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莫
大路之上，六骑一车，疾走如风。
蹄声渐近，打头两人，正是赫连绝和那流云商会的刘头；紧随在后的，是一辆简朴的马车，一名甲士负责驾车，左、右、后各一名甲士骑马护卫在侧。
飞驰间，大路两边房舍渐多，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照顾到他们，赫连绝一行放缓了速度。
望着近在眼前的那道高耸城墙，刘头眉眼间流露出放松之色。一路惊险不断，到了这儿总算能真正安心了。
“霍公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用了。”知道这位流云商会的刘姓护卫头领说的是什么，赫连绝一口回绝。在来此的路上，前者曾不止一次地向他提及作为护卫加入流云商会一事，都被他拒绝了。
刘头惋惜一叹，看来商会真的与此人无缘了，可惜。不过他也不是拿起就放不下的人，稍微遗憾一阵后，很快就重整心情，和赫连绝谈起此地的风土人情来。
一路有说有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下。只要过了前方那道城门，就算是真正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青辉城内了。
敞开的巨门下，海量的人流来来往往畅通无阻。通过门洞，隐隐能窥得这繁华城市的冰山一角。
打马而过，切身感受着这热闹中带着些许躁动的气氛，赫连绝恍如隔世。站在高处俯视了几千年，没想到还会再一次埋身尘世之中，命运这东西，真的无法揣测啊……
思绪飘飞之际，马队护着马车已然前进到了门下。就在即将通过的时候，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传来，闻者无不退闪一旁。赫连绝回神去看时，一队着装一致的军兵小跑而至，将车马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情知不妙，刘头“唰”地拔刀，纵眉喝问。
“即日起，任何大型团体进城前都要经过本城城卫军的检查。还请几位谅解，我等只是照章办事。”一名领队模样的军兵踏步而出，不卑不亢地说明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刘头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大胡子抖了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们的头儿是谁，我要跟他谈谈！”
“统领大人不在，几位还是——”
“怎么，找我干什么？”遥遥一道人声从头顶传至，那位军士登时闭嘴，一步退回，站得笔挺。
马背上几人应声看去，只见高高的城头上，一人身着重甲，负手而立，威风凛凛。
一见此人，刘头的脸瞬间黑了半张，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
“是你搞得鬼！”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颇为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城上之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前几天那场百年未见的妖乱你又不是不知道，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
“你认为我们这里有妖兽？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正因为看不见，才要查，不是嘛？放心，对事不对人！流云商会再怎么无耻，都是你们的事，我们不会有所偏见的。是吧，弟兄们？”
城头传来一片哄笑声，听得下面几位咬牙切齿。
这帮莫家孙子！
赫连绝将话听在耳中，心下了然，城头上那位，大概是和流云商会有什么过节吧。至于说流云商会无耻，他可没打算轻信。
将脚下一群人的怒相收入眼底，城上之人大觉快慰，又火上添油道：“哎……刘兄，看在多年老相识的份上，本副统就网开一面，不搜身了。来啊，把车厢里仔细查一查！另外，呃，给那几匹马放几桶血验验。没事的话，就放行吧。”
“得令！”城下军兵齐应一声，就要围将上来。
“你们敢！”马背上几位把气势彻底放开，吓得周围围观之人纷纷后退。赫连绝也是将手中剑亮了出来，没办法，他现在还是护卫呢。
“都慢着。”
紧要关头，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人声，旋即布帘掀起，从中走出一位商贾打伴的中年人，正是刘头口中的东家。
“哎呀呀，原来是云家五长老，失敬失敬！”城上之人行了一礼，但看其眉眼，哪有一丝敬色？
