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篇 第二十二章 丧妻
在这一片乱石残瓦下，传来一阵萧音。
萧音从一个低音起调，许久都是低沉，就像溪水流入一方黑暗的森林，那不是清脆静谧，而是被压抑着的低啸。然后，忽然，音调陡然升高，夹杂着孤鹰啸天的悲怆，就像歇斯底里的哭泣，高声哭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嬴蓁能听懂他的萧音，他吹的是《佳人忆》，讲述一个男子思念早已死去的妻子，这是市井的的小调，只关男女情爱。
嬴蓁顺着萧音看去，那是一个蓝衣公子，长得很是好看，皮肤白嫩细腻，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哪怕是女子也无法媲拟。他温润如南方的溪流，像极了江临那些世家公子文人墨客，连吹箫的样子也优雅无比。
他缓步前行，步履沉重，似乎每一步都在颤抖，也似乎他的步履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
他走到那片废墟前，萧音就在一个高怆中陡然散去。他忽然倒下。
嬴蓁走过去，只见他在低声啜泣，仿佛整个古墓中，就只有他的啜泣声，如此突兀，有那么格格不入。
她看着他的眼睛，黯然无光，深邃却无神。嬴蓁知道，他的眼睛，其实无法视物。
尚云承也走了过去，虽然他不懂他吹的是什么调子，但那悲凉的萧音，他的哭泣，却能让他猜出一些东西。
他的佳人，就埋在这片废墟中。
“西街并未完全炸毁，还有幸存者。”嬴蓁蹲下，对他轻声说道。她眼中亦是不忍，西街确实有幸存者，但，或许不多，或许没有他要找的那个。
“不必找了，她……死了。”男子说得很是肯定。
“你没去找，又如何知道。”
“她在堵场旁的胭脂水粉铺子里……”男子声音渐渐小了。
嬴蓁无言，确实不用去找了，赌场周围的铺子确实已经毁了，人肯定也不在了。
“你们知道是谁炸毁的么！”男子猛然问道，尽管再猛然，还是压抑着伤悲。
“不知道。”嬴蓁看着废墟，摇头。
嬴蓁眸中，破碎出一股狠意。尚云承看着她的侧眼，只觉得异常熟悉，就像她那人在船上大开杀戒般。
“还请姑娘公子相助。”那人突然跪下，向他们行了大礼。
“你不必行此大礼，我们回去查的。”嬴蓁一把扶起他，“犯下如此重罪的人，不该活在这世上。”
南街的一家酒楼，嬴蓁好不容易安抚了男子的情绪，他已不再啜泣，但坐在那，很是落寞。
“我名为顾宁淮，是北街金店的掌柜。”那男子介绍道，“婉月是西街胭脂水粉铺的掌柜。”
“嗯。”嬴蓁点了点头，他是想在顾宁淮口中问出些什么。
“婉月是……你妻子么？”
“是，我们准备明年就回宁淮城成婚，怎想她……”顾宁淮不忍说下。
“抱歉。”似乎问道别人的痛处，嬴蓁也不好再问，她有时并不会说话。于是，她看向尚云承，眼神示意他。
“宁淮是你家么？那可是个好地方。”尚云承随便扯了几句，“但，你为何要来这。”
“我在族中受尽屈辱，索性离家来了这。”顾宁淮说道，虽然已经没有啜泣，但依旧唏嘘，“于是我在这做生意，赚了一大笔，就该风光回去成亲然后不准备再来了。”
“嗯。”尚云承继续问道，“那，这夜市，你知道多少？”
“我只是个掌柜，知道的不算太多。”顾宁淮小声说道，“但，整个夜市是由古冥商会控制的。夜市分为四个街道，每个街道都有古冥商会的执事管理，比如收税，维持秩序什么的。我……就只知道这些，其余的……并不知晓。”
“好。”尚云承点了点头，其实顾宁淮说的，他都知道。
“那，古冥商会势力可大？”
“很大，别的我不清楚，至少商会在这，没人敢对他说不字，他要无理由收税，谁都不敢不从。”顾宁淮说道，声音虽然有些唏嘘，但不难听出里面的愤恨。
“古冥商会的总楼就在北街中心的青楼中，西街的拍卖会场也是他们的。”顾宁淮继续补充道。
“好，我知道了。”
“别太难过了。”嬴蓁拍了拍他肩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重要。”
“我们把你送回金店吧。”
