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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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篇 第十章 清葭

    昨夜那场大雨仿佛洗净了尘世脏乱,青石路上的些许泥巴被水冲了个干净,春秋别院的林子也显得更加嫩绿,若细细闻来,可以感受到雨后泥土的清香,当真是空山新雨后。

    雨后的阳光更加透亮明媚,清晨不冷不热,嬴蓁就着树上鸟鸣,在凉亭上用了早膳。

    本是宁静的早晨,“啪——”的一声就被打破了。

    嬴蓁手中的白瓷碗被鞭子打落,白瓷碗内的热粥倒了她一身,碗也摔碎了,若非她躲闪及时,怕是也要被鞭子伤到。

    嬴蓁愣了一下,随即抬眼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的那人。

    那看起来是个傲慢艳丽的女子,和她差不多大。她穿着一身淡蓝流云纱衣,粉红的唇,柳眉微挑,虽不是凤眼但眼角略微上翘,三根的金碧流苏插在半挽起的黑发上,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碎光。

    她看起来绝非省油的灯,嬴蓁回想起昨夜冒雨来见她的婢女,很快就猜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嬴蓁无法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把刚要发作的怒火压下,面容恢复平静甚者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缓缓站起,把洒在身上的粥抖掉,然后用手帕将衣服擦干。她一如既往地穿了件白衣,白衣和白粥混在一起,虽然看似干净,其实还是很脏。

    “玉槿。”没有理会那蓝衣女子,她无奈叹了口气,对屋内忙碌的婢女喊了一声。

    语音刚落,一个青色身影便走了出来,本是带着笑容的脸却在看到蓝衣女子的时候渐渐消失了。玉槿狐疑,看向嬴蓁。

    嬴蓁没理会她那表情,淡淡地吩咐道,“为我换一套衣服吧,这衣服上洒了粥,穿不得了。”

    玉槿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蓝衣女子,只见那蓝衣女子白皙的脸上有了点愤怒的神情。

    “殿下,她是谁?”为嬴蓁更衣时,玉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要知道嬴蓁身份高贵,又会些武艺,敢那样看她的人到底是有多大胆?于是多嘴问了一句。

    “估计是昨夜那婢女的主子吧。”嬴蓁换好衣服,那衣服虽也是白色,但袖口和衣边上印了淡墨山水。

    “也是个喜欢挑事的主。”嬴蓁整了整衣袖,“走吧,我倒要看看她想怎样。”

    “是。”玉槿偷偷一笑。昨夜晚上冒雨前来的婢女因为帮她主子挑事,被嬴蓁几句话就给吓跑了,今早又把她主子找来,不过有殿下出手,想必也能把她主子教训得很精彩吧?

    “你就是昨夜那婢女的主子?”玉槿扶嬴蓁坐下,学着嬴蓁平时训人虽冷淡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厉声说道,“果真是和婢女一样,这么不懂规矩。昨夜你婢女跑在殿下面前撒泼了一阵,可是丢人。”

    玉槿说完,绷住了笑,一脸假正经。

    嬴蓁默许了她,她继续说道,“这可是我大靖亲王殿下,怎么还不跪下行礼?”

    “你!”蓝衣女子瞪了玉槿一眼,撅起嘴,她手中拿着鞭子,真想一鞭抽在玉槿脸上。

    “郡主,你怎么在这?”婢女小跑着过来,拉了拉蓝衣女子的衣袖。这婢女叫晓灵,就是昨夜冒雨来见嬴蓁的,被嬴蓁几句话就吓到的她见嬴蓁端坐着不说话,虽带了一丝微笑却有一种无形的帝王威严。

    “郡主?”嬴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知是哪位王侯的女儿?”

    “我家清林郡主可是东境庆王的女儿。”闻言,晓灵说话一下子就来了底气,大大声声地介绍了自家主子。

    “哦,原来是庆王叔的女儿,昨夜你的婢女没有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却一直嚷嚷着让我搬出春秋别院,怎么,郡主今日也是为了这事来的?”嬴蓁笑道,摆手示意蓝衣女子坐下好好说。

    蓝衣女子就着她的意,坐了下来,可脸上还是带着愤恨,盯着嬴蓁不放,许久不说话,嬴蓁见她这般,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喝茶。

    “本郡主让你一日之内搬出春秋别院。”郡主命令道,全然不顾嬴蓁的身份。

    “为何?”嬴蓁倒也不气,笑着问。

    “因为这是本郡主看中的宅子。何况,你一个流放的人,也配住在这?”说起嬴蓁为何会来南境,郡主一脸高傲,仿佛此时自己比她高了一截。

    却不管嬴蓁的脸上,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寒,她的眼睛雪亮,忽然闪着光。她从不喜欢别人提及这事,不料这个郡主却拿它来说事。

    “可这是本王先搬来的。”嬴蓁沉住气,她并没有发觉她自称都变了——她极少在人面前自称“本王”,但如果真的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来气了,“而且,本王没记错,这春秋别院是皇室的私宅,你不过是一个藩王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住这?”

