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自古良缘作践（四）
玄棠的嘴角携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比海棠花更加的清幽雅致，那眼底却是染出了一片绯色。
流离怔在原地，不前进也不后退，目光深幽的望着玄棠笔直的背脊，他的话就像在她身上划开了无数个伤口，而那些伤口就溃烂而流血，从此疮痍一片。
动了动嘴唇，嗫嚅道：“玄棠，我知晓你是怪我的。”对不起，明明知道她是锦月，是对他有恩的锦月她也依旧没有能够护她平安。
而玄棠却是似乎对流离的话仿若未闻，而是自顾自的凝视着锦月的脸，说：“你不晓得锦月为我付出了多少，她为了陪伴我，竟是不惜与云相断绝孙女关系，从此被逐出云家的宗祠。单单是这一分情今生我也是无以为报的，而她明知我心里无她，依旧痴心不改。”
说到此处，玄棠低下头看着锦月微微笑着，而后又道：“她放弃了显赫的云将军的身份，与我归隐。而我连她的至亲死去也不能为她分担任何一些的痛楚，反而还要她为了我的病情孤身一人上了九城山，寻了良药救治我的生命，而她……”
“而她竟然因此废了一条手臂，流离你不会知道对于锦月来说，若是没有了手臂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是一个废人。她为了怕我担心、自责。
她千方百计的隐瞒了她手臂的事情，明明知道回来大云是必死无疑，她还是瞒着我回来了，终究是瞒着我回来了。”
“云家惨遭灭门，绾月不知何处去，云相惨死狱中，云尧不知所踪。这个时候作为云家的嫡长女就算是死她也是要回来的。是以，她也算是尽了云家人的一份责任，负出了她的生命。”
说完，玄棠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清雅模样，略微苍白的脸容透着一股极致的宁静，那是一种经历大悲与绝望之后的沉淀，死一般的水，永远不会在活跃，自从，锦月死去的那一刻就不再可能了。
流离手心发汗，关节骨泛着冷清，额头皱成一团，清丽的面容带了许多的愧疚与自责。
原来，锦月对玄棠的爱竟然是如此的深，她竟然是如此的爱着玄棠的。
怪不得，怪不得……可是锦月的死，本就是一个意外啊，一个令所有人都痛苦的意外，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锦月她失去了至亲，她失去了一切，可是……”说着，玄棠清冷的 声音嘎然而止，一双冷漠的眸子直直的望着一袭白色烟衫的流离，那凌厉而
又悲恸的目光让流离躲闪不得，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的插入了她的正心房里，剧烈的疼痛在蔓延在她的身体里的每一寸。
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流离屏息着望着脸色泠然的玄棠，有些话始终是说不出口了，手心死死的握着那枚散发着阵阵暖意的暖玉，那些淡淡的温暖却是无法沁到她心底的寒冷，无法。
“她失去了一切，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阿离，爱你的人那么多，可是你为何独独不愿放过锦月？”你有司寻至死不渝的守护，你有云尧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锦月那个宛若三月海棠花般明丽干净的女子，她有的只有他啊！
天地之间一片肃然，只剩下那深秋时节的秋风在空中呜咽着，仿若有人在哭诉一般。
只见，流离双腿一软，也加快了呼吸的速度，身子却被圈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那人，是他！祁王司寻，他始终都不离不弃的站在她的身后，就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就算是天崩地裂。
只要他在，她就还有依偎，她就还有安慰。
惊恐在流离的眸子里蔓延了开来，抬手抚上了眉骨，眼角带着浓重的无奈与哀伤，眉宇之间也侵染了凉意。
玄棠刚才的话不断的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呵……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略带讽刺的笑意。
她不愿放过锦月？她何曾不想放过锦月，她也是想的，可是若非那一箭，怕是就换成她成了锦月的剑下亡魂了。
若是死的人是她，而不是锦月，那么今日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环转？
若可以重来，她倒宁愿死去的人是她，是她。
夏流离……可她，肩负着整个豫国的责任，她肩负着豫国百姓的福祉，她怎能那样死去？
良久，流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司寻摇了摇头，而后行至玄棠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的情意一览无余，曾经他也是对她有着恩情的人，至少能够习文就是他所教习的。
那个时候，她是孤女乞丐，大字不识几斗，偶然识得了被云家禁养于亭心小筑的云玄棠，他日日皆是一人在此居住，除了每日在此侍候的哑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是如此。
他深感日子的落寞与孤寂，识得了她瞧她机灵可爱便也就耐着性子教起她习文，她也是极聪明的孩童。就这样，两人一相处便就是足足的十三年！
他长成了俊秀的男子，龙凤章姿，除了云尧竟然是无人可比他的容貌，清润儒雅至极的素雅公子。
而他也看着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温秀清丽，只一眼，便移不开眼睛。
他愈发的觉着有些喜欢这清冷孤傲的女子，甚至将锦月送给他护他平安的暖玉也转交给了她。
他将这一份才刚开始的情愫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觉，包括是她！
她与他十三年的相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为何落到如此的地步？
他知道他活不长，身染顽疾，便刻意不见苦苦找寻他的流离。
他从来不奢求能够与这莲花般温雅的女子结为连理，却也不想与她怨恨一生。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也终将把他们推到了如此的地步，锦月是因她死，那一箭该是有多么的疼，锦月却笑得轻松，似乎是就要轮回了。
在那遍地开遍的海棠花地里，走入轮回之路，感受着他的温度进入来生，好寻到他。
但愿，来生不再是兄妹。
但愿，来生他是爱着她的。
但愿，来生能够携手一生。
所有的念想，幸运的或者不幸运的皆随着锦月的死而带入了轮回，包括那些仇恨也一同带走。
可是，因为锦月的死而结束的仇恨却又无意开启了另一段的仇恨，焚烧了一切爱的，或者不爱的，而她夏流离则就是罪魁祸首！
流离回想起了往事，目光里含着一抹微微浅的笑意，心底的疼意虽然还在，却也并不似刚开始那样的浓烈，她理解玄棠的怨，所有的所有她统统都理解。
审视了玄棠许久，他知晓他是心中怒气无处舒缓，他说的话她不怪他！
真的，一点也不怪。
“玄棠，也罢，是我害死了锦月，若你要为锦月报仇，那就来吧。”流离定了定心神，薄唇轻启，说道。
眼底一片沉静，目光略过司寻有些忧虑的眸子，心突地一暖，很暖很暖，催化了秋日的阴寒，他虽然阴冷，可是给人的温暖却是如此的热度。
他到底也是良善之人，不论怎样，他都是良善之人。
玄棠的目光猛的一怔，对上流离面带笑意的脸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痛，而后化作一阵风儿，再也不见。
唯有心底的不舍，提醒着他刚刚心痛过，刚刚他曾为一个名叫流离的女子而心痛过。
（本章完）