“你要搜我的马车？”
“不用了！既然云长老在此，哪里还有妖兽敢找死呐？”
“哼哼，我眼前不就有一只么？”
“嘿嘿嘿，放行！”没有接过话头，那人手一挥，示意众军兵退开。
见包围撤去，云五长老无言退回马车中，心里在想什么，不得而知。东家不说话，几个护卫再怎么不忿，也只有忍住，收了宝器启程。
一场闹剧收官，一行人终是过了城门，走向城内。
“莫副统，这样真的好么？”同在城墙之上，目送着商队离去的另一名青甲守卫有些忧心地问道。
“什么？”莫姓将官目光不离商会人马，把头一偏。
“云家那位老——”青甲守卫望了望四下，才压低了声音，不想话才说一半便停下了，因为身前的副统已是转过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眯着眼道：
“朱队正，这里是青辉城，可不是风啸城！你我身为青辉城城守，理当誓死捍卫青辉城的尊严，怎么可以因为别人强大就向他们低头，长他人意气，灭自己威风？这次就当我没听见，再有下次，你自己去领二十军棍，明白么？”
“是，是！”
“很好！”见青甲守卫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莫副统欣然点头，“我下去歇会，你好好看着。”说着就背着双手，大模大样地走下了城楼。
“哼，”眼见这位莫副统离去无踪，青甲守卫暗啐一口，嘀咕道：“巧嘴丑妇，光说好听……诶，你小子笑什么呢？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再笑老子马上让你吃二十军棍！”
……
日月流转，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入夜时分。灯火通明的青辉城中，除了几片特别繁华的地段外，大街小巷已不复白日的喧嚣。
就在这城中某处大宅邸中，男女老少一群人聚在一处，正在进行着一场相当严肃的会议。
“对于此事，各位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大厅中，一位中年人端坐上座，环顾四周，威严开口道。
“家主，此事绝非谣传！我们在莫家埋下的暗线从来就没错过，他既然说亲眼目睹了那人，就绝对错不了！必须重视！”
“四长老此言差矣！自从上次商战之后，那枚暗子的身份就开始被那边怀疑了，现在就算说是暴露了也不是不可能，怎么能轻信？”出言反驳的，是一位光头老人。
话音刚落，又一位老者附和道：“不错！我看呐，这消息八成就是莫家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云家动摇，好在几天后的战斗中取得上风！”
这话一出，大厅下方一阵嗡然，一群人交头结耳，或是点头，或是摇头。
“消息，是真的错不了。”一道略显年轻的人声飘荡而出，声音不大，但大厅诸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出声之人。
“哦？段公子为何这么确定？”首座的中年人把头一偏，严肃的神情化解而去，面带微笑，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华衣青年轻问道。
“临出门前，有人曾向晚辈透露过，十三俊之一的柳饶雪就在地绝门一带历练。”
“晚辈本来不信，但在几日前的平妖之战时，却模模糊糊在莫家那群人中感知到了一丝天剑宗弟子独有的剑之气息。”
“晚辈本来以为是莫家哪位拜入天剑宗的弟子回族了，”说到这里，华衣青年停顿了几息，目光飞速扫过全场将众人表情收入眼底，再继续道：
“因为事关云家大事，所以一直不敢忽视。就在昨天，晚辈偷偷潜入了莫府转了一趟，想弄清楚来的那位到底修为如何，想不到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两道天剑宗弟子的气息，其中一人，差点没有发现晚辈！有这样本事的，晚辈可以确信，在地绝门的这片地界上，是没有几个的。所以……”
“原来如此……”首座的中年男人轻轻摩挲着下巴上一小撮胡子，陷入了沉默。
大厅静了小半晌，终是有人打破了沉静。
那光头老者一抱拳，半带恭维半带询问道：“既然段公子都说那人在莫府，小老儿就信了！不过话说回来，段公子果然年少英武，莫府那般守备之下也能轻松潜入，就是不知若是公子真的和那柳姓女子对上，胜算如何？”
“二长老！”
“无妨无妨！”华衣青年连连摇头，“这个关头，自卖自夸也没意义。说句实话，晚辈赢面不大！”
“啊？”厅下又是一阵哄乱，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华衣青年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如果他也赢不了，那这一次云、莫两家的比斗，他们必输无疑！
