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府
再说那董妈妈抱着刚出生的婴儿，从庵中悄悄地溜了出去。低头看了看现在已然安静下来的娃娃，脸上身上仍有些血迹，便有些艰难地爬上了犊车，从里面找出块干净的布子，快速解开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又从内置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张厚实的狐毛毯子将娃娃紧紧实实地包了起来。这一番动作之后，董妈妈已然气喘吁吁，然她手下不停地从小几下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抱着婴儿迅速掉下了车。步行了七八里地总算来到了官道上，此刻太阳还高，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云云袅袅的热气从地上冒起来，烧的人睁不开眼。董妈妈却不敢真闭上眼，这般天气这般地界，即使是个成人，也挨不过多久，更何况怀里这个脆弱娇嫩到手裹得紧了怕是都要丢半条命的娃娃。她一边死命撑大了眼，一边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开开恩，给这孩子一条活路吧，如若不然，老婆子就随着这孩子死在路边罢了，正反现下回去，她也逃不脱做刽子手的命，不如连着自己的命和这孩子一起赌一赌。婴儿的小脸现下都晒得有些紫了，汗水也已经糊了董妈妈的眼，董妈妈低头最后看了娃娃一眼，正想着她们娘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一声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马的身影隐约地出现在远处。董妈妈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冲到了大道上，随后将手里的娃娃双手举过头顶，待人已然近了，呼喊出声“恩士请下马，送我娘俩一程，不然，老妇与娃娃就挡在这道上，请恩士从我俩身上踏过去吧。”
骑马的黑色劲装男人如风般急行到两人身前，眼瞅着马蹄扬起，就要落在两人身上，马上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最后一刻猛然拉住了缰绳，而后向左一拉硬生生地转了去势。董妈妈仍是面色不变地站着，无人知道她布裙下的双腿其实颤抖得厉害，可手上不显分毫，还是稳稳地托着娃娃。劲装男人脸色沉沉地看了妈妈一眼，再抬眸看了看被包得紧紧的脸色发紫的娃娃，突地从身侧抽出一根长鞭，破风声从董妈妈耳边划过，而后腰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怎地，人就已经坐在了马后。“抓紧，中途摔下来可无关我事，我只送你们到最近的城镇。”语罢，不再多言，疾驰而去。
待切实地站在尚有人烟的小镇上，董妈妈还有些反应不及。那黑衣男人早已不知去向，董妈妈愣了半晌，才一拍脑门，去寻能买车子的地方了。许是上天听到了董妈妈的祈祷，许是这孩子果真是个有福的，在这不算繁华的小镇里，还真让她给碰到了一辆驴车，且还遇到一个愿意送她们前去的车把式。虽这收费有些高，车子也破旧，但如此境遇已让董妈妈感激涕零了。通过车把式董妈妈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刚生产的农妇，她的丈夫原是大周军队麾下的一名普通兵士，却死在了战场上，家里只余她一人，并无生计来源，本准备抱着刚出生的娃娃一同去了，幸好这车把式与其男人相熟，把她介绍给了董妈妈。董妈妈看这农妇虽然困苦，然衣衫整洁，举止大方，乳水又丰厚，就许她做了奶妈，带着她和她刚生下的丫头一同上路了。虽大奉朝已立，战争的遗患尚余，这一路上她们碰到了不少流民，还有两伙子强盗，但看着是年老的妈妈和一个寻常农妇，以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竟都没有为难他们，直接让行的或是留下几百文钱便罢手了的。一路上走走歇歇，真让她们娘几个来到了江宁府。虽北方大片土地经过战乱，残破不堪，但南方仍是富庶繁荣，随着她们愈南，官道愈加宽阔繁盛。四周的风景也愈加宜人，道路两边栽着青翠的树木，间或还自然长着各色小花，十里一驿站，百里一茶馆。时不时有行脚的商人在旁谈天说地，端的是一番平安热闹之景。十年未曾回来得董妈妈看着眼前之色，不由得眼眶湿润。然到了城门口，才发现进府也没那般容易。许是北边开元帝称帝，南方大部分此时却仍在盛南公李响制下，两边虽暂无兵戎相见，但互不承认对方。身份盘查得十分严苛。若无路引或者名碟，怕是进不去这府的。眼见天色愈来愈暗，在车里不住张望的董妈妈着急得快要跳脚。忽地，前方出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董妈妈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这竟是在柳府前院当差的小六子。她回头吩咐了一声姓沈的农妇照看好小娃娃，就提起了裙摆，下了驴车，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人群中挤到了小六子身边，而后从旁拍了拍他的肩“六子，你可曾还识得我？”
小六子回头，只见一脸色黝黑形容憔悴得老妇正看着自己，头发不知几天未曾打理，竟粘得团在了一块，衣服到处都是污渍，还破了几个口子，然这都遮掩不住这老妇通身的气派。小六子伸出手抹了抹眼，再稍稍靠近看了看，总算恍恍惚惚地觉得她很像一个人，歪着头努力地想了许久，他总算有些明白，退后一步，指着老妇激动出声“你……你莫不是董妈妈？”
