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桃花——极品女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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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一个诗人

    “老道倘若哪日圆寂,唯不舍人间杜康啊。”黄梵苍呵呵笑着,几只酒坛摆在院中的石桌上,伸手将酒坛上的朱红封纸撕开,手扇着酒气眯眼嗅了一下,昏浊的双眸都似染上了几分醉意,“是往年雪水酿的梅花酒,老道亲自封的坛,香着呢……”

    华青衣顺手揽了一坛过来,老酒鬼的梅花酒香气不如陈年佳酿,却重在一个醇字,入喉时也不顺滑,一路火辣辣的直烧向胃,酒劲很大,正是贪酒之人所爱的那一种。

    他取了面纱静静的陪他对饮,没有酒盏,但抱着酒坛喝的方式他做出来依然优雅至极,那张脸展现时,黄梵苍仍然愣了一下,继而似感叹出声,“真是一副好面相,老道说的可不是红尘俗世中的所谓美貌,说起这眉心印,最出名儿的那位……就要属慈航真人,呐,就是那些个秃驴口中称一声观音菩萨那位,说起秃驴子儿就让人生厌,少林寺那个至净秃驴,不就是内力比老道高那么一丁点儿,道法佛竭他倒是悟了几个?整天就一副傲气模样,看他一眼老道就跟喝醉酒似的——想吐!”

    黄梵苍说得口渴,又呷了一口酒,皱褶密布的脸上霎时就染满红云,“扯远了,还是说说慈航真人,这不,不懂道法佛法的人也要称一句美观音么,好面相,好面相啊,最适合修仙不过了,何必执念于世俗留不住的情感……。”

    华青衣举起酒坛的动作一顿,遽尔一语不发,黄梵苍又叹了口气,“怎么每次喝酒都是老道一个人念叨,你这人,话也太少了。”

    他又说了些什么,华青衣似安静的听着,直到眼尾余光瞟到一道白光自房中窗边掠出后,才眸光遽沉下去,一声不吭的喝酒。

    “福生无量天尊!”黄梵苍突地站起身,一手拔出腰中长剑指天,一手抱着酒坛,脚步在雪中落下歪歪斜斜的脚印,竟开始舞起剑来。

    醉意潦倒的姿态竟愈发让他的剑法缥缈如游龙奔走,白发老者凌空脚尖一点侧边树干,剑气如道道波光,横扫过堆满积雪的梅树,雪片伴着红梅花瓣如红雨纷扬而下,恰此时,他道袍翻飞,白发在雪夜中飞扬,缓缓落地,恍如仙者。

    “哈哈哈……青衣道长,老道赠你一场红梅落雪……”黄梵苍似极其满意自己的剑法沾沾自喜地朗笑着,眸光瞥到华青衣已醉得伏在石桌上,片片红梅轻轻打旋儿纷落在他如墨似缎的长发间,梅香沁人。

    “还真是认真在喝。”黄梵苍嘀咕一声,复又坐了下来自个儿独酌,那人却缓缓抬起迷蒙的醉眼,望着满桌凋零的红梅怔神。

    “漂亮么?”黄梵苍哼哼一声。

    他眯着美眸怔怔的凝着,尤记那天夜里,她眉心处描了一朵五瓣红梅,“漂亮……。”

    黄梵苍只当在夸他剑法舞出的红梅落雪,颇受用地笑眯眯点头,“青衣道长喜欢梅花么?老道也挺喜欢这梅花,花中当属它最傲气。”

    “我爱……”

    “你也太矫情了。”黄梵苍嗤笑一声,又听他迷迷糊糊呢喃几句,便凑着耳朵去听,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了下来,“青衣道长,你醉了。”

    华青衣苍白的面容染了酒气,将仙祇般的容貌衬出几分浓艳,却是趴在桌上勾唇一笑,便是艳丽入骨,“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唔……娘子……”

    黄梵苍无声叹息,“你当老道真老眼昏花么,往生灯塔中你点的莲花灯下压着谁的名字,老道早就看见了……”

    他又往院中的房屋一望,“方才她在屋里罢,不知你心中是不是怨老道此时出现,你这命格……也是害了她。”

    “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呵呵……还是相思好……娘子……娘子……。”