“多谢二位好意，不必了。”顾宁淮踉跄站起，“我虽眼盲，但习惯了，认得路。”
“好。”
“只求二位赶快查明凶手，我……不想婉月死得不明不白。若二位还有需求，尽管来金店找我。”顾宁淮再次作揖行礼。
语罢，顾宁淮不再说什么了，他转身就走，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确实，他眼盲，但他认识回去的路，走得很慢很慢，感觉走完所有路后，又会大哭一场。
阴阳两隔之痛，嬴蓁和尚云承，都能理解，因为他们都经历过。
顾宁淮走后，他们二人又来到西街前。
在西街爆炸坍塌后，古冥商会立马派人来清理废墟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楚空羽也来了，见一片废墟，似乎心下沉沦，也不顾翩翩公子形象，对下属指指点点。
“你觉得，顾宁淮说的话，可信么？”
“他口中的古冥商会确实如此。”尚云承说道，“古冥商会是夜市的龙头老大，而且和江湖有很深的联系。那些商铺掌柜不敢得罪。”
尚云承这般回答，显然忽略了嬴蓁另一个问题——顾宁淮的身份来历。
嬴蓁望着他，想知道他对这事的想法。
“至于顾宁淮的身份……我也不清楚。”见嬴蓁一直看着他，尚云承微微笑着才说道。他并非忽略，而是他也不知如何评判。
“我总觉得他和婉月的感情……并非真有那么情深。”
“嗯？”尚云承狐疑。
“我喜欢的人死了，我不会向他那般平静。”嬴蓁看了看古墓顶上的窟窿，那是塔防所致，从上面透着几缕昏黄的光线，想必上面应该是黄昏了——自己已经许久都没出去过了，对外面倒是有些想念。
“如果是我，我会拿着刀与害死他的人打一场，或是直接杀了他们。但无论怎样，我无法做到那般平静。”嬴蓁说道。记得三年前萧熠死后，她确实是拿着流光之刃冲进了皇帝的寝宫朝阳宫，与她皇兄兵戎相见。
“殿下性子直，但顾宁淮……怎么也像个书生，感情也该藏着掖着吧。”这是尚云承一直的惯性思维，书生的感情含蓄委婉。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粗野蛮横？”嬴蓁眨了眨眼，笑着问道。
“我……不是那意思。”尚云承讪讪笑答。
“若是你喜欢的人死了，你会怎样？”嬴蓁有问到。
“这……”显然，尚云承被问住了，他还未有喜欢之人。
他看着嬴蓁略带认真严肃的神情，有些恍然，想着若是嬴蓁死了，自己又会怎样？
“好了，我不问了。”嬴蓁耸了耸肩，“女子心思多，容易想复杂罢了，别太在意，说不定是我想多了。若要查清，有些事还得问问他，等商会的人把废墟清理了，我们就去西街看看。商会，也该好好查一下。”
“嗯。江源呢？”
来这快一个时辰了，他们这才发现江源不见了。
“你们还知道我不见了啊？”一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然后又一个身影从高楼跳下，准确无误地落在嬴蓁面前。
“你去哪了？”
“没去哪。一直在这看着罢了。”江源指着废墟说道，面容鄙夷，“很多人都死在这，但似乎没什么人难过。夜市的人……真这么薄情么？”
“倒也不是。”顾宁淮的身影出现在尚云承脑海中。
“我知道，那个文弱公子嘛。”江源看着北街，“虽然是个瞎子，走路倒也不赖。”
嬴蓁也看向北街，只是北街已没有那人的身影。
“我刚刚又看见那死肥婆了。”江源又补了一句。
“嗯？”嬴蓁转身，“她怎样了？”
“她能有什么事！”江源本来就不喜欢那胖女人，再加上胖女人还害了他们，就更讨厌了，“尖酸刻薄，喜欢指指点点的，一直指挥着那些人清理废墟。”
嬴蓁闻言，不禁苦笑，江源若是不喜欢，直性子的他直接敢骂。
只是，就依着江源所说，那胖女人敢对商会的人指指点点，难不成在商会地位很高？
“小侯爷。”
不知何时，慕白已在尚云承身后。
“怎么了？”
“那女孩醒了，只是……情况不大好。”