“肃静！”云家家主抬高了嗓音，将哄乱压下，“把你们聚在一起，不是来听你们瞎起哄的！都给我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半晌无人出声……
“都没人说话？”家主脸色渐渐黑了下来。在外人面前这样窝囊，真给云家长脸啊！
“不如我们把这事全盘摊开，直接声讨他们，逼他们不要让那女子出手？”
说这话的是云家一位地位较低的长老。此言一出，其他几位长老都是直翻白眼。逼他们不让天剑宗弟子出手？那我们花了好大气力请来的段家少爷不也要成摆设？
云家家主此时也是一愁莫展。云家这一代年轻子弟，和莫家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这并不是因为云家子弟本身比不上莫家人，而是和两家的两位祖宗有关系。
云家和莫家，各有一位尚存于世的广法境老祖，前者尊为西洲魁首风啸城几位尊者之一，后者则是北洲最强宗门天剑宗的一位执剑长老。
按理说，有了这层关系，两家都会一代强于一代，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莫家的确是有族人陆续拜入天剑宗，但云家却不同。那位老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死活不同意云家子弟拜入风啸城，前三代家主磕破了头也没能改变他老人家的决定。
到了这一代，差距已经完全展现了出来。老一辈或许还能撑住，年轻一辈，完全没法比！照这样下去，在不久的将来，别说流云商会，怕是连云家都会在莫家的威胁下烟消云散吧……
思绪飘回，这位家主骤然发现厅内众人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而平日里最为疼爱的女儿此时正站立于场中，看着自己，面带询问和关怀之色。
情知失态，这位家主正了正神色，歉然道：
“啊，抱歉，你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吧。”
“女儿刚刚说的是，不妨再隐秘地向外界招些好手，虽然肯定是比不上那柳姑娘，但胜在能消磨些战力，等段公子上场后，胜算自然能加大些。”
嗯……算不上什么绝顶妙策啊……不过，以如今的形势，退一步就是死局，除了硬着头皮往前冲，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诸位可有异议？”言下之意，就是想问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是考虑到女儿的心情，才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少数人摇了摇头，其余大多数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既然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还请段公子和几位长老稍留一下，其余诸位，都散了吧。”
一时间，离席之声四起，近二十人呼拉拉地走光，只几位长老还留在原地。
留下他们为的不是别的，想要让消磨战成功施行，还需要动些心思，在比斗规则上耍些小手段才可。
……
夜已深。
青辉城，莫家宅邸，书房内。
两道人影对席而座，身前一张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盏玉灯。一人执笔而书，另一人则是静坐而观。
“怎么样？”一字书完，那位看起来还很年少的人轻轻放下毛笔，将刚刚写完的一张字迹小心递给了面前之人：“我这个‘剑’字，写得还可以吧？”
“笔走游龙，剑气如锋，窥则目胀，抚则肤疼！不愧是大长老，天剑宗那几年，没有虚度啊！”接过字迹观摩一番，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不吝赞赏。
“你啊，就别老拿过往之事笑话我啦。”
他年轻之时的确是在天剑宗呆过几年，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说出去风光无限，羡煞旁人，实际上也只不过当了几年的外门弟子罢了。
中年人把头摇成了波浪鼓，正要辨解，书房的门却被敲响了。
铛、铛铛铛、铛铛……
敲门声诡异地形成了一个节奏，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放下手头休闲之事。
那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也就是莫家家主，扬手放出一道无形隔音罩，随后严声道：“说！”
“启禀家主、大长老，云家那边，有秘信传过来了。”
“拿过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缝中伸进一只布条缠裹的手，递来一张玉简。
