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
字体: 16 + -

卷二 零落成泥_第九十一章



听见牢头的叫唤,敏之把孩子往怀里搂得更紧些。

那牢头不屑地看着她的动作:“孩子也带着吧。”转身走了。

“去吧,小心。”隔壁传来陆夫人低低的嘱托。

敏之以为自己出去就能看见阳光,却发现此刻是夜间,自嘲地笑笑,放下了原本挡在孩子眼睛上的手。

“敏之!”

低沉沙哑的声音伴着颀长人影从树后转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敏之以为自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大人安好。”抱着孩子行礼,看起来有那么艰难吗?要劳动他上前来扶。

“上车再说。”

马车里,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敏之不知道该问什么,克烈不知道该答什么。

七兜八转,最后在一幢大宅前停下,门口两个灯笼写了“袁”字,想是克烈的宅子。

“进去吧。”

敏之点点头。

刚跨进堂屋的院子,就见眼前一晃,已有几人迎了出来。

“哥哥嫂嫂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本该久别重逢的惊喜,因为几人面上略显凄苦的神色,也变得只剩了惊而没有半点喜。

“里头坐着说话吧,当心孩子受了风。”克烈在一边提点。

众人拥着敏之进了屋子,坐定了有伺候的丫鬟们奉上茶来,便再没了声音。

克烈坐在上首,拿起盖碗,终究那碗沿是没有挨上唇边,只停了停,又放回去:“有什么话就说吧,此案大总统亲自下的命令,我也是辗转才求来的这一晚让你们叙话,别浪费时间。”说完见人都没有动静,“罢了,你们都不说,那就我说了!”

说着转过身,直直看着敏之:“是这样的,京城天牢里头传来消息,隶铭被人救走了。”

“袁大人!”

出声的是存志与存义。

“别担心,她早知道了。”克烈也没说她是装忘了骗你们。

一句带过,也不管众人神色,只接着自己的话头:“自从戊戌年出了那事之后,大总统便有意扩展北洋军的

实力,那时候还不叫北洋军,规模也没如今这么大,不过是天津一队小兵,但是大总统那时候开始就下大力气整顿军纪加强兵备。但那时候清军的装备都是一样的,要想比别人的好,只能自己私运。”

“你的意思,是那些装备都是漕帮替你们置办的?”几人都惊着了,只有敏之多少猜到些。

“没错。漕帮很早之前就开始替我们置办军火,他们李老太爷在京城里头被朝廷拘着,由不得他不做。”想了想,又说,“包括你们金家北上扬州时,遇上的刺客,也是因为漕帮所运漕粮中混了军火,被当时的醇亲王发现了痕迹,才派了人去劫的。”

醇亲王即是宣统朝摄政王,与袁大总统不对盘已有许久。这是几人都知道的事。

“所以隶铭这一回进大狱,却是躲不过的灾祸了?”敏之又问。孩子在怀里扭了扭,敏之便顺手拍拍她。

“是。”顿了顿,克烈还是说,“只是没有这么快,大总统的本意是待南方国民革命军消停后,再另行处置漕帮的。”

金岳溪下葬那一晚,隶铭吩咐项领几人做事时,他以为敏之累了已经睡熟,可是她并没有。

敏之微微一笑,瞧着有些愁苦,这才明白隶铭进京,就没有抱着守那花会之约的信,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打算回来。

克烈接着说道:“上回漕帮遭灾,就是在漕运货品中发现了鸦片并军火,私运军火不是小罪,原本就是打算到了时候就拿着这罪名抓他的,当时正逢南方革命军不消停,就草草处置了。”

“你说的草草处置,那原本是准备怎么处置?”

克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余光里瞥见众人都盯着他,莫名心里有些烦躁:“漕帮充官运,去漕籍,女子充为奴,男子充为兵......”

“隶铭呢?”敏之打断他。

“暗杀。”

直着许久的腰背忽然塌了下去。

“如今隶铭被人救走,看来漕帮陆家是连个活人都留不住了?”深吸一口气,敏之问。

克烈看看她,又看看其他几人

,无奈吐了个“是”。

敏之想起在牢里时候陆夫人那忽然发出的夜枭一般的哀鸣,原来她早就知道。

静默良久。

“漕帮被抄,于金家可有什么妨碍?”敏之问。

“虽是姻亲,毕竟金家老爷已殉国西去,且若是牵连上金家,难免要惹得黑龙江那里完颜氏与前朝数位老臣心寒,其他不说,单你们大房还在天津为官,大总统考虑到这些,不准备牵扯上金家。只是......”

“只是什么?”敏之急切问。

“只是......恐怕你们不能再留在此地。”克烈这话是对着敏之以外的人说的。

“不知袁大人可有想好对策?”问话的是存义。今日忽然得了袁大人请来他府上,绝不是来听漕帮的背黑锅史的。

“有了。”克烈淡淡道。

众人都很紧张,身体微微前倾。

“明日有去香港的船,我安排了你们过去,只是从此便再没有阿鲁罗特氏,只有金家了。这是你们的身份印鉴。”有人从他身后走出,托盘上正是四个信封。

“怎么是四个?!”攸宁一看有些急,“敏之呢?还有孩子呢?”

“孩子由你们带着,不需印鉴,到了那里便在那里再做。”克烈没有正面回答攸宁的问题。

倒是敏之自己说了:“至于敏之,只怕大总统下了决心要漕帮给他从前私运军火意图谋反的事做陪葬,漕帮中人是一个都不能留的。”说着抬头看向克烈,“袁大人,我说的对不对?”

克烈艰难地点点头。

敏之看着怀里的孩子,长到这么大了,却连个名字都没有,一直都是宝宝、囡囡地叫。从今一别,只怕天人永隔。

敏之叹一口气,又亲一亲孩子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只在梦里咧了嘴笑。

“二嫂三嫂,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毕竟是我的女儿,就让我替她起个名字吧?”

文茵与攸宁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点头应了。

“就姓金吧,单名一个铭字,叫金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