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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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究

话音一落,叶苒立刻变白了脸色,眼中充满了更加强烈的恨意,周千户是个无所顾忌的性子,此时看了看小任府的下人,已经都挨过鞭子,气息奄奄的躺了一地,如果由着任西楼继续来,说不准他越打越有兴致,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又得被言官批骂了。

掂量了一下,周千户于是开口劝道:“大人,这里毕竟不是锦衣卫所的诏狱,在您府上,做得太过了,到底有些煞气。”

任西楼冷冷俯视着遍体鳞伤的众人,周千户加了把火继续道:“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凶,等事过了,再对他们警告惩罚也不迟。”

殷素素握着他的手凄然坚定的要报仇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任西楼皱了下眉头,“李赵家的,盈律,珠珠,李梓雪,带进来。”先从最开始的厨房查起,按着成妈妈提起过的人物,有嫌疑的全都叫来。进了屋子,没有让她们在一起,分开关着并派人看守,一个一个的问。

最先是珠珠,珠珠是盈律还在青楼时就在她身边的丫鬟,见过不少世面,在任西楼和盈律感情最好的时候,也偶有越矩的和任西楼说几句讨喜的打趣话,她被外面受过鞭刑的任府下人的情况吓住了,好在她心性坚固,定了定神,有条有理的回话:“大人,奴婢是在厨房吵闹了,可奴婢绝对不敢对三奶奶有任何不规矩的想法,更别提做什么了!”

珠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姑娘的身子不好,一直在吃药,但那天厨房一直拖着姑娘的药不熬,说灶头忙,几个小灶,珊瑚姨娘的占了一半,也不是太要紧的,奴婢想暂时挪一下姨娘的,先给姑娘熬药,可厨房的人……姨娘是主子,姑娘身份低,命也贱,哪有主子给婢子让的道理,”

说缘由,道委屈,珠珠声情并茂,最后回归正传,“姑娘还等着服药,奴婢气不过,便忍不住嘴和她们吵了起来。厨房那么多双眼睛在那看着,自己就算想,也没机会对三奶奶的汤做什么手脚呀!”

任西楼不可置否,抬抬手叫下一个。

盈律言辞简洁,说的话能和珠珠的对上,不过也不排除通过话的可能性。

李赵家的上来时是趴在地上的,浑身都是伤,心理也压上了重重阴霾,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任西楼,小腿肚不住的哆嗦,“大人……三少爷,三少爷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她和成妈妈是死对头,不管和她有关系没关系,三奶奶一定会趁机整死她的。

“说吧,厨房的任何一件小事也不准放过,来往的人,就算苍蝇老鼠来过几只也得给我说清楚。”任西楼说道,“不然,这次玉璞来了也救不了你。”

最后一个是李梓雪,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任西楼没有立马黏上去,而是乖乖离他站得远远的,“大人,我和叶姐姐是去过厨房,不过是顺路经过,之前要过解暑气的绿豆汤,想去厨房瞧瞧好了没,但我们只是站在外面,听见里面吵,厨房里又热得慌,叶姐姐嫌麻烦就没有进去,厨房的丫鬟说桂花已经帮我们都拿回去了,叶姐姐就拉着我走了。”

“下午最热的时候,你们俩还

有闲情逸致在外面散步,我不知道你们回去走的是哪条路,竟然会‘顺路’经过厨房,看来着府里还有许多小径我不知道啊!听见有争吵,热闹就在你面前,你竟然没凑上去,着实令我惊讶!叶苒叫你走你就走了,原来你这么听她的话,你们俩的感情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撒谎也不好好用脑子,任西楼等她一说完,连珠炮似的一炮接一炮朝她轰去。最后他问道:“在你之前,李赵家的将在厨房看见了几只蟑螂都说出来了。”

李梓雪扯着手指头,彻底慌了神,“大人我……我的确趁李婶子没注意的时候碰过千水鱼,但我只是羡慕,只是好奇它长什么样儿,我什么出身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懂什么药啊……叶苒!叶苒她和我一起,她一直都恨大人,恨三奶奶,也许是她偷偷下药害的三奶奶。”

急急脱罪将嫌疑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哪里还记得刚才还亲热得如同一家姐妹。这次任西楼没有讥讽她,沉默的屈指扣着桌面,一声一下,一声一下,频率跟着人的心跳节奏一起。