大长老当先接过，神念深入其中，读了起来；莫家家主淡淡说了句“退下吧”，手臂缩回，书房的门轻轻拢上。
片刻后，大长老将神念收回，带着玩味的笑容，道：
“看来我们的老对头，已经知道那位的存在了。”说着将玉简递了过去，“你怎么看？”
大致将内容浏览了一遍，家主嗤笑一声：“随他们去吧。再怎么招兵买马，也改变不了几日后的败局，更改变不了将来的败局。”
“说得不错，不过，不能放过一丝可能致败的因素！我近日曾听到流言说，雷落之渊的那位少主，现身在了我们这片妖原边缘之地某处。虽然听着荒唐，但万一、万一云家将他给招了过去，几日后的灵矿之争，结局就不好说了。”
“那只是流言吧？人家堂堂雷渊少主，跑到我们这西洲边荒之地干什么？”
“雷落之渊，已经被人灭了！”大长老骤然压低了声音，似有万分顾虑。
“什么？”闻言，家主手一抖，差点没把玉简给丢了，“此言当真？”
大长老不说话，只拿一副“我会骗你”的表情看着他。深知眼前人的脾性，莫家家主顿时明白，此事不是作假！
“那南洲岂不是直接暴露在妖族、海族的威胁之下了？”
“你操心这个干嘛？放心吧，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只要尸傀宗和南叶城还在一日，妖族就不可能走南路打到其余四洲之地来。”大长老摆了摆手，话锋一转，批评起家主来：“倒是你，身为家主，这情报收集的速度可是有点慢了啊！”
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家主仍沉浸在震惊当中。大长老看了好长时间，也没看出他心中所想，只得清了清嗓子，问起了柳饶雪的近况：
“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嗯？哪位？哦，哦，那位啊！一直待在别院里，不曾出来。”
“这样啊……得想个办法请她在府里走动走动啊，不然，玄涛不就没机会和她多接触了么？”
“你应该知道，把他二人凑成一对，几乎是不可能吧？”
“不可能？呵呵，事在人为啊！”
……
莫家府邸中，一座小楼别院内。
月色下，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凭栏而立，衣带于微风中轻摆，渲染出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佳人仰首，一声轻叹。
先有妖乱之事，再有大妖现踪，难道古时肆虐五洲的妖祸，又要再度开始了么？
消息已是上报宗门，只是不知，这次来的会是哪位真传？
(本章完)
蹄声渐近，打头两人，正是赫连绝和那流云商会的刘头；紧随在后的，是一辆简朴的马车，一名甲士负责驾车，左、右、后各一名甲士骑马护卫在侧。
飞驰间，大路两边房舍渐多，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照顾到他们，赫连绝一行放缓了速度。
望着近在眼前的那道高耸城墙，刘头眉眼间流露出放松之色。一路惊险不断，到了这儿总算能真正安心了。
“霍公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用了。”知道这位流云商会的刘姓护卫头领说的是什么，赫连绝一口回绝。在来此的路上，前者曾不止一次地向他提及作为护卫加入流云商会一事，都被他拒绝了。
刘头惋惜一叹，看来商会真的与此人无缘了，可惜。不过他也不是拿起就放不下的人，稍微遗憾一阵后，很快就重整心情，和赫连绝谈起此地的风土人情来。
一路有说有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下。只要过了前方那道城门，就算是真正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青辉城内了。
敞开的巨门下，海量的人流来来往往畅通无阻。通过门洞，隐隐能窥得这繁华城市的冰山一角。
打马而过，切身感受着这热闹中带着些许躁动的气氛，赫连绝恍如隔世。站在高处俯视了几千年，没想到还会再一次埋身尘世之中，命运这东西，真的无法揣测啊……
思绪飘飞之际，马队护着马车已然前进到了门下。就在即将通过的时候，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传来，闻者无不退闪一旁。赫连绝回神去看时，一队着装一致的军兵小跑而至，将车马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情知不妙，刘头“唰”地拔刀，纵眉喝问。
“即日起，任何大型团体进城前都要经过本城城卫军的检查。还请几位谅解，我等只是照章办事。”一名领队模样的军兵踏步而出，不卑不亢地说明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刘头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大胡子抖了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们的头儿是谁，我要跟他谈谈！”
