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长城孤月夜相拥
听说柏素云要给游击将军石棘奴引天神之力治疗绝症，慕名而来的邺城公卿贵戚把韩信寨都挤爆了。赵王石虎更是驾着狩猎的龙辇，带着小型美女仪仗队，占据了马岭关大半地盘。当日色西沉，暑气渐消，柏素云和几个护卫回到马岭关时，被眼前的情景震呆了几秒：马岭关上帐篷遍地开花，美女夫人们三三两两随意观光，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皇子、大臣到处乱窜；武官陪着国君石虎在长城上比赛箭术射飞鸟。这不是成了夏日游宴行猎图吗？还有好奇的人企图进柏素云布置的“神殿”参观！柏素云急火攻心，要是被这些家伙窥破行藏，她就彻底完蛋。柏素云飞奔进神堂拉了个马扎，举了自制的“大喇叭”——为了指挥士兵搭建“神堂”她用笋壳糊的喊话器——跑到空地中央，站在马扎上，放开音量对广场高呼：
“各位朋友，各位来宾，请大家注意！请大家注意！我身后的神堂是神明降临施法之地，请勿擅自靠近，触怒神灵会降下天火——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在神堂外拉一条警戒线，所有人停留在警戒线以外。除了我指定的、身上戴有红十字标记的人，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进入神堂，否则后果自负！”一边说，柏素云一边把手里的红十字的白色袖套分给她带来建造神堂的人，同时自己也把袖套戴在左臂上。
“再重复一遍，请无关人等一律退场，无关人等一律退出警戒线！”场外，四个龙骧军护卫已经拉好警戒线——柏素云在工地监工时怕青铜锥砸倒伤人，教他们拉过安全警戒线。看人群还是没动，不由焦灼，喊道：“请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即到位！请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即到位！请大家服从指挥，配合工作人员的引导退场！”看到人群在戴红十字臂章的兵士劝说引导下，退出了警戒线，柏素云才松了一口气。
远处长城上，赵王与一干武将和皇室子弟停止了射猎，都静静地看着柏素云高高站在马扎上，右手持喊话器，戴红十字臂章的左手挥舞坚定的手势给大家指示。赵王石虎目露深思：“此女殊丽奇异，竟有杀伐决断之才。”
此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柏素云的行为，而是现代派的衣着，整个一副美少女童子军打扮。在绸布庄定做的现代墨绿色棉布衬衣、长裤，左臂上带着白色红十字袖章，衬衣下摆扎进长裤里，长裤上还穿着皮带，悬着水壶和丝帕。扎着绑腿，穿着浅口鹿皮鞋。头上戴着和衣服同样颜色质地的长舌帽，头发扎成马尾，发束从帽子后的透气孔穿出来，迎风高高飘扬在脑后。这打扮拉风之极！很长的时间里中国汉服常服里没有长裤，男女全是裹裙子。柏素云竟穿着样式古怪的衬衣长裤，大方把身材全部现出，就是开放如胡服也做不到。
不一会，内侍唤柏素云面圣。她跪在地上等候赵王问话，一双眼睛无害地看着他饶有兴致地把玩自己的长舌帽：“这是长舌帽，皇上若喜欢我再做一顶。”
赵王停止摆弄手中的帽子，抬眼看柏素云，用听不出感情的声调问：“你从哪里来？”
数道探寻的目光转向柏素云，照在她身上的温度各不相同，有的热烈，有的冰凉，有的柔和，有的刺人，她自然知道他们是敌是友。柏素云花了三秒钟考虑如何回答赵王的问题。董秋滢的身份不能提，此刻坦白犯官之女身份反而淡化她的神秘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能高调说自己是天人下凡来，那是唬人的鬼话。而且，爬得高摔得惨，要是石虎真信总控是天人，提出更多的要求岂不作茧自缚？
“来于无。”柏素云平静地回答，清泠泠的眼波正视赵王的浅棕的眼睛，他的瞳孔收缩成一点米粒大小，说明他此刻心中悸动。
“要往哪里去？”他继续问。
“归于无。”柏素云轻轻但清晰地回答，在场的人均轻声唏嘘。
赵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又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只淡淡扫视一圈，他心中有了计较，臃肿虚浮的脸上现出慈和的笑容：“起来吧，小可人样儿。但愿你不会让寡人失望。”随手把长舌帽还给柏素云，她谢了恩，借口神堂尚要检查验收就溜之大吉。
