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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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雪漫自荐秦皇枕席遭弃

    在宣化的天牢里,雪漫郡主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脸,睡过一个好觉了。到不是狱中饭菜难以下咽,或是狱卒故意虐待这位高贵的燕国郡主,而是雪漫被抓回宣化后心境颓丧至极,整日提心吊胆之故。她曾要求见天巫阿拉耶识,被狱吏一口拒绝,说是秦皇有命,任何人不得探狱,目前天牢已被宣化令的人马重重守卫起来。雪漫得知阿拉耶识曾经在昨天来狱中想探望她,也被宣化令的兵卒挡在外面。这下雪漫真的绝望了。她摘下唯一值钱的金镯子递给典狱长,希望能从他嘴里打听到慕容恪、夏占谯以及外面的消息,却被典狱长正色拒绝。

    天牢四壁用岩石筑成,没有窗户通风,空气污浊不堪。屎溺均用一个木桶承接,三天中女狱卒才更换一次,陈放在囚室中气味更加难忍,最初雪漫简直不能忍受,如今已经被熏得没有感觉。仅仅三天,原本丰盈饱满的面颊已经塌陷,下巴遽然变尖,大眼睛深黑无比,任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美人苦楚也会心生怜悯。

    雪漫席地而坐,背靠石墙发呆了好一阵。一滴冰凉的泪水滑落,入口又咸又涩。她万料不到自己的命运如此坎坷,先是父亲失势战死,后来自小与她若即若离、暧昧纠缠的慕容恪变心另娶千红郡主,令她伤心欲绝。若不是那神秘人出现指点入秦侍君的路子,重燃她的希望之火,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变故。记得那神秘人许诺,跑马大会上自有法子点选她为秦国皇后,生下皇子可保登上太子之位……多么诱人,只要她肯听命于他们。

    可是,自从跑马大会上被天巫认作传人后,一切就变了。她确实进入了六合宫中,不过却不是以皇后或者妃嫔的身份,倒像是被软禁起来。神秘人果然神通广大,竟然在秦皇和天巫的眼皮底下与她传递消息,说是以前的承诺继续有效,但却是换成了燕王慕容儁,先做夫人,然后封为皇后,即便是慕容儁已立了慕容暐为太子,她所生之子也可立为储君。所以,当夏占谯秘密联系她时,她并不怎么惊讶,心中还有几分欢喜雀跃。

    和入秦后宫侍奉赢少苍相比,她更愿意侍奉燕王慕容儁,不为别的就为争一口气,她要让所有欺凌过可足浑部族、轻视侮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太原王妃段希钰,你就等着吧。在逃亡返燕的马车上,她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心情如同插上翅膀般畅快。然而,由于夏占谯算计石闵,慕容恪前来干预,导致秦皇夤夜追杀他们,连累自己做了俘虏。而今现在眼目下,唯一可依仗的天巫也帮不上忙了。秦皇必然发了雷霆之怒,否则不会连天巫也进不来天牢。

    天巫,哎,天巫。当她得知自己和天巫有渊源时,最初是极振奋的,可是接下来天巫的所作所为令她不解。她既不明白天巫的催眠,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能与天巫词曲唱和。当她反问时,得到的回答都令她昏头转向,完全不知天巫所云何事。她又请求天巫授予她神秘的巫术,却遭到拒绝。天巫说那些都是小术不足为道,而且就目前她的心智而言,底子薄弱,学也学不会。天巫说她会唤醒自己,那时候她自己恢复记忆后,就能很好地传承她的衣钵。雪漫对此半信半疑,对那些天巫交待每天必做的静心练习便不能很好坚持。她出身武将之家,从小摸刀枪的时间比摸毛笔和绣花针的时间多,十天半月的时间哪里能改了这半生的习惯?因此,燕国来人接她回国,她竟有解脱之感。

    在天巫身边,她是压抑的。天巫的见解和看法总是有违古制,不可理喻。最让雪漫难受的是,自己常以美色出众自傲,如今和天巫相比就完全成了丫鬟样的陪衬,只要有天巫在场,所有人的眼光一定是停留在天巫身上。慕容恪明知与天巫无缘,却依然钟情如故。他的目光总是脉脉地追随着天巫,那样的眼神前所未见,即使少时他与她相好时,也不曾那样看过她。可是她又能怎样?那种不能表露和发泄出来的妒意,令她的心时时揪紧,反倒是对段希钰还可还以颜色,还可让她有些快意。她私心承认嫉妒天巫。她期望离开天巫,那样至少不用见到慕容恪投向天巫的绵绵爱意,那样的折磨比针扎更痛。

    啊,慕容恪呢,他为何没有半点消息?难道他竟弃她于不顾?他是否在想法子救她?想到慕容恪,雪漫的心更是凌乱,颓然倒在草席的地铺上蜷缩成一团,只恨不能立时昏死过去,也省得不少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牢外脚步杂沓,女狱卒领着二个宫廷女官进来,打开雪漫的牢房门,让她起来跟着走,说是秦皇陛下召见。雪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打起精神跟着女官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刺得她双泪交流。接她的马车在侧宫门停住,女官带着雪漫到了一处地方,推门进去竟然是沐浴的澡房。女官捧出一套崭新的宫装放在澡桶旁,掩着口鼻对她说,进宫见圣驾都要沐浴更衣,她浑身污秽须得清洗干净。雪漫自嘲地看着全身上下,还是一身男仆的装扮,便再不迟疑脱衣洗浴。

    从头到脚清洗完毕,换上织锦宫装,铜镜中映出雪漫绝美的雪肤花貌。雪漫摸着因热水浸泡而发热的面颊,升起一丝疑问:秦皇缘何召我单独进宫?他不许我回燕国又不放我回公主府,难道他也是看中我天巫传人身份,要收入后宫么。秦皇狂妄自负,断然不容燕王与他相争。一念及此,雪漫脸上腾起一朵红云,羞色动人。“这终身,终究还是落在秦皇身上了么……”