“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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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音从一个低音起调，许久都是低沉，就像溪水流入一方黑暗的森林，那不是清脆静谧，而是被压抑着的低啸。然后，忽然，音调陡然升高，夹杂着孤鹰啸天的悲怆，就像歇斯底里的哭泣，高声哭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嬴蓁能听懂他的萧音，他吹的是《佳人忆》，讲述一个男子思念早已死去的妻子，这是市井的的小调，只关男女情爱。
嬴蓁顺着萧音看去，那是一个蓝衣公子，长得很是好看，皮肤白嫩细腻，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哪怕是女子也无法媲拟。他温润如南方的溪流，像极了江临那些世家公子文人墨客，连吹箫的样子也优雅无比。
他缓步前行，步履沉重，似乎每一步都在颤抖，也似乎他的步履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
他走到那片废墟前，萧音就在一个高怆中陡然散去。他忽然倒下。
嬴蓁走过去，只见他在低声啜泣，仿佛整个古墓中，就只有他的啜泣声，如此突兀，有那么格格不入。
她看着他的眼睛，黯然无光，深邃却无神。嬴蓁知道，他的眼睛，其实无法视物。
尚云承也走了过去，虽然他不懂他吹的是什么调子，但那悲凉的萧音，他的哭泣，却能让他猜出一些东西。
他的佳人，就埋在这片废墟中。
“西街并未完全炸毁，还有幸存者。”嬴蓁蹲下，对他轻声说道。她眼中亦是不忍，西街确实有幸存者，但，或许不多，或许没有他要找的那个。
“不必找了，她……死了。”男子说得很是肯定。
“你没去找，又如何知道。”
“她在堵场旁的胭脂水粉铺子里……”男子声音渐渐小了。
嬴蓁无言，确实不用去找了，赌场周围的铺子确实已经毁了，人肯定也不在了。
“你们知道是谁炸毁的么！”男子猛然问道，尽管再猛然，还是压抑着伤悲。
“不知道。”嬴蓁看着废墟，摇头。
嬴蓁眸中，破碎出一股狠意。尚云承看着她的侧眼，只觉得异常熟悉，就像她那人在船上大开杀戒般。
“还请姑娘公子相助。”那人突然跪下，向他们行了大礼。
“你不必行此大礼，我们回去查的。”嬴蓁一把扶起他，“犯下如此重罪的人，不该活在这世上。”
南街的一家酒楼，嬴蓁好不容易安抚了男子的情绪，他已不再啜泣，但坐在那，很是落寞。
“我名为顾宁淮，是北街金店的掌柜。”那男子介绍道，“婉月是西街胭脂水粉铺的掌柜。”
“嗯。”嬴蓁点了点头，他是想在顾宁淮口中问出些什么。
“婉月是……你妻子么？”
“是，我们准备明年就回宁淮城成婚，怎想她……”顾宁淮不忍说下。
“抱歉。”似乎问道别人的痛处，嬴蓁也不好再问，她有时并不会说话。于是，她看向尚云承，眼神示意他。
“宁淮是你家么？那可是个好地方。”尚云承随便扯了几句，“但，你为何要来这。”
“我在族中受尽屈辱，索性离家来了这。”顾宁淮说道，虽然已经没有啜泣，但依旧唏嘘，“于是我在这做生意，赚了一大笔，就该风光回去成亲然后不准备再来了。”
“嗯。”尚云承继续问道，“那，这夜市，你知道多少？”
“我只是个掌柜，知道的不算太多。”顾宁淮小声说道，“但，整个夜市是由古冥商会控制的。夜市分为四个街道，每个街道都有古冥商会的执事管理，比如收税，维持秩序什么的。我……就只知道这些，其余的……并不知晓。”
“好。”尚云承点了点头，其实顾宁淮说的，他都知道。
“那，古冥商会势力可大？”
“很大，别的我不清楚，至少商会在这，没人敢对他说不字，他要无理由收税，谁都不敢不从。”顾宁淮说道，声音虽然有些唏嘘，但不难听出里面的愤恨。
“古冥商会的总楼就在北街中心的青楼中，西街的拍卖会场也是他们的。”顾宁淮继续补充道。
“好，我知道了。”
“别太难过了。”嬴蓁拍了拍他肩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重要。”
“我们把你送回金店吧。”