夜晚，柏素云独自坐在长城上开始每晚的例行观天象工作。白天暑气在林中蒸腾，热得人汗滴如雨，夜间山上温度陡降，一股山风掠过，毛孔根根竖立，她不由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一件披风围在她身上，棘奴长身站在她背后。柏素云收拢披风，上面带着棘奴的温度，她心里涌起暖意，心境和天空一样清净。往天灿烂的星斗藏匿无踪，月亮低低悬挂长城那一端，有闲云飘过，带起一片光影变幻。柏素云拍拍身旁的地面，邀请棘奴坐下来。从上次打他屁股后，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坐下后，低垂了头看不到表情。
柏素云眼望大大的月亮，“怕吗？”她说，既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怕。”他简单吐出一个字算是回答，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也害怕。”柏素云转回头，自嘲地笑了笑，前方未知的路隐约在她眼前铺开，她不确定能否走得下去。这二个月来无论是梦里还是醒着，她都没有听到期盼中的引磬，每天在期盼幻想中度过，每每又失望不已。还有多久呢？如此每天患得患失，迟早心理失衡，容易引发双相情感障碍，最后导致抑郁症。
柏素云闷闷地说：“我怕自己回不去了。”
他把头垂得更低，嗫嚅道：“我怕你回去了。”
见柏素云看他，又低低说：“这些日子，董伯跟我讲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你迟早要回天上去。”沉默一会儿，他问：“你……能再多留一阵吗？”
柏素云默默摇头，“有的事情，不是我自己能掌握的。就算我留下来，你能保护我吗？”
他仿佛被针刺一样跳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今日皇上好像有要把你接进宫里抚养的意思，那样也好。我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接你出宫。”
柏素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此刻抬起眼，一脸憧憬：“你在府中的时候，是我从小到大最难忘的日子，竟比跟爹娘在一起更开心。”他害羞低头，有些不自然道：“那天你教训得对，是我不长进，出征作战时想的不是杀敌，却是早点打完回去见你，夜里梦的人竟也不是爹娘……”声音越来越细，到后来听不清楚了。
柏素云暗自叹息，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说：“棘奴，有很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我们看不明白，以后慢慢会懂的。比如我，也是因为好多事情想不明白，才来到这里。”
棘奴半倚在柏素云怀里，眸光闪闪满含迷茫，“听麻生於他们几个说，我出征期间，你有几天跑回天上去了。我想，天上定然是极好的去处，让你如此挂念。若我死了，能不能去那里呢。”
柏素云嗔怪道：“可是胡说。天上是活人待的地方，你死了可去不成。等我把你的病治好，你是皇孙、侯爵，又是威风八面的将军，福禄富贵日子岂不赛过神仙。”
棘奴摇摇头叹道：“没有滢儿你的日子，我做什么也不快活。这一个多月难捱得紧，怕有一年那么长……滢儿，你不来我家，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柏素云笑着戳了他一指头，“傻瓜，太子和月郡主把我看得很紧，我不方便来。再说，这一个月里我忙着锻造青铜锥，选神殿地址，天天在马岭关一代勘察，也没空找你。”
棘奴点点头，喜气盈眉，痴痴地问：“滢儿，你心中其实也有我么。”
柏素云也点点头，说：“有的。我永远忘不了你。”
他紧紧依偎着她，头碰着头，一起坐看悬挂在长城上的圆月。
一片乌云掠过，月亮半隐了面，丝丝凉意袭来，她转头对他说：“董伯在我家做了三十年管家，一向十分忠心勤力。你能让他在府里做个管事，让他有个养老的地方吗？”
他敏感地转头看她，眼底带了探究的意思。见她又转头看天边月亮，他郁郁说：“吴天伦是石宣的人，这个我早知道。我一直没杀掉朱龙是知道它被人下了药。你也许要问为何还让吴天伦留在府中？一条被发现的暗线，比未知的更好利用，他们想要消息，就给他们消息。”