    “你!”郡主见她这么说确实是自己理亏,但她哪会甘心,从小自己看上的东西,天王老子也抢不走,“晓灵,把文书拿来。”

    “给这位亲王殿下——好好看看。”郡主看着嬴蓁的,一字一字说道。

    “是。”说着,晓灵从袖中拿出一封文书。

    “哼,你好好看看,看看本郡主有没有资格。”

    嬴蓁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书,一个艳红色的印章赫然出现在她眼前,那是景明皇帝的私印,一般用于下达命令。然后她才随意扫了几眼文书内容,大致明了——景明皇帝特让清林郡主暂住春秋别院。

    也是,不然这个刁蛮郡主哪有那底气让她搬出去。在这个郡主看来,自己不过是皇帝流放的妹妹罢了。

    “呵。”嬴蓁冷冷一笑,“原来是有我皇兄的私印啊。”

    “那殿下是搬还是不搬?”清林郡主抬起头,上扬嘴角。

    嬴蓁若是要搬那岂不是还得回誉章侯府?虽然她兄长让她在誉章侯府住着,但也没说不能来春秋别院,何况春秋别院本就是自己家的,搬了那是丢了自家面子。

    “不搬。”嬴蓁干脆地吐出两字。

    “你敢!”清林郡主怒了,扬起鞭子,“你一个流放之人敢违抗皇命!”

    语罢,一鞭子甩了下去。

    嬴蓁站起,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那一鞭,她能感受到鞭子擦过衣角的狠意。

    “呵,本王违抗的皇命可不止这一下,你看本王不还是好好的么?”

    嬴蓁是真的气到了,捡起鞭子,拉着鞭尾一把夺了过来。这也难怪,清林郡主刁蛮且又不会说话,非得说她是流放之臣——这是触了她忌讳的。而且,她也不喜欢鞭子,看着鞭子,她总能想起那场大雪,她跪地为左权翼王求情,却挨了三鞭嬴氏家法。

    “这鞭子倒是条好鞭子。”说完,她将鞭子扔进了水池。

    “你!”清林郡主指着她,因为气结,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骂她。

    “若是想要,自己去池子里捞好了。”嬴蓁说道,语气是说不出的冰冷,“这春秋别院本就是皇室的私宅,本王住在自己家,难道还要因一张盖着我皇兄私印的文书搬出去?没这个道理!让本王搬?呵,可笑!”

    清林郡主刚要说话,却又被嬴蓁打断了,“你一口一个本王是流放之人,倒真是胆大啊。陛下何时下了诏书将本王流放?你这样说,若是仔细追究下来,你父亲也保不了你。”

    “怎么,你还想把这事闹大?”嬴蓁见清林郡主那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若是清林郡主好声与她商讨,她哪会让她这么难堪?嬴蓁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是对于这种人,她就不能通情理。

    嬴蓁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也不管清林郡主,她爱怎样就怎样,难道她还治不了她?

    “殿下,您别气了。”玉槿捧了杯茶,好声说道。

    “那丫头太蠢了。怕是平日在东境骄傲惯了。”

    “她到底是谁?怎么敢在您面前那样放肆?”

    “其实她是有那个资格的。”嬴蓁无奈叹气,“她是东境庆王的女儿,又是颂太妃的侄女,估计是叫颂清葭吧。东境庆王手中握着十二万大军,颂太妃的哥哥颂楚骊在朝中也是个权臣。而我在南境毫无根基,实际上算是被流放吧,她那样的家室,够她目中无人了。我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嬴蓁微微苦笑。

    “殿下,那您怎么办?她要是赖着不走,传出去,坏了殿下名声。”玉槿听不懂她说的什么颂太妃啊之类的。只是想知道殿下要怎么处理这事。

    “她那样的女人也不会干休?看着吧,看她要干什么?我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人,且跟她玩玩。”

    嬴蓁勾了勾唇角。她在宫中长大,是见过那些妃嫔勾心斗角的。她估摸着以颂清葭的性子肯定还会再来,她也闷了许久,与她玩玩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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