其实他第一个也是想到的叶苒。

那汤除了在厨房有可能被人下药,之后成妈妈接过一直没放下,回了正院直接交给了道涵写

意,不可能再出问题,再不然,就只能是最初的出处了……任西楼目光深凝悠长,所望的方向是任家的方向。

千水鱼是任老太太赏的,爱屋及乌,老太太那么疼他,那么如他一样期待孩子的出生,不可能下药,但其他人呢?长吁出声,任西楼默默在心里道:千万,千万别与任家有关。

别再让他对任家失望了。

主要的几个问了,余下的厨房丫鬟婆子交给周千户审问,青原青团在一旁监督,任西楼起身离开前说道:“刚才在正院的人都拎出来,汤是谁倒了的,屋子是谁收拾的,是谁吩咐的,给我问清楚。不说的,”任西楼顿了顿,“继续打,打到有人说实话为止。”

青原青团面面相觑,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小任府已经天翻地覆了,没几个人身上是没血的,大人这次是动真格了。青团打了个寒颤,想到伤痕累累的写意,心里一阵心疼担忧,但愿大人念在她和道涵是三奶奶亲近的丫鬟的份上,不再怪罪她和道涵了。

小任府的大多数人纯属受了池鱼之殃,被任西楼的怒火发泄给波及到了,下人都负了伤,但还得带伤继续干活做事,青原隐晦的安慰大家,等事情了结了,真凶抓出来了,会补偿大家的;就算大人不肯,三奶奶心善,也愧对大家。

有了安慰,挨一顿打有银子拿也算值了,一边咬牙切齿忍着痛抽着冷气,一边干活,还一边偷偷的闲话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语气颇为愤怒,连累了全府的人一起受罪。

任西楼回了正屋守在殷素素身边,殷素素还睡着,眉间拧成‘川’字,记得之前,他似乎也正好瞧见了她睡中的模样,也是这样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守在这里,鬼使神差的,把事情丢给周千户和青团青原,出来后,就不由自主的走到这里。他试图抚平她的

眉毛,有不敢动作太大,怕惊醒了她,成妈妈说,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的,安稳的睡一个长觉了。

又长又密如薄翼的睫毛微微颤动,在任西楼几近屏住呼吸专注凝视的时候,睁开了双眼。

殷素素看着眼前的瞳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平静,与她入睡之前的那双猩红的、沸腾的、充满了戾气的眸子交错相换,她觉得眼睛有些花,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那样,不再继续纠结眼睛的问题,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小腹,摸上去,平坦一片。

“孩子,我的孩子……”殷素素摸着小腹,眼睛直直看着任西楼,彷佛想望进他眼底,安静的流着泪,“我们的孩子不见了。”

心一颤,任西楼不知如何是好,该怎么回应她,将她揽入怀中,明明是口舌笨拙却表现得冷漠淡然的说道:“不哭。”

女人真是水做的,流了那么多血,哭了那么久,殷素素身体已经虚弱之极,现在却还是可以流着泪把任西楼肩上的部位打湿,“大人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一定是我之前说不要他,他才走的……我只是,只是有口无心,我只是和你闹脾气说狠话,我从没想过不要他……真的从来没有,大人……大人,他走的时候一定很伤心,他一定以为是我不喜欢他,不要他,抛弃他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错了。”

嘤嘤的哭泣着,殷素素柔弱的依偎在任西楼怀里,喃喃念着,任西楼想起娘说过,“母亲一定比父亲更疼爱孩子,尤其在孩子没出生之前”,还有那一次,娘也如同今天的章雅汀一般躺在血泊中,就像失去支柱般崩溃的大声喊着“我的孩子”,最后祖母把他带到娘面前,娘看见了他,才慢慢好转……只是最后,他依然没能留住娘。

任西楼不禁紧了紧手臂,将殷素素抱得更紧,彷佛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抱着她,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熏染,他低声道:“我陪你一起痛。”

此时,她的孩子的母亲,他是孩子的父亲,他们为了同一个人悲伤难过。

殷素素在他颈窝蹭了蹭,抿紧了嘴角,她是真的知道错了,以一个孩子作为惨痛的代价,给她上了一课。

在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一直停不下思维,一直在想着,到底是谁要害她,为什么要害她,如果她和任西楼好好的,别人会不会忌惮许多,不敢轻视她对她的孩子动手;甚至钻牛角尖的想着,如果她不和任西楼吵架,那任西楼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回府就会陪着她,如果她不和任西楼吵架,任老太太就不会派郑嬷嬷来,就不会给她送千水鱼,没有千水鱼,成妈妈今天不会疏忽……

一切的一切,最初都是“如果她没有和任西楼吵架”。

悔不当初。

“大人,我错了。”

“嗯。”

“我以后不会再和你吵架了。”

任西楼顿了顿,继续“嗯”。

知道任西楼不相信,殷素素默默微笑,她是真的不会在任性了。

她的人生到这里,告一段落,然后华丽的转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