“多谢二位好意，不必了。”顾宁淮踉跄站起，“我虽眼盲，但习惯了，认得路。”
“好。”
“只求二位赶快查明凶手，我……不想婉月死得不明不白。若二位还有需求，尽管来金店找我。”顾宁淮再次作揖行礼。
语罢，顾宁淮不再说什么了，他转身就走，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确实，他眼盲，但他认识回去的路，走得很慢很慢，感觉走完所有路后，又会大哭一场。
阴阳两隔之痛，嬴蓁和尚云承，都能理解，因为他们都经历过。
顾宁淮走后，他们二人又来到西街前。
在西街爆炸坍塌后，古冥商会立马派人来清理废墟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楚空羽也来了，见一片废墟，似乎心下沉沦，也不顾翩翩公子形象，对下属指指点点。
“你觉得，顾宁淮说的话，可信么？”
“他口中的古冥商会确实如此。”尚云承说道，“古冥商会是夜市的龙头老大，而且和江湖有很深的联系。那些商铺掌柜不敢得罪。”
尚云承这般回答，显然忽略了嬴蓁另一个问题——顾宁淮的身份来历。
嬴蓁望着他，想知道他对这事的想法。
“至于顾宁淮的身份……我也不清楚。”见嬴蓁一直看着他，尚云承微微笑着才说道。他并非忽略，而是他也不知如何评判。
“我总觉得他和婉月的感情……并非真有那么情深。”
“嗯？”尚云承狐疑。
“我喜欢的人死了，我不会向他那般平静。”嬴蓁看了看古墓顶上的窟窿，那是塔防所致，从上面透着几缕昏黄的光线，想必上面应该是黄昏了——自己已经许久都没出去过了，对外面倒是有些想念。
“如果是我，我会拿着刀与害死他的人打一场，或是直接杀了他们。但无论怎样，我无法做到那般平静。”嬴蓁说道。记得三年前萧熠死后，她确实是拿着流光之刃冲进了皇帝的寝宫朝阳宫，与她皇兄兵戎相见。
“殿下性子直，但顾宁淮……怎么也像个书生，感情也该藏着掖着吧。”这是尚云承一直的惯性思维，书生的感情含蓄委婉。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粗野蛮横？”嬴蓁眨了眨眼，笑着问道。
“我……不是那意思。”尚云承讪讪笑答。
“若是你喜欢的人死了，你会怎样？”嬴蓁有问到。
“这……”显然，尚云承被问住了，他还未有喜欢之人。
他看着嬴蓁略带认真严肃的神情，有些恍然，想着若是嬴蓁死了，自己又会怎样？
“好了，我不问了。”嬴蓁耸了耸肩，“女子心思多，容易想复杂罢了，别太在意，说不定是我想多了。若要查清，有些事还得问问他，等商会的人把废墟清理了，我们就去西街看看。商会，也该好好查一下。”
“嗯。江源呢？”
来这快一个时辰了，他们这才发现江源不见了。
“你们还知道我不见了啊？”一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然后又一个身影从高楼跳下，准确无误地落在嬴蓁面前。
“你去哪了？”
“没去哪。一直在这看着罢了。”江源指着废墟说道，面容鄙夷，“很多人都死在这，但似乎没什么人难过。夜市的人……真这么薄情么？”
“倒也不是。”顾宁淮的身影出现在尚云承脑海中。
“我知道，那个文弱公子嘛。”江源看着北街，“虽然是个瞎子，走路倒也不赖。”
嬴蓁也看向北街，只是北街已没有那人的身影。
“我刚刚又看见那死肥婆了。”江源又补了一句。
“嗯？”嬴蓁转身，“她怎样了？”
“她能有什么事！”江源本来就不喜欢那胖女人，再加上胖女人还害了他们，就更讨厌了，“尖酸刻薄，喜欢指指点点的，一直指挥着那些人清理废墟。”
嬴蓁闻言，不禁苦笑，江源若是不喜欢，直性子的他直接敢骂。
只是，就依着江源所说，那胖女人敢对商会的人指指点点，难不成在商会地位很高？
“小侯爷。”
不知何时，慕白已在尚云承身后。
“怎么了？”
“那女孩醒了，只是……情况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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