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皎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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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上行下效

    神族大多无父无母,诞生在何处的神,除了一开始便决定自立门户或者因缘际会拜了师的,通常会由管辖该地的在职神官对其进行教导,但不管是怎样,只要是未成年的小神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召到天宫接受父神和其他德高望重的神官们的考验。这些考验五花八门,其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检验后辈们的修为和品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增进同辈神仙间的情谊。

    略显沉闷的天宫,因为小神仙们的到来热闹了起来,但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只要还是个孩子,总有那么几个会欺负人的,也总有人会被欺负。不知是因为嫉妒怜光太招小姑娘喜欢,还是因为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或者是不服众神对他夸赞有加,怜光开始被某些人唤作“花瓶”,而且这外号逐渐传了开去,越来越多的人这么叫他,开始是背地里这么叫,后来可能是见他一副软弱好欺的样子,便开始当面这么叫。

    一日他在莲池附近闲晃,装作赏花的样子等着莲若从这里经过,神界之主让莲若帮着礼官筹备考验过后的宴会,所以从今日开始,她除了和他们一样接受考验,还得经常往礼官的府邸跑,这莲池是她的必经之路。虽然他知道就算遇到了她,也最多和她见个礼,不会多说两句,但他已经很知足了。可等来等去,却等来了一句“这不是花瓶吗?”

    来的有五六个人,是最开始叫他“花瓶”的那些人。

    “专门跑来赏花,果真和小姑娘似的。”为首的人道。

    怜光冷眼看着他们,离他们远了些。

    “花瓶,你这是怕了?”其中一人道。

    “诸位请自重。”怜光道。

    “花瓶,听说你是被宵明殿下救回来的,”为首的人道,“你和宵明殿下年纪相仿,修为却不如她,你未免太无用了吧!”

    怜光懒得与他们多说,只希望他们说够了就离开。可怜光的沉默似乎让挑衅的人更加火大了些,猝不及防地,他被人打了一拳。

    怜光很快便被人打趴下了,虽然是一对多,但怜光仍然觉得很是羞愧,他此刻开始希望莲若能走另一条路。

    莲若到的时候,那群人正准备离开,莲若叫住了他们,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众人半晌。

    责任被那些人推到了怜光身上,说他挑衅在先,众口铄金,莲若又打量了众人半晌,道:“我这人,一贯喜欢听实话。”

    “我们说的自然是实话,莲若殿下若是与怜光相熟就帮他说话,我们只能找陛下主持公道了。”为首的人道。

    莲若笑了笑,道:“首先,我和怜光不熟,其次,我没有帮他说话,再次,我很公道。”

    莲若化出了一只笔,道:“这笔能将一个地方前一刻的景象显现出来,不如我们画出来试试。”

    莲若手上捏诀,画笔自动在空中做起画来,从怜光被打趴下,再到怜光挨了第一拳,再到挑衅的人叫他,再到怜光一个人站在池边,画笔勾勒出的立体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将方才的事重演了一遍,虽是无声,但无论是动作神态还是人的口型,都足以证明挑衅在先、打人在先的是哪一方。

    “花瓶?”莲若从口型中读出了这两个字,“说的倒也中肯,不过按你们的逻辑,怜光和宵明年纪相仿,怜光的修为不如宵明就是没用,那诸位皆比我年长,但你们中也没谁能打得过我,这么说诸位也是花瓶了?”

    莲若说完看了看挑衅的人,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当花瓶还缺了一个要素,你们只是单纯的无用而已。”

    挑衅的几个人被莲若怼得纷纷低下了头,皆是面红耳赤,莲若又唠唠叨叨地教育了众人一番,才让打人的几个自去所属神官处领罚。

    “伤得不重吧?”莲若这才开始问候受害人。

    “不重,多谢殿下。”怜光道。

    莲若点点头,道:“不过你这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性子还是得改一改,实在……”莲若摇了摇头。

    “殿下说得是。”怜光道,“我会改的。”

    莲若摆摆手就准备走了,走了几步,突然转身,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怜光片刻,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知道我会从这里过,所以故意让我看到他们打你的样子呢?不还手也是因为这个对吧?借我的手替你自己出气?”

    “殿下,我……”怜光顿了顿,“我错了。”

    莲若闻言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一拂袖走了。

    怜光也转身回去,走着走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莲若知道他利用了她,也没说什么,这是为何呢?

