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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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香如故_第一四四章



“我觉得这首诗熟悉得很,可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你从前见过没?”

敏之的东西都是墨玉收的,有时候问她自己都还不如问墨玉更有用些。

“当然记得了!这花笺不正是从前天津时候小姐收录诗词的本子么。”

墨玉这么一说,敏之就想起来了。

“去替我把那诗集找来。”

墨玉应了,转到内室,在墙上那层层叠叠的书里头轻易翻出来一本:“在这儿呢!小姐怎么就不记得了。”

“我还当从前天津的东西,你都替我收在别处呢,怎么会想到就在这里!”

墨玉听见这话,诧异地看着敏之:“原本是奴婢收起来的,可前几日不是小姐和霜红先生喝茶时候,让抱琴来叫奴婢找出来的么?”

敏之听见这话,呆了呆,却怎么都记不起自己有这样的吩咐。倌人之间互相差遣对方的丫头做事情,这是常有的事,敏之便也没细问,只当是自己忘了。

“那这诗是怎么来的,你可还记得?”敏之又仔细看了一遍那花笺,再翻了翻那本集子,“总觉得这不是我写的,看我那时候的遣词造句,跟浸了醋似的,这么大气的,想必不是我的手笔。”

“这自然不是小姐写的。”墨玉站在一边规规矩矩说,“小姐忘了吗?那时候在天津老宅,借宿在隔壁李大人家里的一位少爷来拜会咱们老夫人,在园子里头遇见小姐正赏菊呢,于是就写了这诗,说是送给小姐的见面礼。”

墨玉这么一说,敏之倒是有些想起来了,那位少爷姓李,名字似乎是舒同或者之同一类,瘦金体也是他建议敏之习的,说什么字如其人。

“原来是那位哥哥啊!”恍然。

虽是想起来了,可心里的疑惑也是越来越深。即便是自己喝多了酒,可明知不是自己写的诗,敏之是绝不会拿给别人充作自己诗作的,可听赞化言语间意思,仿佛捡来的时候就深信不疑这就是敏之的字、敏之的诗......

等等!

既然是捡

来的,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必定是谁给他,或是假装落在他那里的,并且在那之前已经反复告诉过他:写这诗的人就是她金敏之。

那人是谁,应当不需要再猜了吧?

保险起见,敏之还是吩咐了墨玉,去查一查映妈妈那里的记档。青楼楚馆一向有妓女陪客的记录,为的是以防万一,或是红花下得不够厉害仍旧怀上了孩子,或是个把胆大的从楼里拐人,查查记档就能知道了。

少顷墨玉就回来了。庞大人初到沪上那一夜确实是霜红去应的局,花国总理原替他叫的乃是玉茗,正好玉茗身子不适,于是就自请换了霜红去。

敏之听见回报,冷笑一声:倒是不知道,这两人还能合起伙来了!

当下也不再提这事,只叫墨玉改日请了张理事来再议。

夜间躺在**望着头顶的交颈鸳鸯出神,敏之想起自己与霜红初见的情景。

“这位姑娘请留步。”先说话的是自己,“姑娘与我一位故人长得相像得很,不知姑娘大名?”

“世上长相相似的何其多,看姐姐相貌脱俗,所思所想却不过是些俗物。”

......

听听这话!说得不就跟攸宁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么。

再后来,二人渐渐相熟,霜红却仍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倒是敏之一点一点地将她往攸宁那里靠,也是愈发地看着她像,也就愈发地亲近她了。

却是哪一个先提起的翠凤?

“我不是此地人,跟着亲戚逃难来的,被卖到这里,也算是福气。”霜红说着自己也笑,却是冷笑,“承蒙一位年长些的姐妹教我道理,还送我丫头,只是如今,也不知道那位姐姐可还喝了孟婆汤,寻到一处好人家托生了。”

话头似乎是这样起的。

“勾栏里头也不乏是个人物的。”敏之说着这话想起的便是翠凤,“可惜红颜薄命。”

在人前再风光无两,哪怕是给你个“花魁”的名头呢,还不就是个伺候人的下贱命。“红颜”倒是

未必,“薄命”却是一定,有多少人默默无闻死在了这雕栏玉砌里头,真要说起来,每夜欢歌笑语也不过是踩在人家坟头上的海市蜃楼,这帮买醉的是没有细想过,实则跟大山里头鬼狐精怪迷人眼是一样的,不定哪里就站着一个枉死的魂呢。

那天和霜红对酌,后来就不知道说到哪了,二人都有些醉,却攀着已死的翠凤这根线结了深交。

“姐姐虽然身在此间,却注定不是勾栏中人,若是得了机会,还请替翠凤姐姐报仇。”

话似乎是这样说的吧,敏之看着头顶出神。

鸳鸯绣得华丽,身披彩羽,一只眼睛也是黑色的丝线层层叠起,虽是与伴侣交颈的深情模样,可那眼睛却时时刻刻地看着敏之。

莫名背心就起了一层汗。

自己那天在三层的厢房里头被段子良轻薄,翠凤说去替她寻解药。敏之当时觉得奇怪,哪里有不对,却从未细想过。

现在才发觉了。

鸨儿那里必定是有这种下三滥的药的,可谁也没说过只有她有是不是?

翠凤虽是花魁,映妈妈却是自己妈妈那一辈的,青楼虽是个下贱地,母女的关系却是最大,小辈跑去找“姨”要东西,还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会像翠凤说的那么轻巧?翠凤可不是个没分寸的。

能让她想也不想就冲出去的,必定是平辈,这个人,还能是谁?!

那么翠凤的死......

敏之有些心悸,帐幔里头只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喘息和砰砰沉重的心跳。

张宗昌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坎坷,要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从三试那一天就开始了,也不知道是他太蠢想不透,还是太伤心不愿意想透。所以坐在敏之的客室里时,浑身上下看起来就像个一碰就要炸的球,虽然人已经瘦得仿佛一根韭菜一样了。

敏之看他不时地望向门外,可这里又怎么看得到六层上的动静,还是想来个偶遇?

这男人的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敏之摇摇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