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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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喜殇

    若是这世上万事无恙,又何必四处流浪。执着久了的人,终究是难以舍下。

    始是清晨,整个殷城街上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嘈杂的人声。

    “樱犹,外面怎么这么吵?”

    自从那日别离后,李景瑗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府中上下也就不敢弄出什么过大的声响,可今日,她怎么也睡不安稳。

    樱犹望见小姐的模样,伸手拿起一件披风为她披上并将一个暖炉放到她手里,“小姐,今日是太子大喜,自然分外热闹,本来按理您也要随老爷入宫贺礼的,不过您病着,也就没知会您。”

    李景瑗手里的暖炉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热水蹦出来洒落一地,打湿了她的裙摆,樱犹急忙唤人来收拾,可李景瑗脑海里只回荡着太子大喜这四个字,连樱犹跟她说什么也没听见。原来,今日,是他的大喜。

    “樱犹,今春的新茶还有吗?”

    虽不知小姐为何突然岔开话题,但樱犹明白主子的事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过问的“有,昨日夫人刚让人送来。是您最喜欢的西湖龙井。”

    “嗯......你们先下去吧。我累了。”李景瑗朝她们摆摆手,回到床边躺下,若是就此离开,也许再好不过。

    与沉寂的李府大不相同的是街上喜气洋洋的氛围。太子南宫晨朝与北越公主正于太子府接受众人道贺。南夕暮到时,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看来,自己这个皇兄倒是颇得人心。

    内侍通传,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管家在她身前躬身俯首“参见十一公主,太子正在与各位皇子公主说话呢,您快进去吧。”

    随着一名小厮走在富丽华贵的太子府,南夕暮是既陌生又熟悉。厅堂里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正在向南宫晨朝贺喜,却见楚裔桓献对她笑了笑,南夕暮侧过身子不看他,那边却又嬉笑一声。未鸢一脸茫然地在楚裔桓献和自家主子身上来回徘徊“主子,睿王好像在同你打招呼。”

    南夕暮不置可否,此番回宫,她可不想沾惹上什么是非,像楚裔桓献这般,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譬如南宫婧韫。从南夕暮刚进来时,她就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不禁笑了笑,自己这皇妹倒是有些意思。

    许多东西从浮华表象来说美好而虚幻,人人皆说太子与北越公主是天作之合,但究竟合不合尤其是外人能知晓的,帝王之家的事向来令人揣摩不透。

    南宫晨朝饮着众人的贺酒,面上不曾消减的笑意,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对这门亲事是十分高兴的,怎么不高兴呢,据说这北越公主是北越太子的胞妹,长得娇美动人,性子又活泼灵动。南夕暮抬起面前的酒杯走到南宫晨朝面前“夕暮恭喜太子大喜。”说罢便一饮而尽,一酒下肚,就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多日未曾饮酒倒是有些喝不惯这辛辣的滋味。

    南宫晨朝皱起眉头“若是喝不了就不要为难自己,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对于自己这个十年未见的妹妹,到底是有些感情的,毕竟,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唯有他与她是真正的亲人,但是,她不得那高座之人的喜爱,他自然也不能与她过多交集。

    “多谢太子关心,夕暮明白。”

    楚裔桓献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孤傲,看来她很会伪装,倒是个小骗子。

    然而夏侯城轩与楚裔桓献不同,那日宴上一见,他便断定她便是那日救他之人,只是那时她倒不似如今这般孱弱怯懦,莫非,他认错人了?不过无论如何,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丝可能,思及此,夏侯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这一场热闹从白天一直闹到晚上,虽然皇家在闹婚一事上只是作为形式,但对于这些皇亲国戚的少年才郎来说适宜地闹一闹是被允许的,打发走了这群小子,房里就剩下南宫晨朝和夏侯沫。南宫晨朝借着微醺的酒意掀了盖头,从此,她便是她的妻子了。夏侯沫今日穿着大红的婚服,看起来格外娇艳动人,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夫君,羞涩的低下了头,嫁来之前,她就听身旁的嬷嬷说过,自己未来的丈夫长得很是俊朗,而且又是南梁太子,将来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未曾想,眼前之人比她想象之中还更要好。

    南宫晨朝伸手挑起她的下颚,望着她水灵的眼睛,一把将她抱起。夏侯沫惊呼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无措的望着他。“怎么,怕了?”

    听出他言语中的调侃,夏侯沫红了脸颊红唇微动似要争辩些什么“太...太子.....唔...”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人夺去了呼吸,一吻过后,怀中人细细轻喘着,南宫晨朝抱着她走向床边,将她放在床榻上,望着她眼中不知是何情绪“今日过后,你便是孤的太子妃,是这太子府的主人。”说着俯身吻住她的唇,夏侯沫呆呆地说:“我,我衣服还没脱。”南宫晨朝一时哭笑不得,轻咬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帮你脱。然后...你帮我脱.....”说着伸手拉下床幔,南宫晨朝将夏侯沫的衣裙褪去,拉着她的手脱掉自己的衣服,使得两人坦诚相待,于是一夜红鸾惆帐,春色无边.........