    怜光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更甚。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舍不得说他,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将欺负他的人说得无地自容。他的心上人,聪明又迟钝,好在他都能明白。

    历时三个多月的考验很快便结束了,践行的宴会也办得妥帖,但第二日怜光却被神界之主召了去,随后莲若也来了。莲若来的时候是笑容满面,走的时候却是一脸怒气。

    践行的宴会上,有人将“花瓶”之事告诉了神界之主,但却说率先说怜光“花瓶”的是莲若,若有人因此受罚,莲若同样应该受罚。

    告状的孩子名唤“颜樾”,和那些挑衅怜光的人来自于一个地方。那时的颜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正义感很强又很单纯,被人撺掇了几句,便觉得莲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

    他想的没错。

    不过此事莲若也有些冤枉,那日后土娘娘邀请参加考验的小姑娘们喝茶,小姑娘们三五个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莲若在的那一桌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聊到了怜光,接着众人就露出一副仰慕的神情,莲若顿时就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便幽幽来了一句:“怜光修为平平,你们对他未免过誉了。”

    立马就有人反驳道:“怜光是在从极之渊长大的,那里灵气匮乏,又无人教导,能到如今的水平已经很难得了,若他打小长在九重天,又蒙陛下教导,修为说不定比莲若殿下还高。”

    还未待莲若说什么,就又有人道:“何况这修为高低一事,如今尚不可定论,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听众神对怜光的评价都不错,莲若殿下故意挑刺,可是因为嫉妒他了?”又有一人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怼得莲若无言以对,沉默许久之后,莲若嘟囔了一句:“不过就是个花瓶。”

    想必是有人将莲若的气话传了出去,旁人知道是莲若这么喊的,便也有恃无恐地跟着叫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公开了,但莲若还是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便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本来也没什么恶意。”

    “你是神界公主,理应谨言慎行,以身作则,你在背后说人,上行下效,才害得怜光受了欺负,你还不知错吗?”父神道。

    莲若觉得冤枉:“他受人欺负与我有什么关系?”

    “还不知错就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想明白了再出来。”父神道。

    “陛下,这真的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太软弱了,是我的问题。”怜光道。

    莲若小心地看了眼父神,没想到父神却道:“你看看怜光,他还帮你说情,你看看你,小小年纪就目中无人,被人说了几句便口不择言,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莲若咬了咬牙,嘟囔道:“反正他做什么都对,我做什么都错就是了。真是倒霉,早知道我就不该管这件事,这样子你们也不会把错怪到我头上。”

    “莲若殿下,我不是把错怪在你头上,我只是觉得……”离得最近的颜樾听到了莲若的话,便想争辩两句。

    “颜樾!这事和你有关系吗?”莲若打断了颜樾,语气非常不好,“你觉得?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告诉你的?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你为他们出头,你觉得自己仗义,但其实你就是个傻瓜,他们但凡能有半点为你着想,就不会撺掇你来告我的状!”

    “莲若!你实在太放肆了!”父神的语气也有些不好。

    “我只是帮他看清现实而已。”莲若冷冷道。

    “没人撺掇我,我是自己来的。”颜樾道。

    莲若冷哼一声,懒得与颜樾多言。

    “陛下……”

    “怜光你无须替莲若求情,她早该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性子。”

    孩童时期的莲若,故作老成又心高气傲,但终究是孩子心性。虽然莲若后来在父神的开导下想明白了自己的错处,但她两次被禁足皆与怜光有关,便自动将怜光视为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存在。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和他说过半个字,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那段时间同样不受莲若待见的还有颜樾,他在考验之后拜了一位住在天宫的神官为师,出现在莲若面前的机会便多了起来。开始两人是见面就要吵上两句,但吵了许多年,后来莲若自己开府建牙的时候,居然选了颜樾做她的下属,颜樾居然还同意了。

    从此以后,莲若的身边便总能看到颜樾这条跟屁虫,怜光原以为就算颜樾做了莲若的下属,他们也一定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很快分道扬镳,但他错了。颜樾不但与莲若配合默契,甚至成了莲若的心腹,莲若没空的时候,府里的大事小事都由颜樾说了算。虽然此事已经很奇怪,但最奇怪的还是颜樾本人的变化,怜光至今不明白,那个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出头的傻瓜,是怎么变成一个世故圆滑的老狐狸的。怜光每每看到颜樾在莲若面前表忠心,就气不打一处来,却还得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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