“哎，小六子，亏得你还识得我这个老婆子。”
“那可不，董妈妈在柳府也算得上是头几号的人物了。能识得小的我，才是我的荣幸。”小六子搓着双手，笑得谄媚。
“六子啊，你还在柳府做吗？”董妈妈可没这闲心听他的奉承。
“哎，”说到这，小六子深深叹了口气，脸都苦了下来。“小的也想啊，可前几年，我老娘子病了，我那婆子又刚生了个小崽子，实在照顾不来。我只好辞了柳府的工作，就近打打散工，方便照顾我老娘子。”
听到这话，董妈妈的心也凉了“那岂不是我托你带我等进城也不方便了。”
“董妈妈，你要回柳府？”
“是啊，夫人托我给老太爷带句话。只是如今这形势，进个城怕是不易。我也不知道现在这需要路引或是名碟，我可什么都没带啊。”董妈妈愈说愈心焦。
“哦，原来是这事啊。”小六子咧大嘴笑了起来，一派轻松“妈妈放宽心，只要你说你是柳家的人，又有人作证，就可以直接通行了。最多事后，来几个人去柳府查验一番。”
“什么？”董妈妈睁圆了眼，没想到什么时候柳府的牌子也这般好用了。
“是啊，近一年，柳府的声望可是愈发大了。连我这在柳府曾经做过活的都觉得光彩。”小六子说道着，不算结实的胸膛还挺了挺。
“哦？这又是为何？”董妈妈可不似小六子这般开怀，闻言反而眉头皱了皱。
小六子听到董妈妈的问话，向前挪了几步，对董妈妈耳语道“说是之前盛南公拜访过柳家，与太老爷以及大老爷都有过面谈，不知聊了什么，但应是十分投机，因为有人见到盛南公直到入夜了才回。走之时还再三回首，连连称赞”柳氏不愧是柳氏，一门俱是举国之才。“”
董妈妈一听，惊得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这般称赞对一直以文治家，清流一派的柳家不知是好是歹。
董妈妈低头陷入了沉思，倒是小六子等不及地催促道“妈妈，这府门快要闭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董妈妈这才抬首，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是该如此。”
说罢，重新回到车上，与沈氏吩咐了一番，就让车把式赶着车，跟在小六子身后进府。
果真如小六子所言，他刚报上车内乃柳氏府里的妈妈以及其家人，守门的兵士立刻堆上了笑容“原来是柳家的人啊，路上辛苦了，那就不耽搁，快点入府吧。”语毕，只让董妈妈等掀开了一条缝，随意朝内扫了两眼，就爽快地放行了。这般作为，让在车里的董妈妈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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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切实地站在尚有人烟的小镇上，董妈妈还有些反应不及。那黑衣男人早已不知去向，董妈妈愣了半晌，才一拍脑门，去寻能买车子的地方了。许是上天听到了董妈妈的祈祷，许是这孩子果真是个有福的，在这不算繁华的小镇里，还真让她给碰到了一辆驴车，且还遇到一个愿意送她们前去的车把式。虽这收费有些高，车子也破旧，但如此境遇已让董妈妈感激涕零了。通过车把式董妈妈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刚生产的农妇，她的丈夫原是大周军队麾下的一名普通兵士，却死在了战场上，家里只余她一人，并无生计来源，本准备抱着刚出生的娃娃一同去了，幸好这车把式与其男人相熟，把她介绍给了董妈妈。董妈妈看这农妇虽然困苦，然衣衫整洁，举止大方，乳水又丰厚，就许她做了奶妈，带着她和她刚生下的丫头一同上路了。虽大奉朝已立，战争的遗患尚余，这一路上她们碰到了不少流民，还有两伙子强盗，但看着是年老的妈妈和一个寻常农妇，以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竟都没有为难他们，直接让行的或是留下几百文钱便罢手了的。一路上走走歇歇，真让她们娘几个来到了江宁府。虽北方大片土地经过战乱，残破不堪，但南方仍是富庶繁荣，随着她们愈南，官道愈加宽阔繁盛。四周的风景也愈加宜人，道路两边栽着青翠的树木，间或还自然长着各色小花，十里一驿站，百里一茶馆。时不时有行脚的商人在旁谈天说地，端的是一番平安热闹之景。十年未曾回来得董妈妈看着眼前之色，不由得眼眶湿润。然到了城门口，才发现进府也没那般容易。许是北边开元帝称帝，南方大部分此时却仍在盛南公李响制下，两边虽暂无兵戎相见，但互不承认对方。身份盘查得十分严苛。若无路引或者名碟，怕是进不去这府的。眼见天色愈来愈暗，在车里不住张望的董妈妈着急得快要跳脚。忽地，前方出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董妈妈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这竟是在柳府前院当差的小六子。她回头吩咐了一声姓沈的农妇照看好小娃娃，就提起了裙摆，下了驴车，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人群中挤到了小六子身边，而后从旁拍了拍他的肩“六子，你可曾还识得我？”
小六子回头，只见一脸色黝黑形容憔悴得老妇正看着自己，头发不知几天未曾打理，竟粘得团在了一块，衣服到处都是污渍，还破了几个口子，然这都遮掩不住这老妇通身的气派。小六子伸出手抹了抹眼，再稍稍靠近看了看，总算恍恍惚惚地觉得她很像一个人，歪着头努力地想了许久，他总算有些明白，退后一步，指着老妇激动出声“你……你莫不是董妈妈？”
“哎，小六子，亏得你还识得我这个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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