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江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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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风起,人心微凉

    入秋,今日无月!

    楚国,都城金陵,这几日切切实实的冷冽让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内的达官显贵还是黔首布衣都触不及防的感到了一丝寒意,微黄的落叶,虽说是没有落完,但也称得上无尽秋叶萧萧下了,即便如此,时不时的一阵冷风依旧能够从已经半光的大树上勾落几片树叶下来,悄然落地,又是被另一阵冷风席卷而起,夹裹着尘土几缕,饶是让人吃土一样的难受!

    既然难受,一入夜,那被朝廷特令夜内可不闭市的东西两市自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了,除了几个一掷千金便可抱得美人归的消金窟还是灯火通透,其余的地方早已经是一副冷冷清清的落寞样子了。

    就连来回走动的更夫也是有气无力敲着一慢二快,舍不得开口的的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当然这也不是全部,路上行人虽然三三两两,却也总算有上那么几个,手揣长袖,头缩冬衣的匆匆前行。

    刚从西市归来的,被人戏称半只脚已经入土为安的老孙头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这位满脸皱褶,穿着质朴的老者却不似他人那般恨不得自己脚下生风,佝偻着身子骨的他只是直挺挺的任凭冷风呼啸,并且是一步一脚印的慢慢前行。

    看着这条被誉为鲤鱼跃龙门必经之路---奉贤道之内寂寥之样,孙老头忽然停步,不顾寒冷的将棉衣中的脑袋微微抬高,皱了皱眉的一动不动!

    这一停步,对于那位同住一条巷子,紧邻在一起的李老头,其渐行渐近,他竟也是置若罔闻!

    一只手揣在兜里不停摸着兜里中物件的他,仰头望着天空,不禁有些纳闷,伸出枯老双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更是想不明白今日感受到的那份惴惴不安来自何事!

    已经近了老孙头身前的李老头自然不知这位十年有余的邻居为何如此,即便已经连续抬起头看了三次,也实在瞧不出前者的目光到底看向何处?

    于是,这位最爱给街里邻居讲些自家祖上荣耀,却被别人评价为咋咋呼呼白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小子,猛然一拍老孙头的肩膀,打趣道:“今个赢了多少呀,怎么着,以为仰着头就看不到我了,输给我的二两醉花白什么时候能够兑现?”

    孙老头被这突入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待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来人,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将头重新垂下恢复佝偻身子的老孙头,神色似乎有些愤懑,更是有些无可奈何,他突然哆嗦了一下,埋怨着:“也不知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冷的人直打颤!”

    老李头三分惊异,七分笑意道:“怎么着,难不成输了?你的手艺都能输了?莫不是那小鬼遇见了大鬼,这才栽了跟头?”

    老孙头努了努嘴,切了一声,然后丢了一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表情,蹑手蹑脚的拿出了几锭碎银子,神色奕奕道:“能有我出手不见回头钱的时候?你也不想想,大大小小赌了半辈子了,能翻了跟头不成?我可不像你,出门二两银子,说是办大事,可回来还是二两银子,屁都没见着!”

    看着那不大不小的几锭碎银子,老李头嘿嘿一笑,丝毫没有了那在别人面前

    吹嘘自家家底殷实,对钱财不屑一顾的神色,反倒是一脑门子的贼眉鼠眼,手下更是不由分说的上前去抓。

    摊开的手掌似乎早有防范,一眨眼的功夫,本应落入老李头手中的碎银突然

    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手背和一攥的死死的拳头。

    一手扑空,老李头也不尴尬,只是收回手,撇着嘴道:“你这老小子,揭人

    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祖上的家底那也是一分一文挣来的,哪里由得我胡乱挥霍.....”

    话音未落,老孙头已然将手再次摊开,略带鄙视的瞥了一眼自家邻居,更是

    冷哼一声。

    一旁那两眼又是放光的老孙头这才回过神来,舌头略微舔了舔已经风干的嘴

    唇,尴尬一笑。

    两两四目相对,又是一阵无话。

    片刻之后,老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轻咳一声。

    看着老李头已经被自己盯得涨的通红的脸颊,孙老头却没有岔开话的意思,

    依旧打趣道:“老李头,你说这鸟天气,这么冷,入了冬你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从哪能弄来一些喝酒的碎银子呢,不如,我将这二两碎银子给你,你养我一个冬天得了,反正地主家里有余粮总能磨出几罐子好酒来尝尝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心里早已被那二两银子勾的心神不宁,又是听到此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论

    断,老李头颇为生气道:“净瞎说,你要说巷子北头胡顺那好吃懒做的家伙,活不过这个冬天,我信!你吗,一招鲜吃遍天主,哪有资格说这话?”

    孙老头挠了挠头,也不反驳,只是讪讪然一笑,露出一幅乡下汉子的诚恳表情。

    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孔,老李头心中闷气横生,哼的一声,恢复了一贯作态,丢下一个看不起的轻蔑眼神,昂首阔步,倒是自以为是的洒脱。

    意料之外!