    相思已成灾。

    “行行行,哪有人一醉了就不停念情诗的,人家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还害不害臊,老道脸都给你念红了,真是……老道再给你想别的主意成不?”黄梵苍只觉一身鸡皮疙瘩,抓了抓花白的头发直犯难。

    “我也送你一场红梅落雪…。”他突地站起身,袖下滑出一柄雪色孔雀羽扇,身形一掠,凌空将羽扇漂亮的旋开,煽动便是一阵凌厉劲风,打在承负院中的梅树上,抖落一场飘飘洒洒的红梅落雪。

    道袍宽大的衣袂却被人狠狠一带给拉了回来,黄梵苍恨铁不成钢的怒瞪他一眼,“儿女情长能有多苦,苦得过芸芸众生么!”

    “苦得过我一生。”他眸光朦朦胧胧,话落就捂着心口倾身吐了起来。

    “早知不该带酒来找你,上次是老道醉了你好端端的,这次你却醉了,老道还没喝尽兴呢,哎……”他扶着华青衣往房中走,一路听他念个不停,真是耳朵都给他念烧起来了,顾不得仪态一脚踹开房门,看到屋中一片狼藉的景象整个人都怔愣在当场,“看来老道来的时间似乎是不太对,啧,这是你给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么,当真看不出来你小子……”

    “两个黄鹂鸣翠柳,柳,柳……柳暗花明又一村,长相思兮长相忆,呃…。思,低头思故乡……”他不时难受得干呕几声,仍喃喃如诉。

    黄梵苍拍着他的背,头有点儿疼,脸色有点儿僵,“老道知道你诗书念的多了,不用再念了,真的!”

    他以一只脚去拨满地的残渣,试图找个下脚处将他搬到床榻上去,扶着的人却倏然推开他,脚步不稳就跪在地上,伸手去捧洒了满地的茶叶,“娘子送的,娘子送的……”

    他捻了一片举得高高的望,浓密长睫微颤,“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枝红杏出墙来,呵呵呵……你出墙来我接住…。”

    念完,他又埋头用手去捧茶,黄梵苍着实看不下去了,将他后领一拎,“青衣,你这样太难看了,哪里还像华青衣?”

    “还可以喝的,我的……”他挣扎着又要回去捡,黄梵苍向来慈蔼的容颜终是染上了怒意,喝道:“你瞅瞅你这样子,还是那个给白云观带来善信无数的绝色道长么,太丢人了!”

    “我不当华青衣了,我当她一个人的夫君!”他亦难得怒了,头上白莲高冠歪着,那张美成仙儿的脸却让人真心不忍怪罪。

    黄梵苍登时就心软了,片刻,听到念诗才回神一咬牙凝着内力径直将他一个猛摔摔到床榻上,看他醉醺醺地闷哼了一声还想爬起来,才吼道:“你安分躺着,老道给你捡茶,一片儿不差你的!”

    他这才安分下去,黄梵苍一边暗咒自个儿为何就拣了个不合宜的时间出现,一面愁眉苦脸地以手掌慢慢地扫满地的茶叶,咦了一声再闻了几下,才愤愤道:“还真是皇家,这么好的碧潭飘雪也来糟蹋,送你不如送老道……诶,你,你再敢念诗老道不给捡了!”

    这边,秦无色一回房就神色不对,惹得所有宫女既好奇又不敢多问,她就坐在那儿沉默很久了,久到人人不知如何是好,翠儿这才沏了盏茶小心翼翼的端来,“殿下,沐浴一事……”

    啪——

    泛黄的茶杯被掀到地上碎成片儿,尤泛着白腾腾的热气,秦无色乜了一眼仓惶无措的翠儿,深吸口气,“不用沐浴了,本皇子想睡下了。”

    “殿下,奴婢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翠儿惊恐地垂下眸子,双手紧张的绞作一团。

    “没有,只是看着茶烦。”她阖着双眸沉吟了片刻,其实这会儿安静想想,很多事都理清了,一如华青衣那样的人,若非喜欢能让她那么容易亲到么,只是他的话确实令她动怒。

    且他到底还想什么才不愿意跟她走,还想着跟从前的女皇入土么,不然还为了什么?

    沦落到要跟死人争风吃醋,她也心烦,斜睨了翠儿一眼,见翠儿害怕得似要哭出来的模样,她眉心微拧,舒了口气将声线放柔,突地问,“翠儿,有心上人么?”