“统领大人不在，几位还是——”
“怎么，找我干什么？”遥遥一道人声从头顶传至，那位军士登时闭嘴，一步退回，站得笔挺。
马背上几人应声看去，只见高高的城头上，一人身着重甲，负手而立，威风凛凛。
一见此人，刘头的脸瞬间黑了半张，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
“是你搞得鬼！”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颇为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城上之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前几天那场百年未见的妖乱你又不是不知道，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
“你认为我们这里有妖兽？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正因为看不见，才要查，不是嘛？放心，对事不对人！流云商会再怎么无耻，都是你们的事，我们不会有所偏见的。是吧，弟兄们？”
城头传来一片哄笑声，听得下面几位咬牙切齿。
这帮莫家孙子！
赫连绝将话听在耳中，心下了然，城头上那位，大概是和流云商会有什么过节吧。至于说流云商会无耻，他可没打算轻信。
将脚下一群人的怒相收入眼底，城上之人大觉快慰，又火上添油道：“哎……刘兄，看在多年老相识的份上，本副统就网开一面，不搜身了。来啊，把车厢里仔细查一查！另外，呃，给那几匹马放几桶血验验。没事的话，就放行吧。”
“得令！”城下军兵齐应一声，就要围将上来。
“你们敢！”马背上几位把气势彻底放开，吓得周围围观之人纷纷后退。赫连绝也是将手中剑亮了出来，没办法，他现在还是护卫呢。
“都慢着。”
紧要关头，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人声，旋即布帘掀起，从中走出一位商贾打伴的中年人，正是刘头口中的东家。
“哎呀呀，原来是云家五长老，失敬失敬！”城上之人行了一礼，但看其眉眼，哪有一丝敬色？
“你要搜我的马车？”
“不用了！既然云长老在此，哪里还有妖兽敢找死呐？”
“哼哼，我眼前不就有一只么？”
“嘿嘿嘿，放行！”没有接过话头，那人手一挥，示意众军兵退开。
见包围撤去，云五长老无言退回马车中，心里在想什么，不得而知。东家不说话，几个护卫再怎么不忿，也只有忍住，收了宝器启程。
一场闹剧收官，一行人终是过了城门，走向城内。
“莫副统，这样真的好么？”同在城墙之上，目送着商队离去的另一名青甲守卫有些忧心地问道。
“什么？”莫姓将官目光不离商会人马，把头一偏。
“云家那位老——”青甲守卫望了望四下，才压低了声音，不想话才说一半便停下了，因为身前的副统已是转过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眯着眼道：
“朱队正，这里是青辉城，可不是风啸城！你我身为青辉城城守，理当誓死捍卫青辉城的尊严，怎么可以因为别人强大就向他们低头，长他人意气，灭自己威风？这次就当我没听见，再有下次，你自己去领二十军棍，明白么？”
“是，是！”
“很好！”见青甲守卫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莫副统欣然点头，“我下去歇会，你好好看着。”说着就背着双手，大模大样地走下了城楼。
“哼，”眼见这位莫副统离去无踪，青甲守卫暗啐一口，嘀咕道：“巧嘴丑妇，光说好听……诶，你小子笑什么呢？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再笑老子马上让你吃二十军棍！”
……
日月流转，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入夜时分。灯火通明的青辉城中，除了几片特别繁华的地段外，大街小巷已不复白日的喧嚣。
就在这城中某处大宅邸中，男女老少一群人聚在一处，正在进行着一场相当严肃的会议。
“对于此事，各位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大厅中，一位中年人端坐上座，环顾四周，威严开口道。
“家主，此事绝非谣传！我们在莫家埋下的暗线从来就没错过，他既然说亲眼目睹了那人，就绝对错不了！必须重视！”
“四长老此言差矣！自从上次商战之后，那枚暗子的身份就开始被那边怀疑了，现在就算说是暴露了也不是不可能，怎么能轻信？”出言反驳的，是一位光头老人。
话音刚落，又一位老者附和道：“不错！我看呐，这消息八成就是莫家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云家动摇，好在几天后的战斗中取得上风！”