    李府。睡了一整天,李景瑗醒来时天色已然暗沉,她唤樱犹沏来新春的龙井,一个人坐在床边望着月亮,今日不是十五,但月却格外的圆,圆得令人有些发慌。皎白的月光倾洒在窗边。去年他同她一起去看灯会,遇见一算命先生,她好奇便算了一挂,那先生说“姑娘原是大富大贵之人,但后事苍凉”,那时樱犹生气地拉着她离开,叫她不必信那人的鬼话,可如今却字字应验,叫人好不唏嘘。伸手抬起一杯茶,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烛之夜,如今他应该美人在膝吧。将茶一饮而尽,低头伏在床案上,嘴里喃喃道,阿朝。她仿佛又看见他们第一次见时,他是她的阿朝。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那以后,我就叫你阿朝好不好?

    ——好。

    只是她忘了,他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阿朝,而是梁国的太子。

    次日,樱犹在屋外叫了很久都无人应,推门而进时,便看见伏在床案上的李景瑗,只是没了气息。当下人告知其父时,这个年近五十的男子终是红了眼眶,无数心疼和责备之言都化作一声声叹息,想他李嵩虢一生摸爬滚打到今日,膝下仅此一女,因而得他万分怜惜,原想为她寻一份好亲事,安度余生,却不想竟同太子有了牵连,可她却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罢了罢了,如此也好。

    李嵩虢进宫去递了奏折,请求辞官归乡。“李卿这是为何?”

    对于梁帝来说,李嵩虢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怎么就要辞官。

    “回陛下,臣老了,脑子也不太灵光了,如今只想回乡安度晚年。”

    “李大人这话可不对,前些日子,孤刚查看过您处理的政务,那般井井有条,又怎么是老了呢?”

    今日带着夏侯沫进宫请安,路上听说兵部李大人要辞官回乡,他便风尘仆仆地赶来,若是辞了官,她与他便更不得见。李嵩虢望着南宫晨朝心中的怨愤油然而生,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天子,他自是不能与之交恶的。

    “多谢太子夸奖,但臣如今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陛下,昨夜,小女病情突然加重,今早便去了。您是知道臣的,臣的发妻去得早,就给臣留下这唯一的女儿,她于臣,就是半条命,如今,倒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请陛下开恩,准臣归去吧。”说着便跪在地上,南宫晨朝向后踉跄了两步,见梁帝带有探究意味地望着他,勉强稳住身形。

    “竟有此事,为何不早早说来,这....也罢,也罢,既如此,朕准了。”梁帝早就知道李嵩虢有一个疼爱非常的女儿,早时他也曾见过,是个乖巧的孩子。

    “臣叩谢圣恩!!!”

    南宫晨朝不知道李嵩虢是何时走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宣华殿。他只知道她走了,如她所言,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回到太子府,望着尚未撤下的红绸,今日看来格外刺眼,那日她看着这些是多么难受,他终究是负了她,所以她才要如此惩罚他吧。

    “公主,公主!”

    迟婳慌慌张张地跑进南夕暮的寝宫。“什么事啊,这么大声喧哗,主子正在看书呢!”

    “让她进来吧,”南夕暮合上书,“怎么了?你又听到什么了?”

    迟婳喘着气“回公主,我刚才路过宣华殿,听说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的女儿昨夜病逝了。”

    听得是这么个消息未鸢伸手戳戳她的脑袋,“那关你什么事啊?”

    昨夜是太子大婚,这时间未免有些过巧,南夕暮心下生疑“这个女子可是与谁有关?”

    “对对对,还是公主聪慧,我听几个宫女说,这个女子生前与太子走得有些近,怕是为了太子自寻短见的。”

    南夕暮想起昨日宴间,太子虽笑意未减,但是她总觉得那笑不达眼底,莫不是为此?“行了,这些事不由我们操心,你也切莫与他人提起。”

    迟婳点了点头,她虽然天真,但也知道皇家之事是不允许别人置喙的。

    夜已深重,李府的灯都熄了,只有李嵩虢房中依旧亮着灯,只不过房中还站着另一个人,那边是当今太子。“李大人,瑗儿她是不是还活着?”

    “老臣今日在陛下面前说的话,殿下已经听到,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哼!!!”

    南宫晨朝知道李嵩虢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但是,他仍想这是个骗局,可惜事与愿违。“我,想见见她。”

    “还是免了,太子千金之尊,莫要沾上晦气,此时太子妃必然在等您,您还是速速离去吧。老臣就不远送了。”李嵩虢愤怒地下了逐客令,南宫晨朝知道,他对自己积怨很深,也知道如今什么都无济于事,终是起身回了府。

    刚一进门,夏侯沫就从床上起来,“殿下回来了?”

    “嗯,你先睡吧,孤......”话未说完,夏侯沫便抱上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膛“殿下是嫌沫儿服侍的不好?”

    忍下心中所有的不快,南宫晨朝轻吻她的额头“没有的事,行了,快睡吧。”

    搂着夏侯沫入睡,南宫晨朝心中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为了权力,地位他可以搂着一个不爱的人,安抚她的情绪,却不能留住心爱的人。他突然厌恶自己为何生在帝王之家,为何偏偏动了情。即便李嵩虢说瑗儿是病逝的,但他知道她是被自己逼死的,若是她不曾认识他,也许此时她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李景瑗,也许她会遇见一个真正疼惜她的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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