    “嗯……啊?”翠儿惊愕不已,慌忙就跪到地上隐着哭腔,“殿下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秦无色挑着眉梢,怎么自己此刻的脸色真的很差么,随口一句也能吓小姑娘成这样。

    “殿下莫要责罚汪大哥,都是奴婢……奴婢一厢情愿……”翠儿已将额头贴在地面,越是不敢看她锋芒的眼神。

    秦无色被她这么一说真懵了,来了点儿兴致,勾着手指,“你过来跟本皇子细细说说。”

    无非是禁军与宫女的情爱纠葛,偏是这样一个夜,秦无色很有耐心去听,听到深处,她眸光一动,“你病了他来探你了?”

    “这……”翠儿心知不妙,禁军私入宫中女眷闺房那是大罪,但也不知怎的秦无色会开口问她心上人的事儿,到底从何得知?

    “明儿个不行斋醮之仪了,”她也看出翠儿不敢再更深了说,折身往塌上一躺,硬邦邦的床板让她凝了下眉,又道,“就说本皇子病了。”

    “殿下?”翠儿不明所以的唤了一声。

    “病的不轻。”她颇愠怒的哼了一声,拿衾被捂着脑袋就沉了进去,暗暗想着,就当……就当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真是最后一次。

    翌日,黄梵苍就带着一众道士前来探病,一进屋,他就步到床前哀声道:“听闻殿下重染风寒,怪贫道照顾不周。”

    “观中暖炉不多,望殿下莫要嫌弃。”他一扬手,数名弟子搬来几只炭火盆,又添了几床衾被来。

    “多谢黄真人。”秦无色气若游丝的开口,眼神也似虚弱无力的往他身后瞄了一眼,微眯挤压着的两排长睫中,依稀看到无数灰袍道士,却没有一个是他。

    神情不由一滞,听不进黄梵苍絮叨了什么,直到房里的人来了几轮走了几轮,连张蕊儿都带着所谓亲手熬的姜汤来了又走了,也没见到华青衣的身影,一旁翠儿看着她虚弱的模样,担忧道:“不如奴婢让花奴姐姐找个大夫来罢?”

    秦无色挑眉瞥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秦无色是装病呢,只怪她装得太像,连翠儿都恍惚以为她真的病了。

    她不紧不慢地望了一眼门处殷殷望着房内的其余宫娥,“会哭么?”

    众人皆是一愣,只听她又道:“哭得好有赏。”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才凄凄艾艾地开始哭起来,翠儿也赶紧加入其中,一群女子彼此交换的眼神中也有了计较,殿下昨夜从因缘院回来后就很奇怪,又听翠儿说了些门道,虽然诧异于男子之间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但更惊讶的是殿下突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非要让人来看她的举动。

    是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冲着墙头哭,说不上撕心裂肺,听着也凄凉婉转地直穿过低矮的墙面传到因缘院中。

    夜华初浓,哭声才渐渐止了,双眼肿得像红杏的二十名女子,神情却是喜上眉梢地领来各自的赏,或秦无色紫金冠上的明珠,或她的一把描金折扇,心满意足地在院中守着。

    唯有秦无色心情甚差,她觉着华青衣比当年的清风还要狠心,莫不是也要给他雕一把木梳才行?

    思及此,她脸色愈发难看,说好最后一次机会岂能心软,心中又烦躁至极,抬手就将衾被又捂在头顶。

    雪纷飞的夜色中,青灰的消瘦身影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伫立在承负院门处,他能看到远处,屋外数名女子喜悦地互相交换赏赐把玩的模样,心生无奈。

    她装病也未免装的太过了,身为皇子,无数下人趴在他墙头哭喊,却无一人提出找大夫抑或回宫,明知是局,还是心痛了,无以复加。

    漫天飞雪将他一身宽大的青灰道袍拂得飒飒作响,长眉妙目,容姿端端绝色,眸底映出一道浮影掠过她屋顶,他长眸倏地一眯,遽尔眸光又微沉下去,转身,清瘦如竹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房内,秦无色亦倏然从衾被中警惕地探出头来,来人并不闪躲,一袭玄色长衫,一张黑纱将容貌完全掩盖。

    她这才放松戒备,继续捂进衾被中,声线闷闷地传出,带些嗤意,“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懒得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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