这话一出，大厅下方一阵嗡然，一群人交头结耳，或是点头，或是摇头。
“消息，是真的错不了。”一道略显年轻的人声飘荡而出，声音不大，但大厅诸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出声之人。
“哦？段公子为何这么确定？”首座的中年人把头一偏，严肃的神情化解而去，面带微笑，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华衣青年轻问道。
“临出门前，有人曾向晚辈透露过，十三俊之一的柳饶雪就在地绝门一带历练。”
“晚辈本来不信，但在几日前的平妖之战时，却模模糊糊在莫家那群人中感知到了一丝天剑宗弟子独有的剑之气息。”
“晚辈本来以为是莫家哪位拜入天剑宗的弟子回族了，”说到这里，华衣青年停顿了几息，目光飞速扫过全场将众人表情收入眼底，再继续道：
“因为事关云家大事，所以一直不敢忽视。就在昨天，晚辈偷偷潜入了莫府转了一趟，想弄清楚来的那位到底修为如何，想不到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两道天剑宗弟子的气息，其中一人，差点没有发现晚辈！有这样本事的，晚辈可以确信，在地绝门的这片地界上，是没有几个的。所以……”
“原来如此……”首座的中年男人轻轻摩挲着下巴上一小撮胡子，陷入了沉默。
大厅静了小半晌，终是有人打破了沉静。
那光头老者一抱拳，半带恭维半带询问道：“既然段公子都说那人在莫府，小老儿就信了！不过话说回来，段公子果然年少英武，莫府那般守备之下也能轻松潜入，就是不知若是公子真的和那柳姓女子对上，胜算如何？”
“二长老！”
“无妨无妨！”华衣青年连连摇头，“这个关头，自卖自夸也没意义。说句实话，晚辈赢面不大！”
“啊？”厅下又是一阵哄乱，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华衣青年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如果他也赢不了，那这一次云、莫两家的比斗，他们必输无疑！
“肃静！”云家家主抬高了嗓音，将哄乱压下，“把你们聚在一起，不是来听你们瞎起哄的！都给我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半晌无人出声……
“都没人说话？”家主脸色渐渐黑了下来。在外人面前这样窝囊，真给云家长脸啊！
“不如我们把这事全盘摊开，直接声讨他们，逼他们不要让那女子出手？”
说这话的是云家一位地位较低的长老。此言一出，其他几位长老都是直翻白眼。逼他们不让天剑宗弟子出手？那我们花了好大气力请来的段家少爷不也要成摆设？
云家家主此时也是一愁莫展。云家这一代年轻子弟，和莫家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这并不是因为云家子弟本身比不上莫家人，而是和两家的两位祖宗有关系。
云家和莫家，各有一位尚存于世的广法境老祖，前者尊为西洲魁首风啸城几位尊者之一，后者则是北洲最强宗门天剑宗的一位执剑长老。
按理说，有了这层关系，两家都会一代强于一代，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莫家的确是有族人陆续拜入天剑宗，但云家却不同。那位老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死活不同意云家子弟拜入风啸城，前三代家主磕破了头也没能改变他老人家的决定。
到了这一代，差距已经完全展现了出来。老一辈或许还能撑住，年轻一辈，完全没法比！照这样下去，在不久的将来，别说流云商会，怕是连云家都会在莫家的威胁下烟消云散吧……
思绪飘回，这位家主骤然发现厅内众人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而平日里最为疼爱的女儿此时正站立于场中，看着自己，面带询问和关怀之色。
情知失态，这位家主正了正神色，歉然道：
“啊，抱歉，你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吧。”
“女儿刚刚说的是，不妨再隐秘地向外界招些好手，虽然肯定是比不上那柳姑娘，但胜在能消磨些战力，等段公子上场后，胜算自然能加大些。”
嗯……算不上什么绝顶妙策啊……不过，以如今的形势，退一步就是死局，除了硬着头皮往前冲，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诸位可有异议？”言下之意，就是想问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是考虑到女儿的心情，才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少数人摇了摇头，其余大多数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既然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还请段公子和几位长老稍留一下，其余诸位，都散了吧。”