    再次进来引接雪漫的女官见她与刚才判若两人,不由啧啧称赞,态度也恭敬许多,雪漫心头更是笃定。一顶小轿抬着雪漫到了偏殿,秦皇赢少苍正伏案审读竹简。史广汉通报说雪漫郡主带到,赢少苍头也没抬,依旧对着案牍劳形。雪漫伏地拜倒,然后长身跪在当地,也不见赢少苍让她起身。雪漫只当是秦皇不满其私逃回燕的处罚,有意冷落她之举,便露出凄然之态,欲博秦皇怜惜。直跪得双膝酸软,赢少苍才处理完公务,抬头见雪漫跪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瞧着自己,不由动容。

    他放下笔墨,徐步朝雪漫走来,弯下腰,一只手抬起雪漫的下巴,一双深沉邪魅的眸子盯在她绝美的脸蛋上,曼声轻语:“雪国第一美人?你确实长得不错,难怪当年能让慕容恪少年钟情,现在又让慕容儁惦记。”他脸上的火云纹淡淡的,飘逸得像彩霞,五官棱角分明,刚毅俊朗,薄薄的嘴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带着一抹说不清是讽是赞的浅笑。

    秦皇赢少苍不愧是高贵的姬姓嬴氏之人,形容举止无不透着天然的庄严和华贵气度。

    他,邪魅朗逸,和慕容恪的魁杰奇伟完全不相类属,却同样夺人心魄。

    雪漫压着怦怦狂跳的心,迎着赢少苍挑剔的目光,娇声道:“陛下谬赞,雪漫愧不敢当。”言毕,眼含秋波,在赢少苍的脸上游移,似试探似挑逗,脸上泛起酡红,娇羞之态任是谁见了也会心猿意马。赢少苍眯缝了邪魅的双眼,脸上笑意更深,右手三根手指捏起雪漫下巴使之抬得更高,“把你这样的美人儿放回燕国,朕还真有点舍不得——慕容儁何德何能,竟然想娶天巫传人?”

    雪漫心念电转:此情此景,秦皇这是故意来试探于我。横竖我也得不到慕容恪了,只要能振兴可足浑部,嫁给秦皇也不错。于是雪漫鼓足勇气,放下身段,娇声逢迎道:“燕王是地,陛下是天。燕使来宣燕王旨意,雪漫不敢不从,还望陛下宽宥雪漫无知之举。雪漫情愿留在秦国,侍奉陛下枕席……”

    面前的赢少苍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捏着雪漫下巴的手也放松了。雪漫又惊又喜地看着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回答还算令他满意,否则,他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赢少苍笑过以后,嘴角讽喻的意态越发明显,“朕以为天巫传人定然有些与众不同之处,谁知也一般的是庸脂俗粉!你虽生的美貌,可眉眼里全是精明权变的媚态,全然没有她半分风骨。纵然你愿意伏低做小,慕容恪也不要你,不单因你容貌不及她,更因你沾染那般贵族女子的势利庸俗,与她天差地别。朕的后宫不缺你这样的女子,你还是回燕国侍奉慕容儁吧。”

    赢少苍这番话说得犀利恶毒,又揭了雪漫心头疮疤,雪漫遭此羞辱差点没能稳住身形,她勉力用双手支撑地面才没软到在地,羞恼和愤恨一起涌上心头,妙目中滚出一行清泪,不禁嘤嘤啜泣起来。赢少苍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吩咐内侍把雪漫送去慕容恪质子府,责令慕容恪监管妥当。几个黄门郎上前拖起雪漫就走,赢少苍收起鄙夷的笑容,接着又下一道口谕,令人把夏占谯与其亲随匋璋也一并送到慕容恪的质子府去,由慕容恪发落。

    赢少苍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要见雪漫,有阿拉耶识这层干系,他压根儿没想过要杀雪漫。他原也想成全阿拉耶识想亲自教导雪漫的愿望,但燕王慕容儁想要娶雪漫以借天巫之势,这是他万难容许之事。

    目送雪漫被拖着离开,赢少苍的视线落回到刚才一直在看的群臣谏议书简上,那是蒙灌、霍久庭等人联合上书,要求立雪漫为美人的奏本。这倒是各方均有台阶可下的解决办法,可惜他已不是当年对蒙灌那批辅国老臣言听计从的少年君王。放雪漫回燕国——他自石闵从天而降后,就冒出这个以前根本不会考虑的想法。他见雪漫也只是看看这个天巫传人有几斤几两。雪漫错误地以为他要纳她入宫,他因此更加嫌恶此女的心机,不过也感到一丝轻松:这个雪漫见识气度脱不了贵族女子的框套,显然阿拉耶识认下她后没有传给她什么东西。

    想到阿拉耶识,赢少苍被火烫样紧蹙了眉,昨日信王传来阿拉耶识口讯,说是嫁不嫁给石闵全凭他做主。这是什么鬼话!他几乎要当场暴跳如雷:你们竟然迫朕做决定,那就休怪朕釜底抽薪。

    当晚,慕容恪差人把一个麻布包裹的木盒送进宫呈给赢少苍,里面装的是燕国密使夏占谯的人头。宣化令的军士押解夏占谯到慕容恪质子府后,黄门郎宣了赢少苍让慕容恪自行发落夏占谯的旨意。慕容恪二话不说,当着黄门郎的面杀了夏占谯。

    知道人头原委后,赢少苍目无表情,又下了一道旨意:着令慕容恪三日后护送雪漫郡主返回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