柏素云闻之动容，棘奴这孩子到底有多深的心机？能把一个纯真的少年逼成一个老谋深算的人，那得是多么黑暗无助的环境。她把棘奴抱得更紧，他感觉到她内心的悸动，以为她在担心明日治病的事情，反过来抱住她，安慰道：“明天你放手做吧，成与不成，棘奴绝无怨言。”棘奴说，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已经和石宣、石韬兄弟商量好，施术完毕后，由飞龙卫把她带走，石宣的青锋骑盯住太子的龙骧军，石韬最受父皇宠爱，由他出面说好话稳住赵王。
“各位朋友，各位来宾，请大家注意！请大家注意！我身后的神堂是神明降临施法之地，请勿擅自靠近，触怒神灵会降下天火——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在神堂外拉一条警戒线，所有人停留在警戒线以外。除了我指定的、身上戴有红十字标记的人，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进入神堂，否则后果自负！”一边说，柏素云一边把手里的红十字的白色袖套分给她带来建造神堂的人，同时自己也把袖套戴在左臂上。
“再重复一遍，请无关人等一律退场，无关人等一律退出警戒线！”场外，四个龙骧军护卫已经拉好警戒线——柏素云在工地监工时怕青铜锥砸倒伤人，教他们拉过安全警戒线。看人群还是没动，不由焦灼，喊道：“请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即到位！请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即到位！请大家服从指挥，配合工作人员的引导退场！”看到人群在戴红十字臂章的兵士劝说引导下，退出了警戒线，柏素云才松了一口气。
远处长城上，赵王与一干武将和皇室子弟停止了射猎，都静静地看着柏素云高高站在马扎上，右手持喊话器，戴红十字臂章的左手挥舞坚定的手势给大家指示。赵王石虎目露深思：“此女殊丽奇异，竟有杀伐决断之才。”
此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柏素云的行为，而是现代派的衣着，整个一副美少女童子军打扮。在绸布庄定做的现代墨绿色棉布衬衣、长裤，左臂上带着白色红十字袖章，衬衣下摆扎进长裤里，长裤上还穿着皮带，悬着水壶和丝帕。扎着绑腿，穿着浅口鹿皮鞋。头上戴着和衣服同样颜色质地的长舌帽，头发扎成马尾，发束从帽子后的透气孔穿出来，迎风高高飘扬在脑后。这打扮拉风之极！很长的时间里中国汉服常服里没有长裤，男女全是裹裙子。柏素云竟穿着样式古怪的衬衣长裤，大方把身材全部现出，就是开放如胡服也做不到。
不一会，内侍唤柏素云面圣。她跪在地上等候赵王问话，一双眼睛无害地看着他饶有兴致地把玩自己的长舌帽：“这是长舌帽，皇上若喜欢我再做一顶。”
赵王停止摆弄手中的帽子，抬眼看柏素云，用听不出感情的声调问：“你从哪里来？”
数道探寻的目光转向柏素云，照在她身上的温度各不相同，有的热烈，有的冰凉，有的柔和，有的刺人，她自然知道他们是敌是友。柏素云花了三秒钟考虑如何回答赵王的问题。董秋滢的身份不能提，此刻坦白犯官之女身份反而淡化她的神秘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能高调说自己是天人下凡来，那是唬人的鬼话。而且，爬得高摔得惨，要是石虎真信总控是天人，提出更多的要求岂不作茧自缚？
“来于无。”柏素云平静地回答，清泠泠的眼波正视赵王的浅棕的眼睛，他的瞳孔收缩成一点米粒大小，说明他此刻心中悸动。
“要往哪里去？”他继续问。
“归于无。”柏素云轻轻但清晰地回答，在场的人均轻声唏嘘。
赵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又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只淡淡扫视一圈，他心中有了计较，臃肿虚浮的脸上现出慈和的笑容：“起来吧，小可人样儿。但愿你不会让寡人失望。”随手把长舌帽还给柏素云，她谢了恩，借口神堂尚要检查验收就溜之大吉。
夜晚，柏素云独自坐在长城上开始每晚的例行观天象工作。白天暑气在林中蒸腾，热得人汗滴如雨，夜间山上温度陡降，一股山风掠过，毛孔根根竖立，她不由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一件披风围在她身上，棘奴长身站在她背后。柏素云收拢披风，上面带着棘奴的温度，她心里涌起暖意，心境和天空一样清净。往天灿烂的星斗藏匿无踪，月亮低低悬挂长城那一端，有闲云飘过，带起一片光影变幻。柏素云拍拍身旁的地面，邀请棘奴坐下来。从上次打他屁股后，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坐下后，低垂了头看不到表情。