一时间，离席之声四起，近二十人呼拉拉地走光，只几位长老还留在原地。
留下他们为的不是别的，想要让消磨战成功施行，还需要动些心思，在比斗规则上耍些小手段才可。
……
夜已深。
青辉城，莫家宅邸，书房内。
两道人影对席而座，身前一张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盏玉灯。一人执笔而书，另一人则是静坐而观。
“怎么样？”一字书完，那位看起来还很年少的人轻轻放下毛笔，将刚刚写完的一张字迹小心递给了面前之人：“我这个‘剑’字，写得还可以吧？”
“笔走游龙，剑气如锋，窥则目胀，抚则肤疼！不愧是大长老，天剑宗那几年，没有虚度啊！”接过字迹观摩一番，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不吝赞赏。
“你啊，就别老拿过往之事笑话我啦。”
他年轻之时的确是在天剑宗呆过几年，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说出去风光无限，羡煞旁人，实际上也只不过当了几年的外门弟子罢了。
中年人把头摇成了波浪鼓，正要辨解，书房的门却被敲响了。
铛、铛铛铛、铛铛……
敲门声诡异地形成了一个节奏，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放下手头休闲之事。
那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也就是莫家家主，扬手放出一道无形隔音罩，随后严声道：“说！”
“启禀家主、大长老，云家那边，有秘信传过来了。”
“拿过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缝中伸进一只布条缠裹的手，递来一张玉简。
大长老当先接过，神念深入其中，读了起来；莫家家主淡淡说了句“退下吧”，手臂缩回，书房的门轻轻拢上。
片刻后，大长老将神念收回，带着玩味的笑容，道：
“看来我们的老对头，已经知道那位的存在了。”说着将玉简递了过去，“你怎么看？”
大致将内容浏览了一遍，家主嗤笑一声：“随他们去吧。再怎么招兵买马，也改变不了几日后的败局，更改变不了将来的败局。”
“说得不错，不过，不能放过一丝可能致败的因素！我近日曾听到流言说，雷落之渊的那位少主，现身在了我们这片妖原边缘之地某处。虽然听着荒唐，但万一、万一云家将他给招了过去，几日后的灵矿之争，结局就不好说了。”
“那只是流言吧？人家堂堂雷渊少主，跑到我们这西洲边荒之地干什么？”
“雷落之渊，已经被人灭了！”大长老骤然压低了声音，似有万分顾虑。
“什么？”闻言，家主手一抖，差点没把玉简给丢了，“此言当真？”
大长老不说话，只拿一副“我会骗你”的表情看着他。深知眼前人的脾性，莫家家主顿时明白，此事不是作假！
“那南洲岂不是直接暴露在妖族、海族的威胁之下了？”
“你操心这个干嘛？放心吧，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只要尸傀宗和南叶城还在一日，妖族就不可能走南路打到其余四洲之地来。”大长老摆了摆手，话锋一转，批评起家主来：“倒是你，身为家主，这情报收集的速度可是有点慢了啊！”
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家主仍沉浸在震惊当中。大长老看了好长时间，也没看出他心中所想，只得清了清嗓子，问起了柳饶雪的近况：
“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嗯？哪位？哦，哦，那位啊！一直待在别院里，不曾出来。”
“这样啊……得想个办法请她在府里走动走动啊，不然，玄涛不就没机会和她多接触了么？”
“你应该知道，把他二人凑成一对，几乎是不可能吧？”
“不可能？呵呵，事在人为啊！”
……
莫家府邸中，一座小楼别院内。
月色下，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凭栏而立，衣带于微风中轻摆，渲染出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佳人仰首，一声轻叹。
先有妖乱之事，再有大妖现踪，难道古时肆虐五洲的妖祸，又要再度开始了么？
消息已是上报宗门，只是不知，这次来的会是哪位真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