    这一脚还未落在那枯黄落叶上,也没有脚踏秋叶的那种咯吱咯吱的声响,老李头便是被人猛然一拽。

    一个趔趄,老李头跌倒在地,一旁扬起的片片秋叶正巧的打到了他的脸上。

    双手狠狠地将脸上的枯叶拨开,老李头就要破口大骂,没曾想,话未出口却是一刹那脸庞怒气不见。

    只见其颤颤巍巍的伸出指头,目瞪口呆又是脸色煞白,倾吐一个字:“血.....”

    其手指所向,依稀还能看见一匹黑马,马上一位黑袍。

    单手耷拉鲜血不住往出涌动,身形则是摇摇晃晃。

    而此时,一手将李老头来回的老孙头,早已将手中的二两银子揣到了胸口衣兜中。

    他摸着黑顺着看老李头的指尖看了看已经看不见踪影的黑马,微微一愣,又是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邻居,面露愁容。

    .......

    身着黑袍男子并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一切,其身上血迹斑斑他也没有理会,只是一股脑的策马扬鞭,急挥鞭,胯下的这匹榜上有名,且位居前十的云骓自然速度非凡。

    故而,即便是没有疾驰于康庄大道,走的是七拐八拐的羊肠小路,却也是片刻就到了城墙脚下。

    东直门,赫然一个拐角而已!

    不过,这所谓近在咫尺,却是由于一声咧马厮叫之后变得远在天边。

    杀机伺服!

    座下云骓,刚刚前蹄抬起,却被缰绳生生拉回,落于原地!

    马背上的男子直勾勾的盯着巷子末端一堆瓦砾,单手撑着别在腰间的刀,蓄势待发。

    “天上龙马,地下云骓,当真的名不虚传呀,可就是不知道若是来个对穿,这血能不能将我这红枪染得更红?”瓦砾之后,传来了一声冷笑,踏着这声冷笑,走出了一个穿着花红的男子。

    单手拎着酒壶,单手拖着一根红彩长枪!

    长相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粗犷二字便可道尽其貌,可是那件红衣却是扎眼,就像他身后拉着的那柄红彩长枪一样。

    “五字长枪王守成?”马背上的人似乎是知道面前男子什么来历,故而略微压刀,冷笑道:“京城内如此龙潭虎穴的地方你都带枪敢闯,难道不怕丢了性命?”

    王守成看着马背之人的笑意,并不气愤,而是将自己的酒壶别在腰间,红枪扛到肩上,双手微微抱拳向天:“呦,周维清周大将军居然知道我的名号?那我可真是心欢喜,又或者说是我这衣服太扎眼了,要是如此的话,那还真是伤心,但这身衣服可真不怪我,我家那口子,每次都说我去杀人老是弄得一身血,这不,叫我穿个红的......”

    “既然来了,你认为你是那拔得头筹之人,能摘取周某人的项上人头不成?”周维清并未打算让这江湖上鲜有头号的话痨继续下去。

    眯缝着眼看着王守成的他,目光不住的在那柄长抢上打量,心中却是想起某位惜字如金之人的点评,不由的将胯部的刀露出了不足一指殷红。

    不过,仅此而已。

    深吸了一口气后,周维清周将军似乎心中大定,故而继续单手压刀,平淡无常道:“你应当知道,庙堂上的浑水江湖人不该趟!”

    练武者眼疾手快这是必然。

    就算是没有明月当头,王守成自然也是看清了刀面上的鲜血。

    虽说这已然抽刀却没有全部拔出实在诡异。

    可这位蓬头垢面的虬髯大汉,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放声大笑道:“这话看来将军是怎么着都想要闯上一闯了?我那口子心疼钱,而我不是,巍巍大楚五十载的安宁,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搏上一搏,况且你也只是一臂之威,即便是在一炷香前的将军府截杀中入了一品,那又有何惧?”

    一语中的,王守成气势徒然一变,早已不见方才的嬉笑脸皮,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持重。

    一手持枪尾,一手握枪头,脚下一个弓步,恰然稳如泰山。

    阵阵秋风起,却似乎怎么也吹不入王守成身边三尺,其内本应随风起舞的枯叶此刻若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五字滚枪中的稳字起手,下一手是打算拖字接上?可真是看到我这单臂的弱点了,不错不错。”

    话音未落,数步之距,马背上的人影已至王守成眼前,顺带卷起了一细小秋风。

    寒光一闪,那柄在腰间已经被抽出一指的悍刀,已然被全部拔出。

    细小秋风不知何时幻化为了狂风嘶嚎,使得方才秋风也是难侵的方寸之地,此刻满地枯叶已然被卷起上天。

    又是一声巨响,枯叶飞舞于天的,却又被撕裂于天。

    与此同时,红彩长枪,应声而断。

    而那起于瓦砾的王守成竟也是在一刀之下,又重归于瓦砾,只不过前者是踏着笑声而出,后者则是一言不发的不知死活。

    “可惜可惜,一品之上,杀你,看来不过刀罡三尺!”

    ........

    这一夜,京城内,小胡同,一声啼哭,四目相对。

    这一夜,大雨滂沱,亭外一角,马无缰,人无气,笑意盎然。

    这一夜,有曲魂断江湖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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