柏素云眼望大大的月亮，“怕吗？”她说，既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怕。”他简单吐出一个字算是回答，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也害怕。”柏素云转回头，自嘲地笑了笑，前方未知的路隐约在她眼前铺开，她不确定能否走得下去。这二个月来无论是梦里还是醒着，她都没有听到期盼中的引磬，每天在期盼幻想中度过，每每又失望不已。还有多久呢？如此每天患得患失，迟早心理失衡，容易引发双相情感障碍，最后导致抑郁症。
柏素云闷闷地说：“我怕自己回不去了。”
他把头垂得更低，嗫嚅道：“我怕你回去了。”
见柏素云看他，又低低说：“这些日子，董伯跟我讲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你迟早要回天上去。”沉默一会儿，他问：“你……能再多留一阵吗？”
柏素云默默摇头，“有的事情，不是我自己能掌握的。就算我留下来，你能保护我吗？”
他仿佛被针刺一样跳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今日皇上好像有要把你接进宫里抚养的意思，那样也好。我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接你出宫。”
柏素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此刻抬起眼，一脸憧憬：“你在府中的时候，是我从小到大最难忘的日子，竟比跟爹娘在一起更开心。”他害羞低头，有些不自然道：“那天你教训得对，是我不长进，出征作战时想的不是杀敌，却是早点打完回去见你，夜里梦的人竟也不是爹娘……”声音越来越细，到后来听不清楚了。
柏素云暗自叹息，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说：“棘奴，有很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我们看不明白，以后慢慢会懂的。比如我，也是因为好多事情想不明白，才来到这里。”
棘奴半倚在柏素云怀里，眸光闪闪满含迷茫，“听麻生於他们几个说，我出征期间，你有几天跑回天上去了。我想，天上定然是极好的去处，让你如此挂念。若我死了，能不能去那里呢。”
柏素云嗔怪道：“可是胡说。天上是活人待的地方，你死了可去不成。等我把你的病治好，你是皇孙、侯爵，又是威风八面的将军，福禄富贵日子岂不赛过神仙。”
棘奴摇摇头叹道：“没有滢儿你的日子，我做什么也不快活。这一个多月难捱得紧，怕有一年那么长……滢儿，你不来我家，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柏素云笑着戳了他一指头，“傻瓜，太子和月郡主把我看得很紧，我不方便来。再说，这一个月里我忙着锻造青铜锥，选神殿地址，天天在马岭关一代勘察，也没空找你。”
棘奴点点头，喜气盈眉，痴痴地问：“滢儿，你心中其实也有我么。”
柏素云也点点头，说：“有的。我永远忘不了你。”
他紧紧依偎着她，头碰着头，一起坐看悬挂在长城上的圆月。
一片乌云掠过，月亮半隐了面，丝丝凉意袭来，她转头对他说：“董伯在我家做了三十年管家，一向十分忠心勤力。你能让他在府里做个管事，让他有个养老的地方吗？”
他敏感地转头看她，眼底带了探究的意思。见她又转头看天边月亮，他郁郁说：“吴天伦是石宣的人，这个我早知道。我一直没杀掉朱龙是知道它被人下了药。你也许要问为何还让吴天伦留在府中？一条被发现的暗线，比未知的更好利用，他们想要消息，就给他们消息。”
柏素云闻之动容，棘奴这孩子到底有多深的心机？能把一个纯真的少年逼成一个老谋深算的人，那得是多么黑暗无助的环境。她把棘奴抱得更紧，他感觉到她内心的悸动，以为她在担心明日治病的事情，反过来抱住她，安慰道：“明天你放手做吧，成与不成，棘奴绝无怨言。”棘奴说，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已经和石宣、石韬兄弟商量好，施术完毕后，由飞龙卫把她带走，石宣的青锋骑盯住太子的龙骧军，石韬最受父皇宠爱，由他出面说好话稳住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