点擦拭脸上泪痕,殷素素看不清她的神色,不知道周函誉心中是作何想,自己暗里却是嗤笑,任西楼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认为他这样说了,她们便会老老实实说清楚,心甘情愿的好好了结了恩怨?一个估计是还想再重定亲,一个折腾了这么多就是想断了这亲,二人注定要有一人不能如意。

周函誉的第一句话便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事已至此,我……我,”语到中句肠先断,悲从中来,泪又无端生,“我没做过那起子事,如果非要证明,我愿一死证明。”说便说罢,一双泪眼迷离,时不时委屈的看向殷素素。

殷素素最想说的是“要死随便死,不过自个儿回家死”,嘴一张,话差点就漏了出来,任西楼冷淡的眼神拂过来,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殷素素立马又咽了下去,垂着眸子不吭声。周函誉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多话,眼一眨一眨的,闭眼“死”睁眼“活”,话里话外表面上看全说的她自己,却无处不带上了殷素素。

任西楼好似不甘殷素素这么沉默,挑了挑眉:“你没什么话想说的?”

殷素素想了想,“有。”

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同情的对周函誉道:“周小姐真不容易,被流言缠身已经够可怜了,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家人还要阻拦,以至于周小姐想以一死验证名声,都要偷偷溜出来跑到人家家中来。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岂可轻易谈生死,不过周小姐是诚心诚意的,我被深深感动了,也愿意顶着骂声助之一二。不知周小姐想要哪种死法。”

这话一出,就等同于撕破脸了,周函誉再以弱者姿态妄图博取怜惜便是自取其辱。

周函誉显然没料到殷素素竟然会当着任西楼的面说这种话,惊呆了,唇瓣合了又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现在在场就他们三人,殷素素想,这话就算说了,任西楼应该不会“大义灭亲”说出去吧?她依仗的,是任西楼对她的纵容,和对周函誉的无所谓。至于周函誉说不说,她们俩之前的是是非非已经够多了,多这桩事不多,少这不少。

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唇瓣被自己咬的嫣红。她也不完全是装的,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小姐,性子本就娇气柔弱,不甘心的看了看殷素素,又瞧了瞧任西楼,跺跺脚,两眼含着一汪泪想要夺门而出。

“慢着!”任西楼叫住周函誉,“你们事情还没说完呢。”

“我不说了!我不要说了!”周函誉带着哭腔大声道。

殷素素还在回味她以完胜的姿态压着周函誉欺负的画面,耳边阴测测的响起任西楼的声音,“笑得很开心,嗯?”

殷素素一个激灵,回过神,眼前是任西楼那张放大的俊美无铸的容色,双眸微眯,瞳色泛着冷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委委屈屈的低下头,“没有很开心。”

“说吧。”任西楼坐回自己的位子,弹弹衣袖,一副“你快给我好好解释不然我就揍你”的模样,把殷素素含在嘴里的那句话给吓的吞了回去。

绞了绞手指头,脑袋飞快的转着,任西楼应该也才知道这件事不久,听道涵打眼色传来的消息,他一回府就急匆匆地要找她,殷素素觉得他应该是很生气的,就算当着周函誉的面,维护她的面子没有责问她,现在没人了也该好好和她算账了吧?如果不是现在任西楼眼不眨的盯着她,殷素素手痒的直想拔几根头发,任西楼没有发火,还等着她自己解释,要不就是他这人性子太阴沉了,要不……

突然福至心灵,殷素素想通了某些事。

“我问周小姐,当时抓住的那名男子是否还关押着,是因为……也许,我认识他……”殷素素赶紧道,“但是也不确定,如果真的是他,他明明与我妹妹雅仪良心相许,已经互相定情,前段时间母亲还说过,要让他们定亲。”

没有给自己辩解,殷素素先找出嫌疑,将章雅仪扯进来。

任西楼当初可是亲眼看见章雅仪是如何对待被害小产,卧病在床的姐姐的。她姐妹二人关系不和,任西楼也清楚,更妙的是,当时章雅仪也在场,而且殷素素本与严家没什么关系往来,严夫人会突然发帖子给殷素素也是因为章雅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察出不对,一系列事全是围绕着章雅仪展开的。

殷素素小心肝砰砰砰的直跳,紧张且期待的等着任西楼的反应。

任西楼微微一笑。

“没了?”

“额……”殷素素这次是真的糊涂了,不明所以的望着任西楼。

任西楼却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你的小习惯吗?”见殷素素茫然摇头,任西楼面如春风,微笑的解说道:“你想问题的时候,会屈指轻叩;你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会扯头发;而你平时对着我都你呀我的,自称‘妾身’时,都是——”他顿了顿,殷素素心提在半空中,差不多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你心虚的时候。”

殷素素张了张嘴,想说话,任西楼却挥手打断,继续道:“你不说,我便替你说吧。你胜券在握,早有打算,先在你妹妹污蔑你之前将亲事退了,等事情出了,你坐等闹大。你怕闹事吗?当然不怕,因为你手里有章雅仪的把柄。举个例子吧,比如说,相国寺。”

殷素素手里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这件事他竟然都知道。任西楼到底知道多少事?她刚才还在想她小瞧他了,他那副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事,没想到……殷素素在想,自己现在是要继续展现强硬的一面,以新的面目引起任西楼的兴趣博得他的好感呢,还是继续以前柔弱的面孔?

有个性情难以捉摸的相公就是这点不好啊!

“不过还算你老实,没继续装腔作势。”任西楼盯着殷素素的后脑勺轻描淡写的说道,殷素素却从中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竟是小瞧了你。”

殷素素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不是正儿八经的古代土著人,没有亲眼见过锦衣卫的厉害和任西楼的凶残,殷素素,到底还是轻视了锦衣卫的能力。

任西楼摩挲着下巴,那册子里将殷素素如何对付继母章侯氏,如何欺负得妹妹章雅仪欲哭无泪愤愤难平,叙述的仔仔细细,而将册子交给他的周千户显然是事前“不小心”看过册子了,双腿颤颤巍巍的候在他跟前等他看完。

平日里那个乖巧可人,撒娇娇嗔博他宠爱的女人,背地里竟然是这样一面,周千户心惊胆战,为指挥使夫人先掬一把同情泪,她胆儿也忒大了,竟然敢对着大人使心眼儿!要知道,任西楼是最讨厌被人算计的。

而周千户不知道的,这个“人”也是要分人的,不然哪有“人比人,不如人,气死人”这句话呢?

任西楼决不会承认,当他第一眼看见那些消息后,心里涌起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佩服。表里不一啊,口蜜腹剑诶,绵中带针呀,笑里藏刀呢,多么好算计人的面具!当年他就是太耿直了,混蛋的表里如一,才会让别人那么容易算计,如果他早点能学会这些,啧啧……

殷素素看着任西楼向她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明明他没有带一丝恶意,怎么她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